在莫戈特说出这样一句话的时候,站在后方角落里的丽贝卡唰的一下就取出钢笔和小笔记本,聚精会神地盯着莫戈特的后脑勺,生怕错过他接下来的任何一句话。
在丽贝卡的旁边,沃克脸上看不出有明显的异样,只是低头看腕表的动作越来越频繁。
迈洛尽量放缓自己的语速,以这样的方式逐渐让莫戈特的情绪趋于平稳。
“全都是,不论男的、女的、还是老人或小孩,他们都是野兽……”莫戈特低沉的声音微微有些发颤,他捂着自己肩膀上渗血的伤口,整个人佝偻蜷缩了起来:
“最初他们只是从家畜开始....”
莫戈特没说两句又激动了起来,他头上的白发,脸上的胡须全都乍起。
迈洛听得一怔。
沃克不是说莫戈特闲着没事就钻荒山里去打猎么?
搞半天原来他自己是知道盖利德山区没有大型野兽的啊,那他到底去那些荒郊野岭干什么?
莫戈特叙述的内容很混乱,没有任何条理,更多的像是在宣泄自己的感情,把一些积压多年的东西喊出来而已。
“没有人信我,全盖利德城的人都不信我,他们说我找不到真凶所以胡编乱造,尤其是伊克姆镇上那些刻薄的家伙,他们向执法监察举报我……可是我在那颗血淋淋的头颅上发现了人类的牙印!那根本不是任何一种野兽的牙齿能留下的痕迹,他们能哄骗别人,但绝对骗不了我莫戈特!”
“死掉的孩子是在伊克姆小镇外一公里左右的山区找到的,那孩子的家住在盖利德城中心,他们居然想让我相信这孩子是自己走丢的?可笑,一个6岁的孩子从盖利德城区一路走到伊克姆,这种鬼话说出来谁会信啊!那死掉的孩子的母亲每天都到执法所门前,等着我们破案,等着我们给出一个明确的说法,可是谁也不愿意去伊克姆,他们说伊克姆是一个被诅咒的地方,那些烂货怂包,我这辈子都记得他们的名字,要是他们死在我前头,老子每年都要去他们坟头吐口水!”
“女孩的案子不了了之,执法所想息事宁人,但我万万没想到,那颗不带皮肉的头颅只是一个开端,我以为我早已经做好了万全的思想准备,可以面对任何形式的真相,但是事实,我根本没有,以至于后来接连发生的失踪事件,让我猝不及防。”
“旅行社的鲍勃、配送报纸的罗恩、住在第三街区的克里斯夫妇,我的天他们明明下一个月就要举办婚礼的……看吧,我能把所有失踪的人名字全部都念出来,一个不少。”
莫戈特用粗糙的手指摆出一个1,和一个2。
“12起失踪案,整整12起,加上最开始找回头颅的那女孩,一共消失了14个人,这一切都发生在短短几个月内,那些人消失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我一直在找,一直在找,可是那一次我什么也找不到……”
“案件全都搁置了,高层要我给个答复,民众和案件家属向我讨要说法,他们所有人,一开始没有一个是相信我的,他们更愿意相信郊狼的故事,可是等到那十几个人都回不来了之后,他们又开始向我喷口水、谩骂、诅咒……他们质问我为什么主管刑侦的执法官对失踪事件无动于衷,当时,甚至有报纸刊登出关于我包庇罪犯的言论,我包他们的亲妈,艹了,呵呵。”
……
“所以案子最终也没有破么?”
迈洛虽然早就知道答案,但是这会儿他得引导着莫戈特继续说下去。
在来往盖利德城的火车上的时候,他和丽贝卡就已经大致了解过1814年发生的那些案件了。在莫戈特提到失踪事件的时候,迈洛就知道,自己这一趟找对人了。
莫戈特现在口述的,就是1814年上半旬发生的12起失踪事件。
但迈洛要听的,是当年下半旬的事情。
……
“这跟屋外那些人有什么关系……他们为什么说你是疯子,他们是失踪者吗?”
迈洛试探性地对莫戈特问道。
莫戈特猛地一抬头:“放屁!他们甚至连人都算不上!!失踪的都是无辜的人,门外的那些,他们是疯子!魔鬼!是死有余辜的魔鬼!”
“嗯……”迈洛瞥了一眼莫戈特身后远处正在奋笔疾书的丽贝卡,而后缓缓转身拿来桌上的烈酒递给莫戈特,对他问道:
“屋外那些人,跟失踪案有关,对吧?”
咕噜噜噜……
莫戈特接过酒瓶之后,怼着喉咙就猛灌了好几口,他似乎没有丝毫灼烧感,喝起来就像是在喝水。
不过,莫戈特眼眶四周围皮肤逐渐泛起的红色证明迈洛没有买到假酒。
“他们是住在伊克姆镇的恶魔,说什么……自己是被蛊惑的,说那里有什么远古的诅咒,有莫名的声音引导他们去杀人…都是放屁,他们在为自己的恶劣行径找理由罢了,而且找的还是最荒诞可笑的理由。”
“所以他们是失踪案的凶手?门外那些?”迈洛眯了眯眼睛:“他们对失踪者做了什么?真的把人吃掉了吗?”
迈洛脑海中浮现出卡尔在地下洞穴被无数阴森的朝拜者追逐的惊悚视角……
“我不知道他们具体对受害者做了些什么,但我绝对不相信什么远古的诅咒,更不相信有人蛊惑了他们……因为后来我闻到了他们口腔里散发出来的恶臭,我看到了他们的牙缝里人肉的碎屑,他们的脑子清醒得很,所有失踪者都是被他们以各种不同的理由哄骗到伊克姆的深山中去的,这是有计划的作案!”
莫戈特咬着牙根,一字一句地说着。
“他们有怪异的信仰,口中说着一些谬论,曾经还有人目睹伊克姆镇上在举行诡异的宗教祭拜仪式,他们还会唱一些奇怪的歌谣,一些根本不是本土语言的歌,总之他们是真正的疯子,比我疯很多很多。”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本以为伊克姆镇上全是这种丧心病狂的疯子,直到某一天,有个伊克姆小镇上的年轻人找到我,他说他要自首,他跟我说,他昨天夜里把自己全家上下所有人杀了。”
莫戈特说到这里的时候,情绪渐渐趋于平静,他的神色变得复杂了起来:
“他是主动找上我的,最开始我还以为他在跟我开玩笑,但是当他领着我去到伊克姆镇深处,向我展示了他的‘劳动成果’之后,我傻了……那年轻人,他真的把自己全家都杀了。”
“经过后来的一系列调查发现,那年轻人的祖籍是伊克姆没错,但他常年在外地读书,毕业之后才回的伊克姆。他没有拒捕,我进行审讯的时候,他也没有丝毫抗拒的意思,他把自己知道的一切内容都告诉了我……呵呵,但是那些东西,根本就不能往卷宗上写,即使写了没有人会相信我的,呵呵呵……”
莫戈特无奈地苦笑着,他用手搓着自己那粗糙的面庞:
“他在自己家族的田地里找到了所有失踪者的骸骨,每一个都对得上的,包括死者的遗物。他说他愿意接受法律的制裁,他愿意主动走上行刑台,为自己家族所做一切而赎罪……我没有想到,一个20岁出头的年轻人,能如此决绝,他用的是粗糙的斧头,就用那种没什么锋利度可言的农具,把自己家族里整整18口人全部砍死,因为他发现家族的人已经深陷于诡异欲望,他们有无数近乎疯癫的想法……他们甚至妄图‘种植人类’,因为每次都从外界哄骗无辜者进行残杀的方式太过复杂,根本无法满足他们的欲望……他们居然想要把人类当成植物那样埋到土里进行循环种植,所以最终所有受害者的肢体才会出现在田地里……”
…
……
莫戈特讲述了一个隐瞒了很多年的恐怖故事。
虽然他说得很零散,但在场的其他三人都隐约能够脑补出晦暗小镇上弥漫着的诡异歌谣,和人肉的味道。
丽贝卡把这些东西全部记了下来。
她的紧锁的眉头一刻都没有松开过。
因为在今天看来,莫戈特所说的这些,太过于匪夷所思了。无从论证他所说的事情的真伪,但偏偏那些失踪事件又是真实存在的。
……
“你最后放走了那个年轻人,对吧?这是你在1814年里撤销的一个案件,那年轻人的姓氏是‘德拉曼’,对不对?”
迈洛死死地盯着莫戈特。
他并没有完全相信这个故事。
但至少到目前为止,他没有在莫戈特的脸上捕捉到任何一丝撒谎的痕迹。
而且,如果真实情况都如同莫戈特所说的那样,那么就和迈洛与丽贝卡此前的推测能够对得上了。
“德拉曼家族”事件是一系列人口失踪事件的一个中止,它把24年前的那个秋天作为节点,将伊克姆小镇的历史上下分割了开来。
在此后的二十多年间,伊克姆再也没有出现过失踪事件。
直到近几年,索罗门帮会的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