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库所盘库未发现不妥,黎珩也就没有继续深究,毕竟怀疑何家粮铺所卖粮食来源不正也只是那日与茶铺主人闲谈之言,做不得证据。
如果登峰内的一件件事自己都要深究,那自己哪里管得过来?黎珩对此看得很开。
但事与愿违,该来的总会来的,这日黎珩正在府中静坐调息,忽然被府衙外的喧闹声惊动了。
“外面怎么了?怎会如此吵闹!”黎珩走出卧房,向门外侍候的亲随询问道。
“回大老爷,流民冲击城门了!孟大人来信说已派人去现场弹压。”亲随面色发白。
绝对是哪里出了问题!自己不是已经令人在镇外设立粥厂施粥了么?怎会如此?黎珩不明白自己明明已经尽力赈济流民,为什么这些流民今日却闹将起来。
黎珩急切的更衣准备赶去现场,心思狂转,思量着背后原因。
......
登峰镇外,大批流民聚集在镇西口,他们有人还扛着倒毙同伴的尸体,这些人中不少都躯体干瘪,颤颤巍巍,但人山人海之下,也显得气势汹汹。
在黎珩接纳流民的政策下,登峰境内的流民密度远远超出了其他遭受饥荒的地域。
守在城门的几个当值吏员和众差役哪里见过这阵势,浑身颤抖,眼里蓄满了震惊和恐惧。
登峰镇的这处城门因为近期以工代赈扩建的原因,目前刚好正在整修,这门口聚集的人多了难以直接关闭。
流民们喊着要进镇寻活路的口号,一路就要往登峰镇中闯,人群中几个流民实在喊不动了,就这样倒了下去,一眼望去,已是没有气息了。
守门差役们鼓起勇气,拼命拦着,勉力维持着城门不被流民突破而入。
双方拉扯良久,人群好不容易安静下来,一个吏员强忍着惊惧,跳上桌案,大声喊道:
“快点都退回去,大老爷特意开恩给你们发放赈粮,那是你们天大的福分!你们就是这样不思感恩么!”
聚集在镇口的流民登时喧哗起来:
“粥厂每日发放的那点清粥哪里够活命的!”
“就是就是!您就行行好吧!我们也是被逼得没办法,实在活不下去了!”
“就放我们过去吧!我们以后会日日给您祈福的!”
“都别听他的,大家进镇子找饭吃啊!”
流民们又一次对着城门一拥而上,那个吏员在人群推搡之下,一头从桌案上栽了下来,身上顿时多了无数只脚印,他口鼻溢出鲜血,眼见活不成了。
镇口场面正一时无法控制之际,孟秋领着捕盗司差役赶到,托了前期收缴矿匪兵器的福,这些捕盗现在装备精良,挺着刀枪便冲向聚集的流民。
一顿刀背枪杆的招呼之下,流民们被成功镇压,之前闹腾最厉害的几个流民统统躺倒在了地上。
“哎呦!别打了别打了,我们这就走!”
“快走!狗官杀人了!大伙逃啊!”
余下的流民哭喊着四散奔逃,深怕自己跑的慢了也躺在地上。
但这远远也不是动乱的结束,不等镇压了混乱的捕盗司众人舒一口气,远处又是黑压压一大群流民赶了上来。
而且这次更加严重,这次赶来的流民数量更多,手里皆是持着木棍,拿着石块!
“准备接战!”
孟秋面如青铁,挥舞着腰刀高喊着口号,麾下捕盗司众差役紧紧聚拢起来,准备迎战。
.......
登峰捕盗司因为前期编入了不少平乱老兵,属于镇内武力最强,规模最大的衙门。
流民们虽人多势众,但到底是乌合之众,缺乏组织,都饿久了身体孱弱,捕盗司成功坚持等到了镇卫兵的支援,花费了一番功夫,终于将流民的动乱压了下去。
除了少数士族以外,捕盗司众差役是人人挂彩,黎珩赶到现场时,镇口事态已经平息,郎中们正在为受伤的人员包扎。
看到现场一片狼藉,哀嚎求饶声不绝于耳,黎珩面色难看。
“究竟是谁指使你们的冲击城门的!”他抓起一个躺在地上哼哼的流民,逼问道。
“没人指使,我们也不过是乞活而已...”那流民嘴角流血,含糊道。
“还说没有,镇外不是设立了好几处粥厂么!难道还不够你们活命么?”
“那几处粥厂施的哪是粥啊...简直就是清汤,而且那里面放的全是朽粮根本没法吃啊...”他气若游丝答道。
听到流民如此回答,黎珩面色铁青,喊来郎中让其尽力救治,便冲着记忆里的一处粥厂所在地直奔而去。
这每日的发放粮食乃是定期从司库所支取,虽然数量不多,但据黎珩所知,足够维持粥厂运转了。
也不是登峰境内所有流民都参与了冲击城门之事,流民中的老弱很多还守在粥厂处,黎珩来到的这一处粥厂还维持着正常运转。
这座粥厂设在一处缓坡之上,四面用芦席围着,入口挂着“登峰粥厂”木牌,两侧还有粥厂开设时黎珩亲手题字的对联。
同是肚皮,饱者不知饥者苦;
一般面目,得时休笑失时人。
入口门外有从屯田军中调派来的兵卒把手,一群群流民老弱手里捧着缺口破碗,从四面八方涌过来。
守门的兵卒见黎珩带着侍卫而来,赶忙问好:“拜见大老爷!”
四周的流民听到兵卒的喊声,瞬间让开了一个半圆,神色麻木的盯着黎珩一行人。
道路一下被让开,黎珩也顾不得其他,径直走进了粥厂。
粥厂内几口大铁锅被架在由石头砌成的灶头之上,在灶头的大火烹调下,国内水汽如烟柱一般冲天而起。
每个大锅各自有一名赤膊差役站在一旁的石块上,手中拿着一根木柄铁头的长勺,在锅内用力搅拌着。
这里等待的流民,各个面黄肌瘦,捧着碗在锅前排起了长龙,对着大锅里上下搅拌的长勺张望着,目露渴望之色。
大锅旁差役手中长勺挥舞的飞快,长勺在锅中一闪而过,只听哗的一声,锅中之粥就已经盛在了流民高举着的破碗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