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当陶信在召开的军议上宣布派出黎珩部断敌粮道的决定时,黎珩已经整军出发。
四千余人的队伍在这场两家之间的争端中,并不起眼,黎珩军中此次又多了不少侦骑,很轻松的就将登峰军的行踪暂时掩盖了下来。
联军驻地的东南方向是柳氏大营所在,为了不被引起注意,登峰军要北上行军以后才能向东绕道至柳氏大军身后。
黎珩骑在马上,一手执着缰绳,一手从怀中掏出一份凤竹郡舆图细细研究。
柳氏军的运粮队伍是依托于遍布大地上的士族堡垒为据点,再由民夫在这一个又一个的据点之间往来运输。
在黎珩出发时才意识到,劫粮说起来很容易,但具体操作起来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
袭取运粮队一次两次倒是容易,大部分运粮队的押运军卒规模不过数百人,以眼下自己麾下兵力可以轻松将其歼灭,但只是袭击几次运粮队可不能逼柳氏军退兵,柳氏大营中还是有些存粮的,只要粮道不是长时间断绝,一两次的小股运粮队受袭可不是什么大问题。
这柳氏军的将领想必也不会是个痴愚之人,等意识到自身粮道成了袭击目标以后,必然会加强戒备,到时可就不好下手了。
黎珩一时还未想到如何解决这个问题,只得硬着头皮先上了,等捉上几个柳氏运粮队的舌头说不得就有了灵感。
......
枫山城下。
在柳氏军每日例行试探攻城中,柳氏大军后方一股额头涂红,打着山阳旗号的军队领军从山林钻出,冲进了柳氏军后阵。
一时间受到山阳军冲击的那一部柳氏军阵脚大乱,一名名柳氏士卒如同割草一样倒下,伏尸在地,这些士卒没有什么像样的抵抗就开始逃散,溃散速度快的异常。
苍凉的号角声响起,原本还在攻城的前锋纷纷后撤,丢下了一路器械,向后围拢。
一个稍纵即逝的战机摆在了守军面前,眼看只要现在出阵与冲入后阵的山阳军夹击敌军便可以将其重创,但枫山城城门迟迟没有一点打开的迹象,城头上的士卒也一切如常,仿佛未曾发现柳氏军后方的动静。
城下杀声震天,直到那冲出的山阳军被围拢过来的柳氏军驱赶的越来越远,原本所在的位置只留下了一地尸体。
柳氏中军大帐旁的高台上,一群将领簇拥着尚朗,正在眺望城头动静。
“如此大好良机,这城中为何不为所动?”其中一人说出了在场之人的心声。
“他们这是打定主意做缩头乌龟不成?”
“是不是后阵的民夫们崩溃太快,引起他们怀疑了?”
“我就说不该用民夫,这帮子泥腿子能顶什么用?”
“不用他们,难道你带着部属亲自上?”
“哎,不是,我是说若是换我在城中为将,就算有所怀疑,也会派出一军冲上一阵。”
有人开了头,柳氏诸将登时议论纷纷,对城内守军坐视来援友军孤身奋战的做法表示迷惑不解。
尚朗并不理睬众人的讨论,只是继续望着城头。
“消息泄露出去了,传令让各部回返吧。”
伫望良久,尚朗终于出声,随即转身入帐,众人互相对视一眼,纷纷跟上。
帐中气氛压抑,谁也不敢出声,生怕触了霉头。
不过此时,诸将都隐约听到了帐外传来的喧闹之声。
看着尚朗的脸色不善,负责中军近卫的将领出列施了一礼,便急匆匆转头挑帘而出。
“何事如此喧哗?不知中军大帐所在,严禁喧哗的吗?!”
帐外,近卫将领训斥着外面的士卒们。
“回大人...那城头上枫山守军,都在齐声高喊‘大饱眼福,谢对面演的一场好戏,比乡下卖艺的傀儡戏好看多了’什么的。”
门外的对话,帐内诸将听的真切,一名将领登时起身抱拳:
“尚帅,江煌所献之策有辱我军威名,请尚帅将其拿下明正典刑,以正军威。”
“我等附议!”
“尚帅万万不可,切不可听其谗言,妄害忠良,自古胜败乃兵家常事,此次江煌所献计策所未奏效,但无损其忠于柳公的一片赤子之心。”
“我看就是你们凤竹郡人互相包庇!故意借陶家之手打击本家威名!”
“此乃血口喷人!我从未有过此狂悖之心,请尚帅明察!”听到如此诛心之言,当事人江煌终于坐不住了,出列走到大帐中间向着尚朗禀告道。
看着帐内诸将沸反盈天,尚朗面色更加难看起来,重重一拳锤在了面前的桌案上,将其砸出丝丝裂痕,发出了刺耳的响声。
“陶家三言两语之间,你们一个个的就开始内讧起来,成何体统!”见帐内诸人安静下来,尚朗痛斥道。
“明日开始不计代价,昼夜攻城,我要让枫山城中一刻不得安生,另限期一月组织随军民壮在枫山城南择地建起屯兵城砦,我看这帮鼠辈能躲在这龟壳里到几时!”
“得令!”众将应诺道。
“山阳的那只援军这几日在做什么?”尚朗深喘了一口气,缓和了下激动的情绪,继续问道。
“回尚帅,根据斥候回报,他们还在原地未动,最近两日正在采伐附近林木,似是打算就地筑寨。”一将领出列禀告道。
“不能让他们站稳脚跟,你们各带自身部属,四月底前将其扫清,打通我军进入山阳郡的道路。”尚朗在帐内诸将中点出几人,交代道。
“得令!”几名将领出列应诺。
“好了,都下去动起来吧。”
尚朗说完转身而去,也不搭理还待在原地的江煌,看来虽然没有责罚于他,但心中的不喜已是展现了出来。
在场诸将也是看出来尚朗此时对江煌的态度,纷纷对其如避蛇蝎,侧身而过,不与其搭话,其中还有将领路过江煌身侧时,发出极为不屑的轻哼声。
几名平日与江家交好的将领此时为求自保,也只是给了江煌一个同情的眼神便一同走了出去。
尚朗虽然不是柳家出身,但于柳氏上代家主在位时就已是家中亲信重臣,经此一事后,在诸人看来,不被尚朗所喜的江煌今后发展前途是毁了。
得势时想尽办法巴结,失势时便不理不睬,人情冷暖在这短短片刻功夫展露无遗。
待诸将离开后,江煌站在原地失笑出声,摇了摇头,也退出了大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