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知道我不是一个人？”
    到底还是没有足够的战斗经验，苏成意很耿直地这样回了一句过去。
    虽然因为爆炸头老师的要求，晚回了陈锦之十分钟，但她还是很快就回复道：
    “随便猜猜。”
    苏成意心念一动，尝试着扯了个谎。
    “你猜错了，我是一个人来剪的。”
    “喔。”
    “苏成意，你摸摸鼻子。”
    这两条消息间隔很短，看到那个“喔”字的时候苏成意还以为陈锦之真的是随便猜猜。
    他正不明所以，陈锦之的第三条消息就来了。
    “变长了吗？匹诺曹。”
    究竟是怎么发现的呢？
    苏成意点开刚刚自己发给她的那张照片，放大之后从上至下排查了一遍。
    终于在镜子的左下角发现了唯一的蛛丝马迹，那里恰好照到了正和理发师沟通的梁妮娜的黑色短裙一角。
    陈锦之不去当侦探也太可惜了，想要在她这样缜密的心思下搞小动作，简直比登天还难啊。
    “好吧，是和别人一起来的。”
    苏成意只好如实禀告。
    没想到他这样回答之后，方才一直回复很快的陈锦之突然沉默了，这实在让人有些心慌。
    “学长，我们走吧。我先把伱送回去。”
    今天的行程已经让梁妮娜觉得非常心满意足了，她整个人的状态从“这破宇宙怎么还不爆炸？”变成了“世界上没有什么我不能原谅的”。
    “好，麻烦了。”
    苏成意心里揣着事儿，嘴上应付着回答道。
    两人快走到商场出口的时候，他脚步忽然一顿，
    “我能去一下洗手间吗？”
    梁妮娜对他这种好商好量的语气有点错愕，马上就说：
    “当然可以，那我就在这里等你。”
    “不用，你先回车上吧，我记得车的位置。”
    苏成意冲她摆了摆手，就又转身往商场里走去了。
    他低头看微信消息，陈锦之还是没回复，但是“拯救宇宙小分队”里已经聊了一大堆了。
    徐洋：“这么久了还没回消息，多半是凉了。”
    “意总，你要坚强，真男人就是寸头也很帅的。”
    反射弧长到月球：“我已经开始在网上给苏成意物色假发了。”
    连续好几张图片。
    “你们说哪个比较好看一点？”
    她选的这些假发价位全都是四位数起步，看着都像是爱豆们流行的那种造型。
    徐洋：“你这发型都违反校纪校规的，要被主任抓典型的。不对，都不用主任出手，李天王那关都过不去。”
    韩冰：“卧槽，现在假发都这么贵的吗？上次路上有一阿姨问我卖不卖头发，我说多少钱，她说二百。
    你这假发能买十顶我的头发了，实在不行苏成意用我的凑合一下吧。@。”
    苏成意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韩冰艾特的那个句号就是他自己的微信昵称。
    为了自证清白，他索性把刚刚剪完头之后拍的照片发到了群里。
    韩冰：“？”
    反射弧长到月球：“.我先删除购物车链接了。”
    徐洋：“草，为啥这么帅？？？”
    “不是都说男人剪头丑三天吗？”
    “哪家店啊分享一下，我下次也去这家！”
    韩冰：“有没有一种可能，时尚的完成度其实是靠脸。”
    苏成意看得有点想笑，但他尿遁的主要目的并不是在群里和他们吹水。
    所以他点开陈锦之的聊天框，犹豫了一下，决定拨个语音通话过去。
    “帅哥，游泳健身了解一下。”
    忽然，一个毛茸茸的大棕熊出现在苏成意眼前，并把一张花花绿绿的传单塞到了他手里。
    完全没想到会突然有人跟他搭话，苏成意被吓了一跳，差点把手机丢到它微笑着的熊脸上。
    “帅哥，你怎么了？是熊熊不可爱吗？”
    一般来说这种穿玩偶服的工作人员不都被勒令不能讲话的吗？这熊话还挺密。
    “不。”
    一人一熊僵持了两秒钟，苏成意一脸疑惑地问道：
    “你的工作是发传单吗？”
    熊点了点笨拙而沉重的头颅。
    “那我收下你的传单了吗？”
    熊再次缓慢而坚定地点了点头。
    “那你为什么还不走？”
    苏成意这话一说完，他忽然感觉从那张熊脸上固定不变的笑容中，看到了一丝促狭。
    “帅哥，你手机屏幕还亮着呢。”
    苏成意一愣，低下头就看到，不知不觉间手机的通话已经持续两分钟了。
    他赶紧握着手机跑到一个没人的角落，那八卦的熊还在后面喊着：
    “有游泳健身需求记得联系我们中心哦！”
    靠着墙喘了口气，苏成意调整了一下呼吸，才又重新拿起手机。
    这一下却在屏幕右上角看到了自己的脸。他瞬间感觉自己震惊到瞳孔都放大了。
    不小心点成视频通话了！
    关键是陈锦之还真就这样接起来了。
    或许是察觉到了他的震惊，通话那边传来一声轻笑声。
    然后占据屏幕一大半的黑暗消失了，陈锦之的脸取而代之，出现在了屏幕上。
    应该是她刚刚用手挡住了摄像头，现在松开了。
    莫名有一种话剧表演开场，掀开了沉重幕布，魅惑众生的女主角终于登场的感觉。
    陈锦之像是刚刚才睡醒，几缕长发有些凌乱地散落在白净如玉的脸上。
    因为不适应手机屏幕的光亮，琥珀色的眼睛半眯着，整个人看上去像只慵懒又迷人的布偶猫。
    这个年代的手机前置摄像头像素还很普通，她那边光线也不好，画面像是蒙上了一层白纱。
    但看到这样的陈锦之，苏成意还是切身体验了一把什么叫被美到缺氧的感觉。
    他原本想移开视线让自己冷静一下，但眼睛很诚实，根本无法挪动半分。
    或许是看他愣了半天都不说话，陈锦之那边的镜头晃动了一下，想来应该是她用手肘撑起身体，坐了起来。
    镜头的角度变了，因此她的脸也更加清晰，条纹睡衣的领口随着动作微微下滑，隐约露出一截清秀的锁骨。
    眼波流转，陈锦之慢悠悠地开口道：
    “苏老师专门打视频，是要和我推销游泳健身吗？”
    不知为何，通话里陈锦之的声音似乎更加磁性温柔了几分，稍稍上扬的尾音更是勾人。
    “不是刚刚有只熊，啊，你刚刚睡着了吗？被电话吵醒了吗？”
    隔着手机屏幕看着她的眼睛，苏成意莫名感觉有点口干舌燥。
    “嗯。”
    陈锦之短暂地回应了一声，刚睡醒的鼻音有点重，听上去就更多了些亲近的意味。
    “抱歉，我看你没回消息，是想打语音来着，不小心点成视频了。”
    苏成意垂下眼睛，解释道。
    而且她睡着被吵醒的情况下，居然还直接就把视频接起来了，难不成这就是来自颜霸的自信吗？
    “这样啊。”
    陈锦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以为我生气了吗？”
    “没有。”
    苏成意摇摇头。
    陈锦之看上去并不是会因为这种事情生气的人。
    不对，这种想法有点怪怪的。那谁又是会因为这种事情生气的人呢？
    “突然打视频好像有点冒犯，下次你不想接的话可以直接挂掉。”
    想了想，苏成意还是这样补充了一句。
    因为如果有人莫名其妙给他打视频的话，他是绝对不会接的。
    更何况陈锦之还在睡觉，是被吵醒的，没有起床气就不错了。
    “那好吧，既然如此，下次有特殊情况才能给我打视频。”
    陈锦之晃了晃镜头，她的神情忽然变得有些严肃起来。
    她平时总是一副笑吟吟的样子，所以忽然收敛起笑意的时候，就显得格外疏远冷淡。
    果然还是觉得被打扰到了啊，苏成意迟疑着点了点头。
    以后说不定没机会了，要不要趁着现在截个图纪念一下.
    “什么样的才叫特殊情况？”
    “很多啊。”
    陈锦之撩了撩发梢，皱着眉头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
    苏成意也跟着她一起思考，比如需要视频辅导题目的时候？
    就像若干年后大家进入网课时代的那种教学模式，苏成意也有幸体验过，不过他是被导师打发去给本科生代课的。
    他大多数时候是噼里啪啦敲键盘，在ppt上打字代替说话。
    很偶尔开口说一两句必要的知识点，班上的女同学马上就开始在聊天框里刷起了玫瑰花。
    没想到屏幕那边的陈锦之看着他认真思索的眉头，忽然笑得像计谋得了逞的狐狸。
    “比方说，你想我了，却又见不到我的时候。”
    又被她摆了一道。
    苏成意抬起眼睛小心地看了一眼，陈锦之的表情和他想象中一样，带着饶有兴致的笑意。
    “现在是特殊情况吗，苏老师？”
    不仅如此，她还不依不饶的。
    “不是。”
    苏成意拒绝得很干脆。
    陈锦之的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他却分明感觉她脸上的笑意僵住了。
    “因为我现在随时可以见得到你。”
    苏成意也忍不住笑了笑，这种峰回路转、吊人胃口的说话方式可以说是陈锦之言传身教的了。
    陈锦之短暂地怔了一下，忽然垂下眼睛，屏幕上一排长长的睫毛扑闪了两下。
    “好啦，新发型很好看。”
    再抬眼对视时，她已经又恢复了平时的样子。
    苏成意点点头，正想说点什么，陈锦之忽然又开口道：
    “苏老师，还不走吗？人家等很久了吧。”
    意识到陈锦之在说梁妮娜，苏成意这才反应过来已经有十来分钟了。
    也不知道她这话是在揶揄还是什么。
    “.啊，对。那我先挂了？你再睡会儿吧。”
    陈锦之“嗯”了一声，挂断了通话。
    她的动作似乎仓促得有些奇怪，苏成意皱起了眉头。
    挂断之后，通话界面延迟卡顿了一下，停留在她抬起头看向另一边的画面。
    有点不对劲。
    但或许只是他的心理作用罢了，没什么充足的证据。
    揣着些许不安，苏成意又往商场外走。
    刚走到门口，就看到地下停车库的入口处有个人影。
    梁妮娜正靠在墙边，鞋跟百无聊赖地敲着瓷砖地面。
    她似乎并没有先走，而是一直在这等。
    现在的天气已经很热了，这个入口并没有装空调，地下车库的空气是很沉闷湿热的。
    苏成意心里生出几分歉意，赶紧加快了脚步。
    梁妮娜听到他的脚步声，先一步抬起脸来。
    “等很久吗？”
    “不久。”
    她笑着说。
    两人重新坐上了宾利的后座，苏成意闭上眼睛养神。
    “学长晚上还要回学校上课吗？”
    “嗯。”
    苏成意没有睁开眼睛，微微点了点头。
    看来今天的行程似乎还是让他觉得有些疲惫了。
    梁妮娜一双没有波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的侧脸。
    良久，慢慢低下头去，检查了一下手机的静音键。
    然后悄无声息地拍了张照片，她似乎有个相册是专门存放这样的照片的。
    今天很克制了，就拍了这样一张，应该不算过分吧？
    梁妮娜在心里暗自想着。
    这种豪车的座椅过于舒适，车速过于平稳，苏成意原本只是想闭目养神一会儿的，却差点就真的睡过去了。
    兜里的手机似乎一直有些隐隐的震动，他有些费力地睁开眼睛，车窗外的景色已经变得熟悉了起来。
    梧桐树的光影映着老旧的街道，显然已经是清河区的地界了。
    微信里多出了不少消息。
    苏成意点开最近的一条，是群聊里的。
    韩冰：“不是吧，他不会还没回家吧？”
    ？
    什么意思。
    苏成意的瞌睡一下就醒了，赶紧往上翻前面的聊天记录。
    反射弧长到月球：“@。你到家没呀？今天说好了要排练呢。”
    糟了，完全忘记了这件事情。
    上午放学前最后一次课间休息，韩冰特地来找他说了。
    这周难得是下午放假，不用担心扰民的问题。恰好他家里又有现成的乐器，就准备来他家里再合奏一下，最后一次把曲子确定下来。
    下周就可以正式开始排练了。
    当时他在干嘛呢？
    对了，是在学校的公众号上看到一道高校级奥数题目，他瞧着那函数图像画得挺有意思的，就临摹了下来，正在纸上推演着过程。
    当时满脑子都是字母和数字交叠的公式，韩冰说的话他左耳进右耳出，压根没进脑子，就随意点了头。
    上课铃响起来，李璐从后门匆匆走进教室。
    学校公众号的数学栏目是李璐负责运营的，她专门拿着打印出来的题目来教室，想找苏成意做一下这道题。
    其实不到最后关头一般都不会动用这张最后王牌的，但是除了他，学校的尖子生已经全军覆没了。
    邹敛的函数是薄弱项目，解得面红耳赤，抓耳挠腮，依旧没个结果。
    楚倾眠隔着老远，一看到她手里拿着数学题目，跑得比兔子还快。
    “老师！我和数学真的只是逢场作戏，我不会啊我不会啊！”
    呵呵，李璐的心那叫一个凉啊。
    最后的希望是林桐，但他虽然数学很好，计算和思维能力都是一流，但那仅限于教材内的知识。
    家庭条件让他很少有机会去提前学习那些超纲的奥数内容，所以这道题目显然也不适合他做。
    “苏成意，你来瞧瞧这道题。”
    李璐走到他身后，把手里的题目递给他。
    苏成意不着痕迹地用胳膊把草稿纸压住，抬起头来。
    “这道题对于高中生来说难度的确很高，解不出来也没关系，可以先看看”
    苏成意看着这个熟悉的函数图像，点点头。
    “好的，我尽力试试。”
    李璐拍了拍他的肩膀，正要离开，就眼见地看到了他胳膊肘下面压住的，和印刷出来的题目一模一样的图像一角。
    “.”
    李璐一把将草稿纸抽了出来，上面的解题过程写得密密麻麻，却又简洁明了。
    苏成意叹了口气。
    那道题目他刚好花了课间十分钟就解出来了。
    本来还想瞒一瞒的，不然以后这种事儿都得归他解决了。
    但现在看来几道数学题都是小问题了，真正的问题已经摆在了他面前。
    徐洋：“拜托，你们真把我当间谍啦？行走江湖，就讲究一个义字挂心头，我怎么可能回去九班通风报信啊！”
    韩冰：“闭嘴吧，不管你怎么说，都不会带你去。”
    徐洋：“我不管，我找意总，意总肯定不会丢下我一个人的。”
    反射弧长到月球：“.重点是你家意总现在失踪了。”
    苏成意退出群聊，又看到楚倾眠发来的多条私聊消息。
    “喂喂喂，人呢？”
    “你剪完头这么久啦，还没到家吗？”
    “苏成意！你又不回我消息。”
    “那我和冰冰先坐车过来啦，你看到了就快些回我！”
    苏成意正在颅内风暴，想着要如何补救，手机屏幕忽然开始连续的震动。
    来电显示：反射弧长到月球。
    虽然没有响铃，但车内空间就这么大，旁边的梁妮娜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眼神直勾勾的，就差提醒他快接电话了。
    苏成意犹豫了一下，按了挂断。
    正在打字：“我在车上，等下再.”
    字还没打完呢，另一边的楚倾眠彻底炸毛了。
    “你挂我电话？？？”
    “苏成意你不回消息就算了你还挂我电话？？？”
    “你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