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玉仙人闻言,吃了一惊,转身望着她道:“你要去冥河?”
“是,求师父成全。”苍月叩首于地道。
浮玉仙人道:“你的心情为师懂得,只是命数乃天定,如何能改得?”
“苍月心意已决!”苍月执意道。
浮玉仙人默然望了她一回,道:“你果真要替她吗?”
“是,万望师父成全!”苍月又叩头道。
“也罢。”浮玉仙人道,“我便到幽冥判司走一遭吧。”
桀风将金凤所言告知众人。
清漪叹道:“所以、她就是这样到了冥界,成了冥河岸边的一株曼珠沙华,受了封念咒的吗?”
金凤点了点头。
桀风接着道:“其心虽然可悯,但究竟是强改天命,是以她灵根被封七万年,一直留在了冥河岸边,后来终于脱得花身,转生为人。”
“就是红芙吗?”红萝问道。
桀风却摇了摇头:“是在人间,她投生为人。不仅如此,她还与人结了亲。”
“结亲?”红萝闻言,紧张地道,“如、如何?”
桀风便望着金凤,
金凤走上前,伸出头颈在宁葭手上轻轻蹭了蹭,发出数声哀鸣。
桀风叹道:“结亲当日,封念咒动,业火之下、血肉成灰……”
此言一出,红萝紧紧握住了双手。
迟凛目中含泪,紧紧抱住宁葭,宁葭尚自昏睡。
“金凤本欲去救她,谁知还是晚了一步。”桀风道。
金凤在旁发出阵阵悲鸣。
“为何她后来,又轮回到冥河岸边?”红萝道。
“天命为何如此,我等就不得而知了。”桀风道,“不过……”
“不过?什么?”众人奇道。
桀风望向迟凛道:“她一心还想重回人间,恐怕与迟凛有莫大的干系。”
迟凛闻言,奇道:“跟迟凛?有何干系?”
“金凤道,当日与她成亲的人,就是你。”桀风道。
“是我?”迟凛惊道。
金凤向他点了点头,伸出金色的双翅,如云雪一般覆住迟凛与宁葭……
遥远遥远的那天……
在林木深深的春山之中,
一头迅捷的小鹿正在草木间奔跑,
他引弓如满月,羽箭离弦便如烟火游龙般迅急,
直向那头小鹿飞去,
眼看便要射中,
却自斜里飞出一把长剑,直削向那只羽箭,
箭身断作两截,跌落在草丛中。
小鹿立住脚,回头望了一眼,撒腿向林木深处跑走了。
一侧的树下,她黛眉清眸,面色微红,提着一只竹篮,向他施了一礼:“坏了公子兴致,抱歉了。”
他摇了摇头,笑道:“罢了。”
她取回了剑收好,走上前来,将手中提的篮子递给他,里面是一些果子:“这是方才在山里树上摘的,还很新鲜,公子若不嫌弃,便赠与你吧。”
他忙道:“不必了。”
她看他并不来接,便将竹篮放在青草之上,又施了一礼,转身匆匆走了。
他拎起竹篮来,望着她的渐渐远去的身影,嘴角晕开了笑意。
在花市上,他又一次见到她。
她站在一盆艳红的曼珠沙华前,一直望了好久。
他走上前去,向卖花的人道:“这盆花我买了。”
她便望着他。
他将花捧在手里,道:“这花挺重的,我帮你送回家里吧。”
她却忙摇头道:“不,不用了,我、没想养它,只是看着它、觉得有些、有些奇怪……”
“看着有眼缘,便是有些缘分了,就养养看吧。”他望着她笑道。
她望着他手里曼珠沙华烈火般盛开的花,微微点了点头。
后来,他便常去望她了。
三月一起放风筝,七月一起游湖采莲,秋日里霜菊正好,冬日里腊梅配暖酒……
终于,
心愿得成。
成亲当日,云色微暗,风动轻凉。
翠山连绵之间,一条蜿蜒的山道上,
刀来剑往,鲜血飞溅,
百来个人正混战在一处。
山路上倒着一顶攒花簇锦的大红花轿,
金色的喜字在轿帘上闪闪发光。
身着鲜红衣衫的两人腾落之间,格外惹眼。
新娘盛装的她已掀了大红盖头,眉入青鬓,目透精神。
新郎的他一身新红长衫随剑气飘然,长剑横扫,将对手逼退,
随即跃至她身旁,道:“小心!”
“嗯!”她道。
两人背靠着背,一左一右,划动剑身,
一圈剑气逼人而起,
霎时散出如繁星,
对方十几人往后跌出,
手上兵刃握其不住,亦向外飞出。
却见她红影突然向一侧长身跃起,
一把长剑随即掷出,磕开了一把正向下坠落的弯刀。
红影轻轻落地,弯刀掉落的半步之处,
一株孤零零的曼珠沙华,正盛开着艳红的花朵,
纤细的花瓣上垂着点点夜雨结成的新珠。
见新娘落单,几人立时提剑刺来,
他连忙飞身来救,
她已取回自己的剑,
两人合力,剑阵张开,繁星如雨,那几个人应声而退。
“怎么了?怎么突然离开我身边?”他道。
“这里开了一株曼珠沙华呢。”她道。
闻她此言,他亦看到了那株盛开的曼珠沙华,明了她此前如此举动,
但仍轻声嗔道:“你只顾怜惜此花,怎不顾及你自己呀!”
几番恶斗,终于结束了这场混战。
少不得去扶起倒在路旁的大红花轿,
收拾起散乱在地的灯盏、箱笼、唢呐、铜锣等一应物事,
重整了队伍,
她仍回轿中,
他仍骑了马,
向前走去。
到了新郎家门,
宾客盈户,媒礼齐全,
喧闹中两人完了礼数,她便在新房中静坐等候。
细描精绣的大红盖头,遮着她娇嫩微晕的脸。
红烛暖帐,容颜如醉。
二更之时,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门轻轻开启,又轻轻阖上了。
她心中欢喜,只觉自己胸中砰砰跃动,脸上便绽开笑来。
盖头掀起,眉目欣然,
烛光微动,映着两人皆是醺红的脸庞,
两笑相映,四目相对,
“此后我们再不必两地相思了。”他柔声道。
“嗯。”她只轻轻点了点头。
一双红烛明亮的焰心在窗前轻轻跃动,
映得她面泛微艳,如暮春之绮。
他伸出手来,欲抚摸她欣然的脸庞,
却忽觉一股巨大的力量袭来,
两人皆是大惊,向一旁闪开来。
烛光中却见屋里多了几个人。
不,也并非是人。
看他们面色惨白、身着似官非官的黑色差服,冠带亦甚是怪异,道:“我们是冥界的鬼差。”
“鬼差?”两人皆惊道。
“不错,今日特来执行冥主之令。”一个鬼差道。
“什么冥主之令?”两人更是不解。
鬼差却未答言,伸出手来,手中正拿着一个灰青的罐子,指着新娘道:“你封念咒已动,我等特来执业火之刑!”
又指着新郎道:“你与她纠缠不清,就休怪业火无情!”
“业火?”两人惊道。
“受刑吧!”鬼差道,
话音方落,只见一道火光自罐中飞出,直扑向两人。
火光乍一现出,忽轰然如炬,势不可当。
他忙拉起她向屋外跑去,
却被另外两个鬼差扔出绳索缚住,
业火霎时扑至,两人顿时被卷入火光之中,
鬼差们已跳出门去,
一时间火光冲天而起,
烈火中传来阵阵凄厉之声,
烈焰如龙舌卷动,映红了暗夜中的半边天壁。
空中一只金羽翠冠的凤凰正大展双翅急急飞来。
然火势已成,两人肉身已化为飞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