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茨如同醉酒,脸部潮红,双目赤红,滔滔不绝的话语以机关枪的姿态全面扫射,高速运转的脑袋在反应弧线作出调整之前就已经持续连珠发射。
一鼓作气,不停歇。
眼看着脸颊越来越红、越来越红,似乎随时可能爆炸,那些亢奋和激动依旧源源不断地持续井喷。
一旁,罗莫正在揉眼睛,掩饰眼眶里泛起的热泪。
正是这样的比赛、这样的时刻,不断提醒罗莫,他多么热爱这项运动,即使已经退役,午夜梦回的时候依旧忍不住想念那些肾上腺素爆发的瞬间,和对手展开碰撞、和队友一起拼搏,有巅峰有低谷,有幸福有苦涩,在胜利和失败之间尽情地燃烧生命。
竞技体育的魅力,绝对不止是冠军和胜利而已。
然后,南茨卡壳了,如同坏掉的磁带,结结巴巴吞吞吐吐,罗莫连忙深呼吸一口气,准备协助搭档,却看到南茨目瞪口呆地注视解说席的前方。
罗莫也望了过去——
汹涌,澎湃,恢弘,壮观。
全场,集体起立,肩并肩地昂首挺立,注视球场。
一起放声高歌。
“当你穿过风暴,昂首挺胸,别惧怕黑暗。”
在风暴的尽头,那里有金色天空,还有百灵鸟的甜美歌声。”
响彻云霄。
珍娜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李维站在端区里,神圣而庄重地挺直腰杆,静静地注视全场球迷,那浩浩荡荡的红色海洋尽情高歌,凝聚在一起——
他们,正在将胜利献给安妮。
她的安妮。
猝不及防地,珍娜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泪流满面。
贝里站在球场边上,笑容满面、幸福满溢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八万人的球场如此恢弘,反而让他看起来格外渺小,但这一刻,轰轰烈烈的滚滚热浪将他团团包围,仿佛站在喜马拉雅之巅一般。
毫无预警地,贝里潸然泪下。
他抬手抹去眼泪,重新展露笑容,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刻,而是幸福的时刻、庆祝的时刻,他们应该享受这一刻,但泪水却止不住,如同断线珍珠一般持续往下掉。
十六个月,整整十六个月。
他不止一次认为自己可能再也无法回到赛场上,他不止一次考虑过要不要就此放弃潇洒地转身离开。
但是,他终究还是来到了这里,和队友一起战斗。
不远处,休斯顿终于恢复些许,盘腿坐了起来。
感慨万千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只是静静地享受这一刻的幸福和释放,仿佛正在欣赏世界名画一般。
不经意间,视线余光注意到了贝里。
哈哈。
休斯顿一下放声大笑起来,他理解、百分之百理解,因为他和贝里一样,身体和年龄都不能再忽略,如果他们想要踏上赛场,继续和那些年轻人较量,可能就要付出五倍十倍的努力,这不容易。
休斯顿试图站立起来,安慰一下贝里,却发现依旧没有力气,两条腿根本就是面条,站都站不起来。
“埃里克,埃里克!”
休斯顿大声喊道。
“老家伙过来这里报道,不要挡住年轻人派对了。”
贝里没有移动,只是默默地朝着休斯顿竖起中指。
珍娜泪眼婆娑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她看到了菲利克斯和凯伦的尽情高歌,她看到了维斯特和普罗沃斯的欢呼跳跃,她看到了端区里并肩站立的李维、马霍姆斯和凯尔西。
恍惚之间,珍娜仿佛看到了安妮。
她穿着二十三号球衣,在草地上奔跑着欢笑着,银铃般的笑声在空气里激荡,一边嚷嚷着达阵达阵一边高举双臂欢呼。生命,在箭头球场傲然绽放。
然后,珍娜深呼吸一口气、转头看了泣不成声的杰夫一眼,牵起杰夫的左手,紧紧握着,加入全场高歌的行列。
“前进,穿越狂风;前进,穿越暴雨。
也许,梦想终将被辜负。
前进,前进!满怀希望,你永远不会独行。”
一句,再一句,尽情释放。
全场,激荡。
布雷迪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怒火在胸口燃烧——
不止因为失利而已。
诚然,失利是苦涩而煎熬的,布雷迪现在五脏六腑都在燃烧,两个赛季四次碰面里第三次输给堪萨斯酋长,再也没有借口、再也不能无视这群年轻人,现在李维就是布雷迪在联盟里最大的敌人。
布雷迪痛恨失利,一贯如此,每次失利都是考验,但如此程度的痛苦和煎熬已经许久许久不曾体验,大曼宁退役之后似乎就再也没有感受到了。
此时此刻,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浸泡在苦涩里。
但是,比失利更加痛苦更加难堪的,却是眼前这一幕。
一种羞辱。
人们常说,卑鄙之人眼睛里看到的世界是仇恨与阴暗,高贵之人眼睛里看到的世界则是热爱与希望。
同样的对决,从吉列球场切换到箭头球场,最后都是主场赢得胜利,然而,吉列球场以攻击的方式炫耀胜利,箭头球场则用高歌的方式庆祝胜利。
在竞技体育世界里,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才是常态,血债血偿加倍奉还才是真理,这里不讲究高贵也不讲究礼仪,一切如同古罗马时代的竞技场一般,贴身肉搏刺刀见红,只有胜利者才能够被看见。
现实,正是如此。
与此同时,印第安纳波利斯。
当李维完成达阵的那一刻,印第安纳波利斯爆发出毫不逊色堪萨斯城的狂热,整座城市四处点燃火焰。
安德鲁-拉克握紧拳头猛地站立起来,尽情高呼,外面街道上传来震耳欲聋的欢呼。
“击败拍子!”
“击败拍子!”
尽管堪萨斯酋长击败印第安纳波利斯小马,没有任何情面;但同样,堪萨斯酋长也击败新英格兰爱国者,这就已经足够。
狂欢,派对。
印第安纳波利斯仿佛自己晋级超级碗一般,他们的赛季也迎来一个令人满意的结局,这就已经足够了。
今晚,印第安纳波利斯应该能够安然入眠。
所以,布雷迪非常清楚眼前这场比赛的意义,如果新英格兰爱国者在箭头球场输球,又意味着什么。
复仇。反击。
布雷迪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他知道箭头球场会加倍奉还,谩骂、诅咒、攻击,他清楚自己即将面对的风暴;但他不担心也不恐惧,那些声音不会对他造成任何伤害,纵横赛场如此多年,他早就已经习惯,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堪萨斯城的报复还是太年轻太稚嫩,无法伤害他分毫。
然而,他错了。
错得彻彻底底,错得狼狈不堪。
注视着眼前这一幕,布雷迪前所未有地觉得自己的渺小和卑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