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大才!这是大才啊!
作者:员在   英伦文豪最新章节     
    辜鸿铭仔细打量陆时,

    年轻……

    太年轻了!

    如此青年才俊,留在英国岂不可惜?

    辜鸿铭沉吟片刻,忽然低声问道:“陆先生为何剪了辫子?”

    用的是汉语,

    显然,有借题发挥的意图。

    陆时心中明镜似的,做思考状,没有急着回答。

    辜鸿铭就更不会着急了,静静等待。

    本以为陆时会给出“融入英国”之类的回答,没想到,陆时竟然说:“辫子打理起来太费劲,剪了方便。您知道的,伦敦这边用水要花钱,我一个穷学生,必须省吃俭用。”

    一句话给辜鸿铭整不会了,当场噎住,半天说不出一个字儿。

    气氛诡异,

    主编室内一派安静。

    斯科特轻咳一声,

    “两位,你们能不能用英语交流,让我也加入进来?”

    辜鸿铭深深地看陆时一眼,这才点点头,改用英语说道:“斯科特先生,请原谅我在异国他乡乍见同胞的激动。乡音无改,乡音无改啊……”

    斯科特不傻,怎么可能看不出陆时和辜鸿铭刚才已经过过招了?

    但有些事看破不说破,

    他呵呵笑着说:“辜先生来此,可是要讨论陆先生的社评?”

    话题被轻描淡写地绕了回来。

    辜鸿铭也借坡下驴,

    “没错。我看了那些文章,犹如醍醐灌顶,所以特地从中国赶来请教。”

    这属于睁着眼说瞎话,

    从佛山到伦敦,少说得用四十天的时间,那时候陆时都还没穿越呢,《枪炮、病菌与钢铁》更是没影的事。

    事实上,辜鸿铭是“逃”来伦敦的。

    1900年的7月至8月,八国联军先后占领大沽、天津,并增兵至3.4万人做好了入侵北京的准备,

    有见识的人都知道北京倾覆在即,必然早做打算。

    辜鸿铭就是在那时候南下的。

    后来,光绪被挟逃亡西安的事情传出,辜鸿铭心灰意冷间登船,来到伦敦,准备之后转往爱丁堡,却没料到无意间读到了陆时的文章,这才生出前来拜访的念头。

    但陆时也不准备戳穿辜鸿铭,

    他谦虚道:“闭门造车之作罢了,辜先生过誉。”

    辜鸿铭摆手,

    “陆先生何必谦虚?你的文章非常精彩,回答了很多问题。”

    陆时说:“我的文章结论太多、证据太少,在房间里幻想得太多、走出门实践得太少。所以我才会说是‘闭门造车之作’,若是我因此觉得自己能登堂入室,那就贻笑大方了。”

    这段话说得十分真诚。

    辜鸿铭第一次见到有人这样自我贬损,不由得哑然。

    他心中对陆时又高看了一眼,

    年轻人能不被一时的成功冲昏头脑,实属不易。

    一旁的斯科特见两人又不说话了,便主动担负起主持人的职责,问道:“陆先生的文章总会提到文明发展史,那你对于中国是怎么看的?为什么技术先进的中国会被原本落后的欧洲赶上呢?”

    这个问题还算中性,不敏感。

    而且,在《枪炮、病菌与钢铁》中还真有一章《中国是怎样成为中国人的中国的》,

    陆时信手拿捏,

    “不知斯科特先生可曾听过郑和七下西洋?”

    斯科特茫然。

    辜鸿铭帮忙解释道:“在永乐三年……唔……我想想……在1405年至1433年,中国船队曾七下西洋,最远到达过红海沿岸和非洲东海岸。”

    斯科特一脸震惊,

    “这么远?那中国的航海技术应该很强。”

    陆时说:“不用‘应该’,就是很强。不过,朝廷后来颁布了禁海令,船坞就此荒废。”

    斯科特倒没有多吃惊,

    “美好故事的开头总会有丑陋的结尾。这种开倒车的事情,不光中国有,全球各国都有,上世纪80年代,伦敦还通过了继续使用煤气街灯的法案呢~”

    听了这话,陆时和辜鸿铭对视一眼,拳头都硬了,甚至想狠狠地抽斯科特,

    使用煤气街灯能和禁海令比!?

    陆时说:“但是中国的例子有一点不同。明朝是个大一统的封建帝国,只要皇帝一个决定,就可以使全国的船队停摆、技术停滞。而且,这种决定造成的结果根本无法挽回。”

    以小见大,

    这话表面上说的是禁海令,但其实说的是资本主义萌芽和工业革命萌芽被扼杀在摇篮的原因。

    辜鸿铭陷入了沉思,

    “大一统是坏事?那欧洲的分裂是好事?”

    他理解不了。

    陆时没有回答,因为根本就没有回答的必要。

    一旁的斯科特却琢磨出点儿味来了,

    “陆,你一直在文章中强调地理、生态的作用,现在想来,中国的大一统或许跟地理有很大的关系。海岸线平直、平原广袤、长江和黄河水量极大……呵……欧洲正好相反。”

    陆时笑笑,

    “那要是万一中国首先实现科技突破并且殖民全球,这套地理决定论是不是又要改说辞?”

    斯科特当场懵逼了,

    “啊?”

    他怎么也想不到陆时会自我反驳。

    陆时说:“刚才辜先生问我,‘大一统是坏事?那欧洲的分裂是好事?’,我没有回答,是因为回答不了。很多历史问题就像摇骰子,在拿开盅之前,谁也不知道谁的点大。”

    辜鸿铭皱眉,

    “陆先生莫非忘了‘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

    陆时嘴角勾起一个弧度,

    “既如此,辜先生,我问你一个问题,未来的中国会怎样?”

    辜鸿铭瞬间语塞,

    他要是能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何至于如此纠结?

    陆时说:“我写的那些文章,不过是拿出一点点材料,然后编出宏大的理论,说什么‘人类文明的发展’,其实就是夸夸其谈。历史,能用来总结,却很难用来预言。”

    一套理论说出,陆时来到窗边,负手而立,

    高人风范一览无遗。

    辜鸿铭的呼吸急促起来,

    大才!

    这是大才啊!

    目前孱弱的清政府缺的就是这种年轻有冲劲、学贯中西的人才。

    辜鸿铭深吸一口气,说道:“陆先生,我们说一些关起门来才能讲的话。”

    关起门来才能讲的话……

    这种说法实在是太亲切了。

    陆时不由得想起穿越前参加某些重要会议,当领导说“我们说一些关起院门的悄悄话”,那就意味着接下来的会议内容更贴近实话,不能记录、外传,只能听听。

    一旁的斯科特哪懂中国人的哲学,走到门边握了握门把手,

    “关着呢。关得好好的。”

    辜鸿铭满头黑线, ̄□ ̄||

    陆时尴尬道:“斯科特先生,请允许我们鸠占鹊巢,占用一会儿你的主编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