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旧的小院里冒起了炊烟，炒菜的香气飘了出来。
    婆婆在这里的生活很朴素，院子里散养着四只鸡，狗窝里还拴着一条大黄狗，旁边就是她自己搞的苹果园，现在还没熟。
    其实鹿不二对于装男女朋友的事情倒也不是那么抵触，毕竟只是逢场作戏而已又不是真的，但问题的关键是坏女人的家世太好了，他怕被当成傍富婆的小白脸，到时候搞得很尴尬。
    但事实证明他的担心完全是多虑的。
    因为婆婆对他很热情，也很亲切。
    完全不觉得他是傍富婆的小白脸。
    甚至连他的一头白毛都忽略了。
    “你就是小鹿吧？”
    婆婆似乎早就知道他的存在一样，立刻从躺椅上起来，拄着拐杖把他扶了进了屋子，甚至还要帮他提东西。
    只不过被他婉拒了，年轻人哪能当老人帮忙拿东西。
    婆婆似乎还埋怨他大老远来一趟还买了这么多东西，说他既然家境不太好就不该这么破费，留着钱自己生活或者孝敬爸妈。
    这把鹿不二给听懵了。
    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了。
    大概是陈很早以前，就谎称自己有这么一个男朋友，因此编造了这么一个人设出来，婆婆听多了自然也就记住了。
    至于为什么那么做，可能就是为了让婆婆放心吧。
    一看婆婆就是很传统的人。
    可能早就催促她找个好归宿了。
    婆婆上了年纪，也就有点絮叨，拉着他讲个不停。
    鹿不二没忍住回头望向一旁的坏女人：“你什么时候跟婆婆编造的人设？怎么听起来跟我有那么一点像？”
    陈难得有点扭捏，不好意思说道：“说男朋友的事已经有一年了，但是人设是最近才编的，大概就是你在晋升完美界的那段时间。不好意思啦，之前没跟你说，主要是怕你不答应……”
    鹿不二翻了一个白眼：“我是真的服你。”
    婆婆本来还在唠着家里长短，忽然就不说话了。
    转身去厨房做菜。
    “我去帮忙，你们随便坐。”
    陈眨了眨眼睛，去帮婆婆做饭去了。
    梅丹佐倚着门框，打量着这简陋的环境，有意无意说道：“看得出来，陈的婆婆一个人住在这里，有点孤独啊。”
    鹿不二微微一愣：“你怎么看出来的？”
    梅丹佐淡淡说道：“没发现，她住的这个小平房是独栋的么？跟村子里的其他住户，还是有一段距离的。家里的报纸都是中文，很显然她也不太懂语言。她家的条件好，定期有人来探望照顾，但真正能说话的人大概是没有的，所以她就每天在门口等着。”
    鹿不二扭头看了一眼门口的躺椅，椅子腿果然已经深陷到了土里，很明显平时婆婆就躺在这个地方，等待着孙女回来。
    其实刚才见面的时候，他也能感受到。
    老人家内心深处的那种喜悦。
    恰好就在这个时候，厨房里响起了隐约的争执声。
    鹿不二和梅丹佐都愣了一下。
    只见婆婆拄着拐杖从厨房里出来，见他们两个人还没坐下，连忙取出抹布把凳子仔细地擦拭了一遍，慈祥说道：“坐吧，孩子们。稍微等一会儿，我去准备一下今晚的晚饭。”
    陈从厨房里追出来，微微鼓着腮。
    刚才她们在厨房里争执，就是这件事。
    陈知道时间紧任务重，因此想快点离开。
    简单吃点东西就可以了。
    但婆婆哪里知道这些，只觉得人家大老远来的，不留人吃一顿饭，那就根本不是待客之道，于是便吵吵了起来。
    上了年纪的老人总是很固执的。
    陈眼神有点犹豫，抿着朱唇还是决定强行跟婆婆坦白，最多还有一个半小时的时间他们就会离开。
    “没事，时间还早。”
    鹿不二笑了笑，转身拿起抹布进了厨房：“大家一起帮帮忙，早点做完饭早点吃完。愣着干嘛，过来动手啊。”
    陈又被他凶了一下，微微一怔。
    她有点惊讶。
    一向我行我素惯了的鹿不二竟然会如此迁就她。
    “我不是迁就你，我只是想到了我的爷爷。很小的时候，我爷爷就去世了，但我还记得他在病床上的时候，明明意识都已经不清晰了，但还是没忘叮嘱我按时吃药。人这一辈子，生离死别可能就在一瞬间，所以要好好珍惜，不要辜负别人的心意。”鹿不二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撂下这句话就进去帮忙去了。
    陈沉默片刻，忽然莞尔一笑，笑容在暮光的映照下就像是溪水潺潺：“谁说这种凶巴巴的男人就不细腻的？其实也可以温柔嘛。”
    说完，她踮起脚尖跑进厨房帮忙去了。
    梅丹佐耸了耸肩，也挽起袖子进去帮忙去了。
    虽然秉持着待客之道的婆婆极力阻止，但最后他们三个还是做了一些杂活，当然具体的烹饪环节谁都没干涉。
    因为陈说婆婆的厨艺非常好。
    既然来都来了，那不如就尝试一下。
    婆婆对待客人的确是相当认真，还让自家的外孙女出来问他们具体喜欢吃什么菜，生怕哪里招待的不周到。
    最后做了六菜一汤。
    酸辣土豆丝，酱香排骨，四季豆炒肉丝，可乐鸡翅，蒜蓉虾滑，清蒸鲈鱼，番茄鸡蛋汤，基本都是一些常见的家常菜。
    味道确实无可挑剔。
    尤其是那条清蒸鲈鱼，肉质入口即化，口感微酸微甜，关键是连刺都挑了出来，吃鱼的时候有刺确实非常影响口感。
    不得不说，真的很用心。
    吃饭的时候，婆婆也没怎么再说话，似乎是怕年轻人觉得她絮叨似的，每次聊起什么都是点到为止。
    听老人家说，她一辈子都是普通人，从未干涉过进化者的世界，就是在乡下过着很朴素的生活，但她的女儿却很争气，考到了临海最好的大学，还嫁到了赫赫有名的陈家。
    但是婆婆一直觉得，进化者的世界太危险太乱了。
    哪怕陈家这么大的家业，很有可能说没就没。
    钱没了倒还好说。
    关键是人也容易没。
    这老人家哪里遭得住。
    于是她这些年一直都经营着自家的苹果院，就是为了等着哪一天陈家破产了，自己能拿出一些积蓄，留给外孙女生活。
    婆婆的认知里，陈就是一个继承了百亿资产的普通女大学生，每天被卷入商业斗争里，还要小心恐怖分子的绑架。
    而鹿不二和梅丹佐就是她的大学同学。
    趁着暑假一起来探望她。
    婆婆一个人在首尔的乡下确实很孤独，到了这个年纪也很难接触什么新鲜事物了，就算能上网也觉得网上的世界不属于她。
    她的世界很小。
    就是这么一个小屋子和小院子。
    还有她宝贝的外孙女。
    而她最大的心愿，就是看到外孙女嫁个好人家。
    说到这里，婆婆看了少年一眼。
    鹿不二吃着鱼呢，茫然地抬起头。
    婆婆什么都没说，转身回厨房了。
    “干嘛去了？”
    鹿不二扭头问道：“我是不是惹她生气了？”
    “没有啦，别瞎想，感觉婆婆对你挺满意的。”
    陈以手托腮喝着汤，笑眯眯说道：“这两天我才补充了一下你的人设，我说你很有才华但是性格也很傲气，只不过我就喜欢你这种傲气，而且你对我很好，是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
    鹿不二什么都没说，低下头继续吃饭，其实这次的相处他始终都在克制着自己，因为这个坏女人的魅力实在是太大。
    如果没有莲华的存在，他很可能就陷进去了，而如今因为立场和阵营的不同，他很清楚自己是不能动心的。
    因为他一旦动了心，他就再也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了，天知道接下来他会为这个女人做什么，届时一切都会不可控。
    “吨吨吨。”
    梅丹佐大口喝着汤，仿佛一切都跟他无关。
    啪的一声。
    厨房传来了瓷盘碎裂的声音。
    “婆婆！”
    陈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连忙冲进了厨房。
    鹿不二擦了擦嘴也跟了上去。
    只见厨房里，婆婆蹲在地上，瓷盘已经碎了一地，还有半条鲈鱼在摔在地上，旁边是一瓶被打散了的醋。
    老人的手微微颤抖着，明显什么都拿不稳了。
    “哎呀婆婆，你干嘛呀！”
    陈责备了老人一句，转身就去拿药了。
    鹿不二一眼就看出了老人家患了阿兹海默症，便蹲下来帮忙收拾，忍不住问道：“婆婆，您刚才是打算干嘛呀？”
    婆婆看着自己颤抖的手，似乎也在埋怨着自己的不争气，叹息道：“婆婆看你喜欢吃鱼，就想着再给你做半条。没想到，这人老了啊，就不中用了，一点儿也不像年轻的时候了。”
    鹿不二愣住了。
    其实他只是在逢场作戏。
    老人跟他也没有什么血缘关系。
    但时隔多年，他再次感受到了那种最淳朴的亲情。
    “婆婆做饭好吃吗？”
    婆婆忽然说道。
    “嗯，好吃。”
    鹿不二认真回答道。
    “那你能不能答应婆婆一件事？”
    婆婆忽然抬起浑浊的眼睛，像是在说悄悄话一样：“要是你答应了啊，只要婆婆还活着，你每次来婆婆都给你做饭。”
    鹿不二一愣：“您说。”
    婆婆犹豫了一下：“能不能对我家姑娘好一点？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很喜欢你，不然也不会带你回来，但你好像……不太喜欢她？她是有哪里做的不好惹你生气了吗？你跟婆婆说，婆婆训她。”
    沉默了一秒以后，鹿不二继续低头收拾着地上的残渣，无声笑道：“好的婆婆，您放心。我们感情很好，我也确实很喜欢她。只不过之前我们因为某些事吵了架，所以我对她有点凶。”
    他抬起头，很认真说道：“以后不会了。”
    没想到婆婆却急忙摆手：“诶，你得凶！我这姑娘啊，心里多少有点……嗯，变态。你越是凶她，她就越喜欢你，你要是不凶她吧，她反而觉得没意思。我虽然老了，但是能看得出来，她就喜欢你凶她。婆婆不懂你们年轻人，但只要你心里对她好就行了。”
    鹿不二目瞪口呆。
    果然姜还是老得辣啊，情趣这东西都看出来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只能说道：“行，我知道了。”
    婆婆开心地笑了。
    一会儿的功夫，陈从卧室里跑出来，哪里还有半点儿大小姐的样子，就像是普通的小姑娘一样给老人准备热水吃药。
    鹿不二便把老人扶到沙发上坐下。
    擦肩而过的一瞬间，他们俩对视了一眼。
    心里不约而同有种莫名的感觉。
    就好像他们真的在一起了很多年，并排躺在床上看过无数个日出月落，渡过了一个个美好的春夏秋冬，每天过着平凡又幸福的生活。
    恰好此刻，梅丹佐扭头望向窗外，他的眼瞳倒映着昏黄的日暮，走过来压低了声音：“真不巧，追兵来了。”
    鹿不二瞥了他一眼：“能解决么？”
    梅丹佐摇了摇头，回答道：“起源之神还在试图锁定我们，我必须要全力以赴应对的注视。但由于军部那边给的压力足够，这次来的人位阶不会特别高……虽然这对你们而言依然很危险。”
    鹿不二眼瞳微缩。
    看梅丹佐的样子不像是说谎。
    还好这一趟有他庇护。
    否则的话，坏女人恐怕早就出事了。
    正在拆药的陈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妩媚的眸子骤然变得冷厉起来，手腕上的石珠也在颤动，明显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鹿不二却按住了她的手腕，面无表情说道：“婆婆在这里，不要让她担心。你在这里陪她，敌人我去解决。”
    陈抬起头，细软的深红色额发半遮美眸。
    映着暮光的眼眸，也映出了他的脸。
    不知道怎么了。
    她突然觉得眼前的这个人，似乎变得温柔了。
    “盯着我看干嘛？我脸上有花啊？”
    鹿不二没好气道：“赶紧给婆婆喂药去。”
    “哦哦……”
    这个时候的坏女人有点呆萌，拿着药盒和白开水就去给婆婆喂药了，擦肩而过的时候她忽然压低了声音：“鹿不二。”
    鹿不二转身的一瞬间，脚步微顿。
    然后听到了背后传来的，很温柔很柔媚的声音。
    “我好像有点喜欢上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