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雨下得并不是很大,但是,下落密度渐次增高,很有些静水流深的暗劲,在边沐看来,此时此刻,雨水下得颇为阴沉有力,给他的感觉有点像沉脉的感觉。
连日降雨,气温明显降低了几度,刚从手术台上下来,喝杯对口味的咖啡,相当不错的感觉。
虽说进城还不到一年,边沐在为人处事方面已经成熟许多了。
他心里清楚得很,二人萍水相逢的,哪来的什么交情,将来也是各忙各的,后续大概率也谈不上什么具体交往,欧阳医生多少有些生拉硬拽地将自己“请”进这家看着相当不错的咖啡屋自有她的私心。
边沐猜测,欧阳医生表面看着性格多少有些粗犷,其实,智商绝对在线,遇人遇事,私底下那点小心思也是缜密得很。
经济高度发达,医保措施越来越完善,人们前往各级医院求医问药的频率逐年增高,这在旧时年代,完全难以想象,盛世华年,人们的平均健康度一直呈直线上升状态。
然而……
与此同时,随着医生与患者高频次接触,医患冲突随之自然而然地悄然而至……
任何一位在职职业医师也不想沾上那种事,欧阳医生自然也不例外,医院里,人多眼杂的,好多话不方便畅所欲言,把边沐请到自己熟悉的咖啡屋,那想谈点什么可就没什么禁忌避讳了。
再说得小人一点,两杯咖啡再贵那才几个钱?!不显山不露水地就将自己后续的术后隐患一一排除,这账任谁算计那也划算得很呐!
欧阳家的人,个个是人精!
“看什么呢?那么专注!”一边喝着咖啡,欧阳医生笑着问道。
“观雨势!有时候,我发现天气现象变化跟人的脉象还真有几分相像呢!你看!雨水下落的密度、雨声的节奏、地上泛起的水花形状……说不定真有那有心人长期耐心观察,从中总结一些气象方面的独到经验,搭上几眼就能断定何时下雨、雨量多大、雨势几级、啥时候就停了,就跟我们给人号脉一样,人家真有可能有给天象把脉的本事呢!”若有所思,边沐笑着回复了几句。
“不是吧!我怎么感觉你学医都有点走火入魔了啊!我们祖上说是出过一个医痴,平时随便干个啥总爱跟医学联系在一起,成天疯疯癫癫的,四十多了还不成家,后来还是族长出面强行按着他上祠堂相亲才勉强成了个家,你可别跟他一样啊!谁嫁他那才倒霉一辈子呢!”出人意料,欧阳医生忽然道出欧阳家族一件陈年趣事。
“有感而发而已,我可没有那位前辈那股子痴心,呵呵……那……在你印象里,那位先祖医术如何?”
“好象还可以吧!听老辈们儿说……他给人看病的时候,偶尔会用到旧时铜镜,外形很八卦的那种,前些日子,听我爸说起我堂兄成天抱着面铜镜在那儿发呆,我还以为他想在中医医术上再往上突破一层呢,谁承想,那面铜镜竟然是你送他的,怎么?你也懂‘以镜观神’那种玄医之术?!”欧阳医生笑着问道。
“我?!那可是你们祖上的不传之秘,我上哪儿学去呐!你刚才说……‘以镜观神’?神色的‘神’?玄医之术?!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们祖上那位神医给人看病的时候,除了几面旧时铜镜之外,另外还外加某种仪式?或者另外添加其它什么医疗器具?”边沐赶紧追问道。
“对!就是神气的‘神’,你们中医医术达到某种境界不是可以‘御器理神’吗?专治那种普通大夫连边儿都沾不上的怪病吗?反正平时听长辈们是这么说的,‘玄妙’的‘玄’,意思是缺乏实证性医学逻辑依据,不过,确实也治愈了部分特殊疑难杂症患者,这种医学现象,平时我习惯称之为‘玄’医,明白了?至于说到什么仪式,格外再加点啥的,我就不大清楚了。”说到最后,刻意改换玩笑腔调,欧阳医生顺带着调侃了边沐几句。
水贼过河,甭使狗刨!
二人心里都清楚得很,欧阳家族在传统中医医学方面扬名立万数百年,绝对有拿人的东西,浪得虚名?!没那事!
边沐这么年轻,但遇治病奇术他不得赶紧求教尽快学到手啊!
有些话,欧阳医生却也不防着他,加之她本人走的是西医骨科的路子,自然也就没有那么强的戒备心了。
“‘御器理神’?哪四个字?方便写一下吗?”
“怎么?你这是从我这儿套取我们祖传的治病秘诀呐?!哼!偏就不告诉你!刚才算我失言好了。”忽然,欧阳医生脸色突变,当即就扳起了脸。
这下子可把边沐尴尬坏了,嘴角不由地撇了几下,脸色也变得有些阴晴不定。
边沐只得选择沉默,这种话茬儿真没法硬接。
“哈哈哈……瞧你那样,逗你玩呢!”说着话,就手拿起一块白色餐巾纸,欧阳医生叫来一位女服务员要了支中性笔,在上面工工整整写下“御器理神”四个字。
行楷体,走的是王羲之的路子,字体绢秀,结构森严,铁画银钩,相当见功夫!
“好家伙!到底是书香世家子弟,这字儿写得……我跟人家一比,惭愧得很!”想到这儿,边沐拿着那块餐巾纸看完,顺手将其叠吧叠吧揣衣兜里了。
“不是吧!一张废纸而已,干嘛还揣你衣兜里啊!搞什么嘛!”欧阳医生乐了。
“回去好好临摹临摹,写字这方面,我们跟你们这种世家子弟真不能比,说来惭愧!”
“拉倒吧!讨好女人也不是你这种作派,事先声明,我家孩子都上小学了啊!虚头巴脑的,整得都不像你了!哈哈哈……”说是那么说,其实,欧阳医生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人再不虚荣也爱听好听的,更何况,眼下,边沐已跻身国内一流高手行列,对此,欧阳医生心里跟明镜似的,经他亲口说出这种夸赞之语,她心里就跟喝了蜂蜜水一样,甘甜自知!
显然,边沐绝非夸夸其谈、言过其实那种小人,不经意间让他夸上了几句,任谁也难免飘飘然一下。
哈哈哈……
边沐也被她逗得开怀大笑。
气氛一下子就融洽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