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9章 完善的律法
在温暖的煤气灯光照耀下阅读着这本写满了各种“禁忌”以及相关处罚的律法，安吉尔直到窗外蒙蒙亮起，才合上扉页，长舒了一口气。
好消息是，她来到这里的几个小时中，还没有触犯规定的那些禁忌，不会在事后被追责、处罚。
坏消息是，这本修订了几十次，后三分之一几乎都是增补条例的律法，已经几乎堵上了她能想到的所有漏洞，甚至还包括很多她看到法条才会想到“居然还能这样”的，尚未发现的漏洞。
比如安吉尔曾想到的通过拒绝被分配身份而不成为“居民”的漏洞，就被多年前的一次修订给补上了，进入“梦想之城”的客人如果在24小时内没有见到执政官，没有被分配身份，就会触犯“非法入境”罪，这是一条重罪，违反者无需经过审判，将直接被判处死刑。
这条刑罚的描述也引起了安吉尔的注意，因为大多数重罪都要经过一个叫“审判庭”的机构审理，根据违法的程度处以各种刑罚，只有极少数才会特别注明无需经过审判，直接死刑。
安吉尔猜测，这种“死刑”有很大可能是由维持城市运转的“秩序之手”特性引动某种力量，直接杀死目标，否则对一个要逃离城市的违法者来说，死刑的威慑根本无足轻重，且难以执行。
当然，这里存在一个明显的漏洞，如果在进入“梦想之城”24小时内，没有成为居民之前，通过各种手段离开是不违法的。
可惜外界根本没有这座城市的任何信息传出，恐怕这个漏洞后面，是某种足以置人于死地的陷阱……安吉尔下意识觉得没有这么简单。
至于其他大部分罪名，其实与安吉尔了解的北大陆各国法律没有多少区别，而且更加详细，比如偷窃一旦被失主发现而不及时停手，将会升级为抢劫，后者是重罪，最高可以判处死刑，这有效避免了利用触发轻罪来逃脱重罪的手段；反之，同一类型的行为不会重复赋予处罚，以免某些轻罪迅速叠加处罚造成堪比重罪的后果……
更让安吉尔感到惊讶的是，这套律法对非凡者也有很强的针对性，而且有些细则明显指向某种特定途径的非凡者，如禁止通过镜子窥探他人隐私或观察私人区域，禁止使用毛发、血液等人体组织制造和他人有神秘学联系的人偶、替身，禁止通过姓名、血液对他人施加诅咒，私人区域所在的灵界、镜中世界也属于私人区域……几乎把一名魔女能伤害他人身心健康的手段全部禁用了。
而替身、秘偶等非居民本人却又受到其控制的“物体”被视为他身体的一部分，所犯下的罪行将由本人承担，这显然针对另一个安吉尔非常熟悉的途径。
当然，之前安吉尔通过射向高空的冰镜查看城市周边的行为并不违反法律，因为那属于公共区域，而且“窥探”并不针对特定目标。
至于安吉尔出于小心而没有进行的“邪神祭祀”也位列重罪名单之中，不出她意料，除了被允许进行祭祀的“夜皇”和“美神”之外，所有信仰全部属于邪神……
“夜皇”特伦索斯特作为修建“梦想之城”的那位皇帝，在千年后仍受到信仰很正常，但“美神”不是血族的女王，第二纪时投靠精灵王的从神么，祂居然活到了第四纪，还成为了特伦索斯特帝国的信仰之一？
对在一本律法中找到第四纪的隐秘历史感到惊喜的安吉尔继续翻阅着各种细则，又对照那些后续增加的条例，很快找到了更多有趣的事实。
比如一开始这套随“梦想之城”的诞生一同出现的律法是支持贵族身份凌驾于平民之上的，但很快就通过增补条例切断了贵族的世袭，而由于没有新的贵族诞生，旧的贵族纷纷老死，这个特权阶级迅速消失在时间长河中，让“梦想之城”甚至先于因蒂斯上千年消灭了贵族，实现了表面上的人人平等。
与此类似的，则是律法上对“非凡者”的处理，在某一次修订中，增加了大量对非凡者力量的限制，而且出现了一条可以说是刨了非凡者根基的条例，即禁止非凡者生育后代。
配合同期增加的收敛死者遗体集中处理的条例，安吉尔可以一窥当时的“执政官”断绝非凡之力传承的决心。
只要非凡者无法生下能继承特性的后代，而死亡后析出的特性又会被收走，那用不了多少年，整座城市就不会存在活着的非凡者了。
当然，安吉尔也能猜到那位下定决心断绝非凡之力传承的执政官如此做的原因，在一座完全封闭的城市中，不可能拥有制作各序列魔药的辅助材料，哪怕有非法特性，有扮演法，也只能在晋升时生吞特性，承受大概率失控的风险，一旦失败，对城市和居民将造成极大的威胁。
“而且，没了非凡者，将大大减少居民触犯法律，威胁统治的可能性，这恐怕是绝大多数国家梦寐以求的事……”
想到各大国和教会对野生非凡者的抓捕、严惩，安吉尔不禁有些唏嘘。
至于制定这些法律时是否会引起城市内非凡者的反抗，安吉尔就不得而知了，但相比抓捕、杀死野生非凡者，“绝育”这种相对温和的策略激起的反弹应该会小很多。
难怪“五海之王”纳斯特让我先好好阅读这本律法再出门，否则以我平时的行事方式，很容易就因为依靠占卜探寻信息或是利用镜中世界赶路而触犯禁忌，受到惩罚……而在这座完全由高位非凡特性支撑的城市中，哪怕在无人之处违反法律，也很可能被记录在案，被送到审判庭去接受审判……安吉尔嘀咕着，望向窗外已经有些鱼肚白的天空，惊觉已经坐在书桌前过了一个通宵。
好在进入序列3之后，她对睡眠的需求已经有所减少，加上此时精神状态有些亢奋，没有丝毫睡意，干脆叫来客房服务，要了一份带咖啡的早餐，旋即洗漱完毕，在窗边的沙发上享用起在“梦想之城”里的第一顿饭。
让她意外的是，酒店提供的早餐并非她想象中第四纪的古老风格，而是融合了北大陆各国特色，拥有烟熏培根、奶油舒芙蕾，就连咖啡上也做了拉花，让安吉尔梦回鲁恩的高级餐厅。
这种早餐出现在一千多年前就与世隔绝的城市中，只有一种可能——他们真正地接受了那些误入城市的“外来者”，让他们融入了群体，把他们带来的新知识活用于社会之中。
抿着糖奶超标，符合鲁恩人习惯的咖啡，安吉尔脑中的疑问挥之不去。
————
临近中午，安吉尔在酒店大厅见到了早已在此等候她的克里夫。
他仍然穿着那身由黑色正装、同色长裤和高礼帽，仿佛一名侍奉贵族的管家，见到安吉尔时立即露出了那副略带讨好的笑容。从城市的律法中知道了现在已经没有贵族的安吉尔有些好奇地询问道：
“既然你昨天说很少有‘客人’来到这座城市，那平时你的工作是什么呢？”
她本想说“你平时也这样侍奉其他人吗”，但听起来显得有些不太礼貌，只能委婉一些。
“我和瓦伦蒂娜都是这座酒店的招待，没有客人到来时，我们就在酒店工作。”
克里夫挤出更加灿烂的笑容回答道。
“但这里似乎没什么其他的客人？”
环视了一圈大厅，安吉尔除了已经从楼梯口走来的纳斯特外，没有看到任何一名住宿的客人，因此好奇地追问道。
“大家都不太舍得用掉自己的‘配额’，等年底，配额要清零前，来酒店度过几天奢华生活的客人就会增加。”
配额……听到这个奇怪的词汇，安吉尔有些愣神，但她旋即想起了连夜阅读的律法中关于这个词的某些法条，猜到它是“梦想之城”中某种特殊的货币。
因为所有关于物品价值的描述中，它都起到了货币的作用。
好在这座城市目前看来对待外人还算友善，稍后有很多时间可以来了解这些信息，甚至可以去图书馆借阅相关书籍……唔，如果是克莱恩的话，应该会很高兴有机会了解到第四纪的那些隐秘历史……
安吉尔嘀咕着，不再发问，直到纳斯特与自己会合后，跟着克里夫一起搭乘酒店门外的四轮马车，沿着繁华的街道向市中心行去。
从车窗向外望去，她发现街上的行人与贝克兰德那些匆匆来去的居民有很大不同，悠闲的氛围笼罩着整条街道，大多数行人互相交错而过时会礼貌地点头致意，遇到认识的人还会停下来闲聊几句，人人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服装虽然风格夹杂着第四纪的保守、庄重，却不显陈旧。
“昨天晚上有几个人来到这座城市？他们会一起见执政官吗？”
他目光看向坐在身旁的克里夫，语调虽然低沉但并不傲慢，显然在熟读律法后，已经很好地调整好了自己的位置和心态。
“加上在座两位，昨晚一共有四十五人来到了‘梦想之城’，是近百年最多的一次……”克里夫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笔记本，一边看一边回答道，“有一位少女出现在接近市中心的位置，两男一女在离你们不远处的旅店中……另外，有两名男性在城市外围的酒吧内，三十八人出现在城郊的工厂内，但接待者赶到时，这两批人已经……都死了。”
说到这里，就连一直保持笑容的克里夫表情都有些暗淡，显然是被这条信息吓到了。
市中心的是安妮，稍远些的应该是克莱恩和乔治娜，应该还有作为秘偶的丘纳斯，至于死去的那些，恐怕就是船上的其他“秘偶”了，脱离克莱恩的掌控后，他们短时间内只会停在原地，但一旦时间过长，没有接回灵体之线，这些秘偶就将真正地、彻底地死亡……安吉尔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迅速根据对方的描述判断出“降落”在不同位置的人的身份。
这证实了之前她的猜测，外人进入“梦想之城”的地点，确实和本身所处的序列有密切关系，序列越高，越靠近市中心，普通人甚至会落在城郊。
“对了，昨天跟着其他人到来的，有一艘黑色的三桅帆船吗？”
她突然想到“安妮女王复仇号”应该也一起来到了“梦想之城”，随即追问道。
“是的，它出现在市中心公园里的湖泊中，”克里夫好奇地看了安吉尔一眼，点头答道，“正常而言，船只会出现在城外的湖中，而非市区内……好在当时是夜间，没有伤到人。”
那是因为“安妮女王复仇号”也是真正的序列2，没砸到你们执政官的头上就不错了……安吉尔腹诽着，悬着的心总算彻底放下了。
纳斯特似乎也确认了心中的想法，不再询问任何问题，而是闭上双眼静静等待，直到马车在一条僻静的街道停下，克里夫说道：
“市政厅到了。”
接下来就是在执政官的分配下成为这座城市的“居民”的环节，如果要离开，恐怕只能趁现在了，进入“镜中世界”远离这座浮空城，应该可以脱离这片灵界与现实的夹缝，回到真正的镜中世界，当然，还要规避可能隐藏在这条漏洞后的陷阱……安吉尔内心有些犹豫，偷偷看了纳斯特·所罗门一眼。
这位“五海之王”一脸淡然，黑色双眼中那抹暗红彻底消失，全身散发的威严感不再，那顶皇冠也不知去向，除了身材较为高大外，几乎与常人无异。
安吉尔沉思片刻，放弃了借助马车上的玻璃窗进入“镜中世界”的念头，先对方一步走出马车，站在了三层楼高，沿街矗立着八根黑色石柱的市政厅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