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熙称王的消息能传到孙权耳朵里,自然也传到了许都。
一同传来的,还有刘备奉诏称王的消息。
如今天下便成了四王并立,但严格来说,是曹操和袁熙在争夺天下,刘备和江东的势力偏弱,加起来才算得上一方,除非出现大的变故,不然只能是曹袁两人的陪衬。
曹操的掾属们大部分都不了解其中内情,他们听到袁熙刘备称王消息后,都猜测两人是僭越自立,于是纷纷上表曹操,要求其请天子下诏,将两人定为反贼,然后就可以名正言顺兴兵讨伐了!
但他们这些上表,无疑是马屁拍到了马腿上,曹操看到这上百封充满了阿谀奉承之词的表章,高高的堆在自己面前桌案上,如同坟头一样,心情越发不好,头疼也趁机袭来,让曹操忍不住一脚将桌案踢翻,表章滚的满地都是。
两人称王,是在曹操预料之中的,这也是迟早的事情,但两人称王的过程和真相,却是曹操所没有想到的。
两人奉诏,奉的是天子诏书,而且是不经曹操之手的诏书,曹操极为笃定这点,也大致猜到了怎么么回事,而且他让荀彧出使的时候,显然是没有附带这种条件的!
这意料之外的诏书,表明天子刘协的抗争,他还在想方设法拆自己的台,而且这事偏偏还让他做成了!
这更说明许都里面,仍然有拥护刘协的人势力,而且这股势力能力并不弱,起码能将诏书送出许都,送到两人手中!
当然,曹操怀疑袁熙的诏书可能和荀彧有关,但除去荀彧不谈,刘备那边可是没有人出使过的,这说明拥护刘协的人并不少,而且手段也不少。
荀彧这件事情,更是让曹操心内五味杂陈,虽然荀彧嫌疑很大,但曹操还是不愿相信跟随了这么多的荀彧会背叛自己。
但另一方面,荀彧和曹操决裂,做出这种事情来也不是没有可能,更何况荀彧死在了寿春,这种行为,更像是一种交代和解脱。
对此曹操心情极为复杂,他和荀彧也曾经互相信任扶持,最后是如何走到如此地步的呢
为了一个即将崩塌的朝廷,一个毫无用处的天子,荀彧有必要如此吗
曹操缓缓踱到窗前,痛心疾首道:“文若,你就如此恨我吗”
“天下大势,你是到死都没看清,亦或看清,却不能接受吗”
“文若,你糊涂啊!”
曹操回想起这十年间,是自己一步步从泥沼中爬出来,越爬越高,将一个个曾经的强大对手踩在脚下的过程,中间充满了波折和意外,以及孤注一掷的豪赌,庆幸的是自己都赌赢了。
陶谦,吕布,袁术,袁绍,刘备,天子,袁谭袁尚,都败在了自己脚下,孙权像小丑一样被自己利用,也几乎输的精光,如今剩下的对手,有也只有一个了。
凶虎袁熙。
但这也是最为麻烦,最为让自己头疼的对手,两人在袁绍在世的时候,就开始明争暗斗了,七八年来,对方不仅没有被自己打压下去,反而越打越强,如今已经成了自己的心腹大患!
曹操每每想起,也是极为后悔,早知如此,还不如在徐州交换曹嵩的时候,将凶虎围杀算了,那样的话,哪里还有之后这些事情
但世上没有后悔药,时光也不能倒流,曹操现在要做的,就是在头脑尚还清醒,行有余力的时候,将凶虎彻底消灭!
曹操深知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他的身体,能否支持几年亦未可知,自己要是一死,阵营中谁能和凶虎对抗
眼下无论是曹丕还是曹植,都不具备作为凶虎对手的资格!
曹操强忍头痛,思忖起来,一方面自己要尽快打下益州,留好后路,一方面自己要尽快寻找能和袁熙分庭抗礼的人才,才能挽救曹氏的未来。
到底谁才是合适的人选
荀攸,陈群,杨修,一个个名字都被曹操否定,这些人搞内政都是一把好手,唯独在打仗上面不行。
一个名字浮现在曹操脑海里,这倒是个好苗子,和自己极为相似,就看这次攻打益州,能不能检验出其成色了。
但正因为此人像自己.曹操脸上多了一层阴霾,像自己,未必是什么好事啊。
他收回思绪,如今自己和袁熙大势已成,两方相争,阴谋诡计已经是次要的,想要分出胜负便要比拼纯粹的实力,自己不能坐以待毙,而是要主动出击,凶虎肯定也是如此想的。
关键是,下一个最有可能爆发大战的战场是哪里
对方必定会寻找自己薄弱处下手,在两边绵延数千里的边境线上,哪个地方最好突破
想到了袁熙的封号,曹操心里有了一丝明悟,对方怕是想和自己在冀州交手,围绕冀州来一次决战吧
因为袁熙的封号是晋王,这不仅是因为三家分晋,压自己这个魏王一头,更是宣示对冀州的拥有权,毕竟邺城虽然是齐国建立,但后来先后成了晋国和魏国的封地。
这个封号,对于邺城的图谋,已经是昭然若揭,在对方的立场上,也需要夺回邺城,从而继承袁绍的政治遗产!
想到驻扎在邺城的夏侯惇,其能力并不足以和凶虎对抗,曹操便着手召集掾属,商议增兵邺城,加固冀州防线的计划。
在曹操紧锣密鼓备战的同时,身在蓟城的袁熙,却在过着短暂而荒淫无耻的生活。
这日沮授到来,说冀州方向曹操有动兵的苗头,其建议袁熙早早应对,免得陷于被动。
对此袁熙笑道:“公与先生死不是觉得我这段日子太闲,是不是因为称王导致沾沾自喜,从而不思进取了”
沮授自然是有这个意思,袁熙称王两个月了,却丝毫没有用兵的打算,这让沮授心生警惕,怀疑袁熙是不是得意忘形了,这可以败亡之兆,千百年来,曾经有无数人在有望夺取天下时倒在了这一步,就像项羽一样。
袁熙微笑道:“多谢先生提醒,我心里是有数的。”
“我也想早日平定天下,但这两年我发动的战事太多太多频繁,治下百姓负担也很重,所以至少夏收秋种,我想与民休养生息一段时间。”
沮授犹豫道:“主公心中有数就好,但是曹操此时攻打益州,同时分兵冀州,定然未尽全力,这是不错的机会,要是错过之后,等其拿下益州,回过头来.”
袁熙叹道:“我明白,所以曹操采取了守势。”
“曹操很聪明,也很明智,他要是主动进攻,说不定还能被我找到破绽,但要是他放低姿态固守城池,我这边即使打下邺城,还能剩下多少兵力”
沮授不得不承认袁熙是对的,曹操用兵,谁也不敢轻言能胜,他不甘心道:“难道就没有可利用的地方吗”
袁熙出声道:“先生有此疑问,是我的问题,我没有好好向先生解释接下来一年的用兵方向。”
“我的想法,是辽东半岛高句丽,到倭奴国,再到江东会稽这沿海一线。”
看到沮授一脸迷惑的样子,袁熙知道这思维定式一时间很难改变,毕竟这个时代,中原代表着劳动力和粮食产地,沿海都是蛮荒未开化之地,不取中原而取边地,显然是很难让人想通的。
但袁熙知道,海运的潜力是非常大的,只要构筑起足够多的海运路线,就能极大促进工商业发展,反过来带动农业发展。
换言之,摆在袁熙面前的是一片原始之地,虽然需要开发,但若是走上正轨,袁熙便能多矿打一矿,用经济实力压制曹操。
并且在汉末货币体制崩溃的当口,天下缺少锚定货币,甚至铜矿也缺,而产铜区却在江东的会稽和交州,这方面虽然袁熙有所着手,但势力还未深入,反观朝鲜半岛和倭奴国的矿产,可以解决当前的燃眉之急。
换言之,接下来袁熙和曹操打的不仅是明面上的战争,还有经济战,而袁熙依靠海路发展商业,加速矿藏的开采,便是提前布下的一手。
到时即使曹操拿下益州,但那边交通不便,很难将产出转化,和依靠水路海路,大大缩短运输时间的袁熙相比,已经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社会阶段了!
到时候即使曹操兵士胜过袁熙一筹,但两边经济有了根本差别的时候,曹操还有多少胜算
更何况袁熙等得起,曹操等不起,拖得越久,曹操身体状况就更急恶化,说不动过几年就把曹操熬死了,剩下的曹营势力更好对付,既然如此,何必在此时和曹操动兵打仗
经过袁熙解释,沮授这才恍然,原来袁熙这个晋王封号是在晃点曹操的,真是蔫坏啊!
送走沮授,袁熙伸了个懒腰,向着后庭走去,心道刚才那些话虽然都是真的,但自己这段日子有些放纵,却是不争的事实。
毕竟一路走下来,封王的时候,袁熙赫然发现,自己身边的女子,似乎也太多了些,他把寿春的吴夫人冯氏都都带到蓟城受封后,赫然发现,自己这夫人妃嫔的位置,差点不够用了。
他一进后庭,莺莺燕燕的话语声,就如同夏天的暴雨扑面而来。
远处曹宪带着两个妹妹,和小乔孙尚香在扑蝴蝶,树下大乔陪着孔氏刺绣,另一边侯夫人和吴夫人领着孩子学步,本来颇大的院子,却显得有些拥挤了。
袁熙不想和众人打照面,不然按礼节流程走一套下来,还不知道要多少时间,败了大家玩兴,便溜着墙根,一路回了屋里。
正在窗边看奏章的甄宓听到开门声音,见袁熙鬼鬼祟祟进来,不由笑道:“夫君这是在躲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