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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又在发呆呢?”
一个背着书箱的少年在店门前停下脚步,看到发呆的陈洛,少年忍不住笑着说了一句。
少年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
读书人。
眉宇间有着一股蓬勃的朝气,那是对未来的憧憬。
“是啊,发呆。”
陈洛扫了少年一眼,双目继续看向对面打铁的铁匠,随口应付了一句。他认识这个少年,对方身上有他的魔种。血刀劫修,此人在一众劫修当中非常突出,一手血刀神通污人神魂,非常恶毒。被他拉入心魔劫以后,此人和所有渡劫者一样,忘记了曾经,彻底的融入了这里。
“我最近读书的时候,遇见了一个问题.”
少年在旁边坐下,从书箱里面取出一本书,想要请教陈洛的问题。
这个爱发呆的先生,是他在一次机缘巧合之下遇见的,此人看着木讷,实则胸怀沟壑,是隐于市井的大才。这种人迟早会一飞冲天,察觉到这一点之后,卢阶便会经常过来套近乎,希望将来此人崛起的时候,能够提携他一把。
“近时学者务外遗内,博而寡要.”
见陈洛没有说话,卢阶便把自己的问题说了出来。
“唯‘诚意’也。”
陈洛随口回应,类似的问题对他毫无难度。他可能没有做过这些学问,也没有研究过类似的问题,但外置大脑里面总有会的,在海岛补齐之后,他现在的外置大脑数量接近五百个,最差的一个都是筑基初期。每一个人生前都活了超过两百年,一些寿终正寝的大脑甚至活了五百年。这么多老怪物的大脑叠加在一起,导致陈洛对大脑里面的‘数据’运用达到了极限,只要是他看过的,便能引经据典的说出来。
“诚意.”
卢阶不解,但还是用心记了下来。
随后卢阶翻出自己的手札,又问了几个问题,陈洛都一一给出了答案。
天色渐暗,铁匠铺关了门。
和卢阶分别以后,陈洛顺着记忆回到了家。心魔劫中的他刚好二十岁,长嫂还在,也是家中惟一的亲人了。
“叔叔回来了?”
刚一进门,陈洛便看到了一个在院子当中忙碌的妇人。
这是他记忆中的嫂嫂,是他大哥的妻子。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小姐,只是一个普通的农家妇女。
辛红没读过什么书,十六岁便嫁到了张家。她嫁过来的时候,张家正显赫,那个时候张家父子都有官身,虽然不是什么大官,但在这小巷街也算是显赫人物了。那个时候所有人都说辛红命好,下半辈子都要享福了。
但天不遂人愿。
张家父子在一次剿匪过程中被杀,老妇人得知这个噩耗,一口气没有缓过来,去了。
新婚不过三个月,辛红从一个人人羡慕的‘好命’女人变成了寡妇。
那个时候,张家小儿子才九岁。所有人都以为辛红会改嫁,但她却选择了留下来,留在张家照顾张家二子张征。
一个十六岁的女人,没什么能耐,只能靠浣洗衣服赚取一点微薄收入,结婚时候的嫁妆,也都被她卖了,换来的钱攒下来过生活。就这样一坚持便是十二年。
十二年时间,她纤细的手掌变得粗糙,头上有了皱纹。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张征身上,让他读书,家中粗活累活都不让他干。
这些,便是这个身体的记忆。
“嫂嫂。”
陈洛问候了一声。
“灶上面留的有饭菜,记得吃点。”辛红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用手腕擦了一下额头的汗水,示意的指了一下里屋。
“嗯。”
陈洛点点头,走进里屋。在他的记忆里面,类似的对话有很多。辛红很要强,每次他想过去帮忙,都会被辛红拒绝,并且告诉他,将来他是要做大老爷的,不能做这些粗活。
日子很平淡。
就这样一天天的过着,陈洛每天早上起来都会去街上帮人做事。血刀劫修化作的少年卢阶,也会按时的过来向他请教学问,离开的时候会送他一些钱。
就这样直至半年后,卢家突发变故。
陈洛有将近半个月没有看到卢阶,再次看到他的时候,他整个人就像是丢了魂一样,失魂落魄的站在他面前。
“先生,学生此来是与你道别的。”
陈洛抬头看了他一眼,发现卢阶的身上环绕着浓郁的劫气。
“发生了什么事?”
“我原以为这辈子会和家中长辈一般,用心苦读考上功名,再以微薄之力报效朝廷,但世事无常.”卢阶在旁边坐了下来,今天他没有带书箱,也没有准备请教的问题,就像是过来找老朋友闲聊一般。
陈洛知道他抉择的时候到了。
心魔劫就像是人生,充满了选择。
一步走错,万劫不复。
“家父被人冤枉下狱,这些天我和大哥想尽办法都没能把他救出来,若是再拖下去,事情便没有转机了。”卢阶说着话,但他的眼中闪烁着和以前不一样的光泽,那个手持血刀的劫修仿佛又出现在了他的身上。
虽然没有超凡伟力,却有一种常人所不具备的一种气势。
“为人子者,岂能不顾父母性命?我欲以微薄之身,舍生求死,换父活命。”卢阶的脑海当中已经有了一个计划。
“多年苦读付之东流?值否?或许你父亲并不希望你用这种方法救他。”
“有所为有所不为。”
卢阶眼中的光芒变得坚定,他来找陈洛并不是商议,只是来道别。几句话后,卢阶起身郑重的和陈洛道了一个别,而后转身向着街道另外一旁走去。
陈洛目视着卢阶远去的背影,仿佛看到了一个燕地的侠客。
‘生死,忠孝。’
陈洛站起身来,将今日的摊位收好,转身向着卢阶的消失的方向而去,他想看看卢阶最后的抉择。若真能谨守本心,此人离开心魔劫以后,定然可以帮他养出一个不错的魔种出来。
周府大宴。
司马大寿,宴宾客。高朋满座,主家推杯换盏,往来宾客不知凡几。卢阶藏刀于袖,混迹在客人当中,进入周府。环境嘈杂,竟无一人注意到这个少年,只以为他也是来祝寿的宾客。
周司马人生正值得意时,前段时间他联合好友搬到了自己的政敌,眼下再无掣肘之人,理当扶摇之上,一路青云。
如此人生才是正道,至于年少时候的梦想,在周司马看来,那都是幼年的稚嫩,不明世道真理,才会显得那般可笑。这世道想往上爬,就得抛弃一些东西。
“祝周大人仕途顺畅,登阁拜相。”
周司马刚刚吹嘘完自己的权势,突然听到耳边传来一道声音。
微醺的周司马转头看了一眼,一个不认识的少年。看他脸上稚嫩的样子,应该是哪家的孩子。借着敬酒的机会来和自己套近乎,想要让自己记住他。这种人周司马遇见过很多,但如此年少的还是第一个。
‘这才是做官!那个姓卢的若是也能如此懂事,我又岂会大费周章的去害他?大家一起发财,难道不好吗?非要去为那些泥腿子说话。’
酒杯落下,袖间突然窜出一缕寒光,如此近的距离,微醺的周司马根本就来不及反应。
噗呲!
刀刃入喉。
炙热的鲜血从周司马的脖子喷涌而出,他双手捂住脖子,想要阻止这些血液外喷。
但,已经来不及了。
“保护大人!”
如此变故一下子把主座上面的所有人都给惊呆了,有人惶恐惊呼,还有人跌坐在地。唯有卢阶一人站在一侧,手持匕首,满脸决绝。目光环视四周,留下一言。
“杀人者,卢阶是也!”
护卫涌上,乱刀加身,瘦弱的卢阶如何是这些军汉的对手,不过片刻便被乱刀斩死。倒在血泊之中,卢阶的脸上挂着一丝微笑。
他知道,父亲获救了。
州司马被人刺死,如此大事定然会上达天听。只要上面的人肯过问,这个冤案便无法再进行,父亲也会被沉冤昭雪。他们卢家也会从泥潭中获救。
“只可惜不能再与先生论书了.“
须弥之际,卢阶的脑海当中浮现起了那个教他学问的先生,依稀间他好像在宾客之中看到了那一道熟悉的背影。
“有所为,有所不为,甚好。”
陈洛站在宾客当中,看着卢阶冷却的身体,转身向外走去。
虚无之中,一层看不见的力量落到卢阶身上,这是心魔劫的反馈。这些力量融入身躯以后,很快便被他眉心的种子汲取。在这股力量的滋养下,种子迅速破壳,变成了一颗黑漆漆的小石头。
这些原本应该落于修仙者身上的奖励,被‘魔种’截留。
劫从陈洛手中来,自然也要回到他手中而去。
这些渡劫者,只是庄稼。
这才是真正的‘种魔’之法。
卢阶的意识飘浮在空中,仿佛化作了阴魂。无法离开,也无法和人交流。死后他的记忆开始恢复,想起了自己的身份,也认出了那位‘先生’,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还能保留意识,其他人又在何方?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被他杀死的周司马,发现此人也和他一样,是外界劫修,只是不知为何,此人的意识并未和他一样飞出来,身上的光点也暗淡了下去。
估计是真的死了。
在卢阶不解的目光中,那位‘先生’站在宾客当中,对着他轻轻一招手。一颗散发着幽光的小石头从他身上飞了出去,落入对方手中。
“先生.”
“活下来了,便好好体会。”
陈洛提醒了一句,之后便不再理会漂浮的卢阶,转身走出大门,这个心魔劫可不只有他一个人。陈洛真正下重注的‘魔种’,是黑角大王的幼子敖夜。
这个孩子才是主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