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完全没有要把门番叫醒的想法,领着小铃穿过了花园。
走进大厅。
女仆长正在布置大厅的装潢,顺带和杰娜卡聊着闲天。
估计是为宴会做准备吧。
咲夜没有先前那样死板教条了,可还是好死板…只是程度低了些。
嘛,改变是需要过程的。
好歹那不苟言笑的家伙也学会了说笑,我想不出什么讥讽之词。
我向她们打了个招呼。
咲夜停下了手中的活计,从梯子上跳下来,起身,同杰娜卡一起向我行礼。
“贵安,易先生。”
潇洒,从容。
话说…梯子…
我没有光荣或者欣慰之类的感想,说白了就是我溜号了。
我只是在想,她要梯子做什么。
直到小铃拽了拽我的袖子,我才回过神,还礼。
麻烦的拘礼啊…明明在主君那边就不…不对,啊,都差不多了,顶多是在那边行礼就像…自然还是什么?
还是说不清呢~
我冲她们摆了摆手,说:“不必在意我,我只是来闲逛的。”
“我知道了,”咲夜沉声说,点了点头,然后看向小铃,“这位是…”
小铃缩到了我的身后,我让开了身子,把手放在她的头上摸了摸。
真是的,我还没有巫女让人心安吗?啊,估计也是。
不过你平日那副大胆的样子哪里去了?
“宣长的后人吧,我的…朋友。”我说。
糟糕的介绍。
不过也说清楚了吧…
咲夜皱起眉头思略着什么,杰娜卡这时候已经跑到了小铃的面前。
她把右手举起,手心放在胸前,然后向小铃伸出了手。
“我叫杰娜卡·布哈林,是这里的女仆,请多多指教!”
气氛活跃起来了呢~
凭这个我可以称她为有趣的愚物了。
当然,她要是能把职称的介绍也去掉就更好了。
小铃慢慢地把手伸过去,伸到一半飞快地缩回来,然后又把手慢慢地伸过去,搭上了杰娜卡的手。
“我,我叫本居小铃,铃奈庵的庵主,请多多指教…”
“呦西呦西,咱们现在是朋友了哦!”
杰娜卡抓住她的手上下摇晃着,样子很是兴奋。
喂喂,铃,你胆大些嘛,现在的你可是像个文弱书生啊…
宣长先生会气爆的吧?
算了。
咲夜的眉头舒展开了,她走上前向小铃行礼,同样伸出了手。
“我叫十六夜咲夜,是这里的女仆长,请多多指教。”
还真是有样学样,好端端的气氛又沉沉的了。
“嗯,请多多指教。”
这次倒是自然多了。
说到底,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带小铃来这里是为了什么,不过按照这个进展的话,总归是没有坏处的吧。
让她的视野不局限在巴掌大的村子里,让她亲眼看看人里之外的世界。
总归是好的吧?
我不知道,但心里有这样的倾向。
我和咲夜都退开了一点。
把世界交给有光之人就好了。
小铃和杰娜卡聊起来了,杰娜卡起的话头,小铃最开始只是跟着应两下,然后也开始主动提出话题了。
该说是雾雨行为吗?
算了算了,少迫害金发孩子了。
看样子我是插不上话的,于是我又让开了一些。
是呢,我这样的性子怎么可能主动踏入光明的疆域呢?
看着有光之人绽放光彩我就心满意足了啊…
可还是有些羡慕,呢。
咲夜同样也插不上话,于是我点了点她的肩膀,把她叫到了一边。
给光明发挥的空间。
可咲夜冲我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
然后她就走了,留下我傻站在那里。
啊这…
你知道啥了啊?!!
真是,满世界的雾雨行为。
过了一会儿,她回来了,身后跟着帕秋莉和小恶魔。
帕秋莉冲她点头致意,说:“我知道了,你去叫蕾米吧。”
唔…你又知道了啥?
她压根没有理会我鄙夷的眼神,就像我常做的那样,简短的咒语声之后,一张大圆桌出现在大厅的空旷处,哦,还有配套的一堆椅子。
又过了一会儿,咲夜跟着主君过来了,主君朝她摆了摆手,吩咐道:“我知道了,去准备吧。”
……
……
主君你又知道啥了啊…
无力吐槽,或者说以我这旁观者的角度找不到可以倾诉的对象。
主君看向我,眼神很是玩味。
…所以你们知道了啥啊?!!别这样盯着我了啊!我发毛了啊!
“易君不去邀请客人入座吗?”
唔?
我们明明只是来闲逛的吧?
算了算了,就不拂主君的意了。
铃那边早就停下来了,再怎么说突然就像有人发了集结令一样也该注意到的。
“铃,这边!”
我向小铃招了招手,带着她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下。
然后我也坐在旁边了。
虽然意义不明就是了,说到底我还不清楚主君的下一步指示是什么,有新的指示还要再站起来去办。
不过我所谓的下一步指示并没有出现,主君只是坐在了我的对面,招呼着杰娜卡坐在小铃的另边。
莫名的礼制混乱呢,嘛,反正是圆桌,无所谓了。
帕秋莉她们也就坐,顺序姑且是我,小恶魔,帕秋莉,主君,杰娜卡,环成一圈。
主君的左边还有个空位,估计是咲夜的。
所以这个点是要开饭吗?别闹啊主君大人!
虽说我还没有吃过午饭…
说起午饭…饭…
呕!蘑菇蘑菇蘑菇蘑…呕!
简直是被蘑菇洗脑了。
雾雨怎么受得了的啊!
估计是是蘑菇精附体了吧…对,蘑菇精,等有空我要去给她驱邪,一定要去。
咲夜回来了,先向座上的各位行了礼,然后才在那个空位坐下。
果然是她的。
座位满了,人也不…缺,少了个芙兰。
孤零零地待在一隅吗?
那光明难以照耀之人,那,会被光明伤害之人。
我多少有点感伤,明明事不关己的,可我就是有点无法接受。
也许这想法才是忤逆吧。
我不知道。
可我想开口了,对,开口,不需要过脑子,如同本能一般,意识还没把话语形成嘴巴就已经说出来了。
我说:“主君不把芙兰叫出来吗?”
逾越之举。
臣下只要做好自己应做的事情保持敬畏听宣听调就好了,揣度上位者的心思是断不可取的。
可我还是做了。
虽然只有名义上的主从关系,但我还是试图做一个安安静静本分的下属,姑且算是游戏,而我入戏了。
我享受这苟且的安乐,在这妖魔的乐土里,我可以不思进取,可以得过且过,可以不去回忆那记不起来但一想想就觉得很深沉的过往。
可以去忘记也许应该铭刻的东西。
再熟悉的感觉,也不过是初见的陌路人罢了。
呵。
主君先是愣了下,很短暂的一瞬,眉头很隐蔽地微微蹙起,有点失落的样子,但又很快地恢复原样,把笑容挂在脸上,说:“啊,失策了呢,咲夜~”
观者换做旁人的话,或许察觉不出什么,只会觉得主君还算高兴之类的结论。
这笑容可以说是无懈可击,但我只从里面读出淡淡的苦涩。
被我的话给触动了吗?
还是揣度了呢,啊,稍微会点处世之道就不可能一点也不揣度呢~
有够麻烦的,先放一边好了。
咲夜点了点头,说了声“是”之后又走掉了。
主君看向了帕秋莉,不喜不悲。
“拜托你了。”她说。
“嗯,我知道了。”帕秋莉回道。
这气氛真叫人难受,方才的两个话痨也不健谈了,老老实实地坐在那里。
“说起来,现在不是吃饭的时间吧?”
那,这气氛就由我来打破好了。
主君略带疑惑地看向我,问:“下午茶不行吗?”
并没有咄咄逼人的意味,仅仅是在陈述事实。
可…
“这个时间怎么看也早了些吧?”我问。
主君脸上的疑惑越发地浓郁了,她不耐烦地朝我摆了摆手,像是在打发小狗。
她说:“易君你有这么迂腐吗?如果休闲活动不是为了休闲那就没有意义了,区区时间可当不了掣肘。虽然桌子不大合适就是了,大不了就叫做toptea吧。”
我尴尬地挠了挠头,把嘴闭上。
气氛打破失败。
看样子,场上的发言权仅仅归属于我和主君了。
帕秋莉闭口不语不知道在些想什么,小恶魔也一样,小铃和杰娜卡拘谨得让我头大。
喂喂,既然是休闲的活动,就别把气氛弄得这样僵啊…
这气氛…该说不愧是红魔之城吗?
真是煎熬,铃也这样觉得吧?
我无神地眯起眼睛,眼皮耸拉地一张一合。
困倦也是解闷的方法,不,应该说是消磨时间的方法吧,闷还是会闷的,困倦可带不来乐趣。
安静。
死寂。
气息。
脚步…
唔!
脖子被什么东西扎破了。
液体被咽进肚子的声音…
我瞬间就精神了,暗自动用了血医蛊。
造血和吸血的对抗。
不用多想就知道是芙兰来了。
我看向小铃,她轻捂嘴巴,瞳孔放大,不敢发声的样子。
有什么好害怕的。
啊,毕竟是人类呢,不能强求她去适应非人之物的世界呢。
异类的世界可不是那么好踏足的。
不,且不说异类,光是同类的世界够让人琢磨了。
与血肉粘连的面具…
连自己也无法看清的自我的真实。
身体在颤抖,明明是痛楚却被大脑诠释成舒适之类的感觉了吗?
呔。
“芙兰,还要喝下午茶的哦,可别吃得太饱。”主君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说道。
说是漫不经心,其实还是在意吧,就像某些家伙在愤怒的时候却把笑容挂在脸上一样,我也差不多了。
不经意的规戒,从未有人逃得出来,至少我还没见过。
哪怕是刚刚呱呱坠地哭泣的婴儿也一样。
血肉挤压回来的感觉,应该是芙兰松口了。
嘶~这下真的是痛楚了啊!
头发相触的感觉,肩膀被轻微压住的感觉,全都不见了,于是我唤出一张道符拍在后颈上。
“姐姐大人你真无聊。”
芙兰的声音,很不满的样子,然后芙兰的身影进入视野,她绕过小铃和杰娜卡坐在先前咲夜的位置上。
帕秋莉叹了口气,念动咒语,短小的咒语后,座上的每个人(才怪)面前都出现了一套餐具。
盘子,杯子,勺子,还有刀叉…
这刀不太对劲吧…
——为什么只有我的不对劲?
咲夜的刀子,靠。
是报复吧?是报复吧?绝对是报复吧啊喂?!!
孤有过什么值得被这样对待的作为吗?
算了算了,玩到底玩到底。
我把那把小刀推向了小铃,转手唤出晓星残月,放在先前那把刀的位置上。
“啊,送你了,铃。”我懒散地摆了摆手,把些许的自豪和无所忌惮掺杂进话语里。
我脸上的表情应该说是欣慰吧?就像看见子女成才的老父亲那样。
反正我这样认为。
惊到了一圈人呢~都蛮可爱的呢~啊,孤才不是雾雨口中的hentai!
绝对不是!
主君惊异地看着我,好像有很多话要说,但她又是欲言又止的样子。
终于,千言万语化作成一句“算了,我替咲夜答应了好了。”
老实说我更想看帕秋莉吃瘪来着。
炮弹打歪了啊…
“呐,铃,收下吧,这是孤的好意哦~”
我微笑地看着她,催促道。
(小铃刚刚摆手要开口。)
“是我的好意才对吧…”
在我的无厘头行为之下,主君似乎是维持不住那份威严了,捂住脸,无奈地插嘴吐槽说。
被我拉下马了。
真是正打歪着的大逆不道,不过主君那副模样是真的可爱呢~
大逆不道大逆不道~下克上~下克上~
呸呸呸,居然还在心里唱起来了。
我再次看向小铃,她呆在那里,一动不动,手足无措的样子。
“收起来吧,铃,咲夜回来的话我还要解释,会有点浪费时间。”
这话算是我发自真心的了,少有的发自真心的话,毕竟我是个怕麻烦却自找麻烦的愚物。
小铃的脸很快就涨得通红,不过不是娇羞,更像是被气到了,而她说的话也证实了我的论断。
她对我怒目而视,恶狠狠地(虽说是这样还是偏向于可爱吧)说道:“你要我放哪里啊!”
没有用上敬称呢,也对,我早就把威仪丢的一干二净了。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小铃终于有胆量在妖魔之所真正发声了呢~
就算是被我气的也是个好开始嘛~
“呦,铃,这样子就好哦,拘谨过头倒像是小偷呢~”我摇头笑了笑,起身拿起那把小刀,清除掉上面的魔力印记,生硬地签订了契约,单方面的那种,然后,心念一动,小刀随之消散。
明面上是小铃占了便宜,不过会被推上风口浪尖的是我,毕竟我才是主犯,而且我的最初目的只是为了看帕秋莉吃瘪,小铃只算是既得受益者,致我犯罪的当然是帕秋莉。
反倒玩起心术了吗,易?
嘛,只是胡思乱想乱吠乱叫罢了。
小铃反而是中套的家伙呢~
她恍然想起自己刚刚的作态,想起自己身处于妖魔之巢,连忙把嘴巴捂住,正襟危坐。
也算是开了个好头吧。
“嘛哈哈哈,铃,这就不必了哦,嗨起来就好了吧~”我挠了挠头,满脸堆笑,看向推着小车回来的咲夜,“呐,咲夜,给我的那一份弄成酒如何?”
咲夜看向了主君,主君叹了口气,说:“随便了,不碍事的。啊,易君,摆放就先由你来吧。”
我耸了耸肩,目视咲夜离开,起身走向那个小车。
“哈依哈依。”我向后摆了摆手,俯身看向车上的东西。
唔…这要我怎么拿?
几个三层的放着点心的架子,个子还不小…重倒是不重,但那轻微的摇晃实在叫我心悸。
别晃了啊混蛋!
我是真的怕有东西掉下来。
喔喔喔喔喔!
呼,安全送达。
我把那个架子慢慢地推到桌子中央,然后折回到小车旁边。
还有两个…该死。
在送完那两个架子之后,我突然有种满足感,比吃架子上的食物还要饱胀。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多了,是小车下层的一堆盒子,入手的时候冰冰凉凉的,一人一个,很简单。
摆完盒子,我坐回了自己的座位,身心疲惫的样子。
要装出不缓不急不慌不乱的姿态,真是麻烦。
“非常感谢,易君。”
不,主君你还是免了吧…
我已经懒得回应这样的殊荣了。
“不,不,没什么的。”
可我还是回应了。
心口不一吗?还是心心不一?嘛,都差不多了。
我打开面前盒子的盖子,是一堆配面包的东西,番茄酱,沙拉酱,芥末…啊这…,果酱奶油…黄油,奶酪…还有几样我不认识的,看上去挺齐全的。
说起来,咲夜…啊,回来了,又是一个小车,上面是几个胖茶壶和…哎?我的酒呢?唔,在她手里。
说起来时间够吗?
不过咲夜开始分茶壶了,帕秋莉和小恶魔一个,主君和芙兰一个,小铃和杰娜卡一个,然后她把我的那瓶酒放到了我面前。
她又转回去挨个倒茶,到了我的面前的时候我朝她摆了摆手,意思是我自己来。
然后咲夜站在了主君身旁,像根木桩。
主君起身致意。
“各位,可以开动了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