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如人生，一曲终了。
哀怨，痛苦，沮丧，无奈，数之不尽的负面情绪聚集在心头，让人头疼欲裂。
经过短暂的沉寂后，戏台下方响起了三种声音。
整齐划一的鼓掌声。
微不可查的叹息声。
急不可耐的咕嘟咕嘟喝酒声。
张无机并没有急于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他抬起头，将戏台下所有观众的反应都看在眼里，心中顿时有了几分计较。
地字号客人，端坐正中的大红袍修士，以及角落处一名容貌隐藏在斗笠下的背剑男子，毫无动静。
至于人字号，那些来得早的，坐的比较靠前的修士，罕有举杯喝酒的，虽然自己看不清他们的正脸，但是齐刷刷的鼓掌动作已经暴露了他们失去了神志的事实。
至于叹息声，则大多是从观众席中段传来，这帮家伙们大多数面色苍白，眼神中略显慌乱，然而却没有一个人起身离去。
最后便是张无机与李十默所处的末席，这里的修士基本还处于懵懂状态，全在急不可耐地细细品味这离魂酿的滋味，不少人面露陶醉，显然十分享受。
耳边传来咕嘟声，张无机扭头一看，李十默正在痛饮。
“啊，舒爽。”
“当真比我们山门外那杏花派的杏花酿都要美味。”
“无机兄不喝吗？”
李十默目光逡巡在张无机脸和他的酒杯之间，看样子意犹未尽。
张无机自然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他修长的手指在后者失望的眼神中握住外表锈迹斑斑的青铜酒杯，端起来轻轻抿了一口。
透心凉。
心飞扬！
张无机脑海中莫名其妙想起了这么一句台词。
口中好像塞进了一团水果味的棉花糖，清凉舒爽的感觉直冲脑海，鬼戏带来的痛苦与烦恼顿时消散无踪，突如其来的贤者模式令他猝不及防，不由得轻叹出声。
下一刻，他心中生出了丝丝渴望。
这样的好东西再多点就好了！
看着杯中还有大半的澄澈液体，张无机的眼中满是渴望。
不对！
脑海中微微剑鸣，张无机突然清醒过来，杯中酒虽然依旧诱人，但已没有方才那极强的吸引力了。
运转造化剑经，维持着神志清醒，张无机一饮而尽。
“爽吗？”
李十默连忙追问道。
张无机点点头。
“无机兄，我有个大胆的想法。”
张无机微微侧耳，李十默环顾四周，确认没有鬼物偷听，这才悄声说道：“咱们要不要溜过去，去多喝两口？”
他顺着李十默的手指看去，正是那不过寥寥数桌的地字号区域。
桌子是一样的桌子，但是桌上的银质酒杯就显然要精美华贵地多。
“有小鬼出来拦路怎么办？”
“我观察了，在戏曲进行的时候，小鬼们就完全没有了意识，似乎这鬼戏对他们的修为有所裨益，全在忙着修行呢，不会有鬼多事。”
“那边说不准是千年离魂酿，富贵险中求，干不干？”
正说着，从短暂闭幕的戏台上传来了铿铿锵锵的声音，大幕拉开，只见几个甲士模样的鬼物出现，为首的那位向所有人一抱拳，用雄浑的嗓音喝到：“还请大家听一曲‘王桂英挂帅’！”
“咿咿呀呀~”
李十默朝着张无机使了个眼色，正准备起身，然后下一刻便怪叫一声，又坐了回去。
？
张无机疑惑地看着他。
李十默龇牙咧嘴，叹息道：“我就说前面来的这帮孙子怎么不去，原来有地阴之力锁住了大家的下盘，走不脱啊！”
张无机动了动脚，没感觉啊。
“唉，就我一人耍小聪明，小瞧了天下英豪，师傅大人啊，我李十默没有继承您的绝世英才，专想这些歪门邪路，我惭愧......诶诶诶！”
张无机实在受不了这家伙的唠叨，直接站起身，一把就把这家伙拎了起来。
“走！”
被张无机提起来放到座椅后的李十默顿时有些傻眼。
摸着后脑勺下意识地往前走了几步，随后感觉不对，回头惊声问道：“无机兄弟，你不会是鬼物们派来的卧底吧？”
“专门坑我这种啥也不懂的天真烂漫仙门少年？”
卧底是卧底。
反正不是鬼物派来的。
“你不走我走。”
张无机大步流星地朝着地字号区域走去，李十默顿时大呼小叫地跟了上去。
不过十多步的功夫，两人就越过来到了目标地点。
左右打量一番，张无机选择坐在了红袍人旁边的一桌。
后者只是轻轻瞥了两人一眼，便收回了目光，专心听戏。
然而就这么一眼，便令张无机心中警兆大起，浑身肌肉紧绷，此人修为深不可测，远远超过自己，至少也是一位元婴大修。
而且暗暗观其气息，不似正道中人。
“兄弟，要不挪一下？”
李十默哆哆嗦嗦地说道，背对着红袍修士，不敢多看一眼。
张无机没有理会他，径直坐下，此桌虽然没人，但是银质酒杯中依旧满满当当盛放着离魂酿，教之前喝的那一杯气息更加浓郁，显然品质更胜一筹。
他毫不犹豫，直接一饮而尽。
嗝~
真爽。
有点像多年没有喝到过的阔落。
耳边是抑扬顿挫的戏曲声，脑海此时一片空明，倒是個修炼的好时机，张无机不再理会李十默的碎碎念，闭目开始运转造化剑经。
在这种阴间环境下，极其适合死之力的修炼。
内视气海，一黑一白两种真气互不干扰，如安睡过去的两条蛟龙，互相缠绕着缓缓运转，随着造化剑经的运转，那黑色真气显得略微活跃了起来。
此时，那名似在假寐的背剑修士轻轻扶了扶斗笠，随后又陷入了沉寂。
不知修炼了多久，张无机终于睁开眼。
引入眼帘的，便是李十默苍白而沮丧的脸，这家伙眼中满是恐惧，坐在张无机对面像一只小鹌鹑。
嗯？
小李子怎么了？
张无机顿时有些疑惑，随后他便弄清了原因。
此时的地字号区域，居然已经坐满了人，不，鬼。
但是两人占据的这桌，就不请自来地坐了一个拼桌的。
白脸，红眼，长舌，黑衣。
一只吊死鬼。
气息非常非常强的吊死鬼，正将自己的长达三尺的舌头放进酒杯中，品味着那离魂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