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是进入了医院的大门,登上了那白色的台阶,带着满心的彷徨与不安,走向了医疗室内。
白墨余下的人生,将会在这里度过,直至生命之火的泯灭。
学校那边,已经打好了招呼,校长仁慈的让白墨提前完成了学业,给与了毕业。
再问道,是否和同班同学道别时,白墨只是淡淡的笑了笑,摇头婉拒。
他知道,没有人会真的在乎他,那些所谓的同学,正巴不得自己赶快走掉,哪会想和白墨再扯上什么关系。
自己也不愿在这最后,还要去热脸贴冷屁股,自讨没趣,惹一身嫌。
这十年的校园生活,如此,便真正完全结束了,可能,连同人生一起……结束。
虽然,一些事无法改变,但,总有值得记忆的珍贵之物,不可能都是悲伤之痛。
时间流逝,如山间的溪流,汩汩淌过。
白墨入住医院,已有两个星期,对于身边大大小小的一些事情,早就轻车熟路,见怪不怪了。
奶奶也在这两个星期中,渐渐恢复到了往日的状态,只是,更沉默了一些,头发白了很多,枯黄的脸庞更显憔悴。
她每天都来医院看望白墨,有时,手上领满了水果和甜品,偶尔,也会带白墨最喜欢的二次元杂志《动漫水晶》过来,令白墨时不时的惊呼一跳。
在他欣喜的看着漫画,吃着零食的时候,奶奶只是安静的在一旁坐着,怜爱的注视着白墨。
嘴上没说,但是,白墨心里清楚得很,奶奶演的还是差了点。
白墨有多少次在私下里,憋见奶奶不停地擦拭着自己浸湿的眼角呢?!
他数不清了,反正很多,多到让他麻木。
麻木的心,曾被利刃割过、巨斧砍过、泰山砸过、万箭穿过,但仍不足以表达,这般难言的疼痛,比风暴撕裂还痛,比核弹击中还痛。
白墨曾受到过歧视辱骂,他也想过,如果,全世界的人都这样如狗般对待自己,那自己兴许会疼到崩溃吧!
其实不是,还有比这更痛苦的事情,亲人的疼苦,自己没有办法替之、解决;只能,做个无力的废·物,眼睁睁的看着亲人在受苦,自己什么都做不了,这才是最痛苦的吧。
盯着手上拿着的漫画杂志和零食,白墨心里隐隐苦笑自嘲。这得花多少钱?为了自己,奶奶付出了太多太多,但是,自己有付出什么回报吗?没有!
值得吗?我这个废人,只会拖累家人,根本,什么都做不了!
奶奶,放弃我吧,放弃我,您就自由了。不要让我再为您蒙羞了。
内心纠结着深沉的痛楚,那抓着薯片包装袋的左手,不自禁的握紧了一些,无息的捏碎了大部分清脆的薯片。
白墨低喃的叹了一声气,又马上换上了一张什么事都没有的轻松笑脸,对着坐在白色病床一边的奶奶,调皮的唠着歌。
奶奶拿他没办法,依着他胡闹,脸上慢慢舒展开一点笑意。
平静的午后,从窗户投射进的淡色金光,印在两人身上,感受到的温暖里,有着驱不散的阴冷。
这欢悦的笑容,是为隐藏悲伤的虚假善意。
沉痛的内心,二者不会对任何一个人开放。那伤害,会尽数被自己吸收,承受,直至自身,也崩溃为止。
但,在那之前,我们曾欢笑过,快乐过,短暂的……忘却过。
白墨点到为止的说话方式,自然奶奶也懂得,不会去多问。
她看着窗台被护士换过的康乃馨,下意识的提道:“这两个星期都没一个同学来看过你吗?还是他们不知道?”
“啊?恩!”白墨眸中的颜色,迅速暗淡了下来,语气有点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
“我和他们不熟。”
话声传到奶奶耳里,她先是一愣,再是一震,转而两眼紧紧盯住孙子消瘦的脸,又神色晦暗的低下头去,半响或是更久,苍白的嘴里才蹦出几句呜哽的话来。
“也好……也好……”
蹙紧眉头,白墨恼火的抿起嘴,左手的力度,又加重了几倍,手中的薯片袋子捏的变了形。
“哎~”
听到奶奶的叹气,白墨眨了眨眼睛,从那种不愉快中,醒了过来,连忙松开手中变形的薯片袋子,转过头望着奶奶。
奶奶这时,也默契的再次看了过来,只是,眼里多出了一些自责与疼惜。
她抬起枯黄的老手,轻轻抚摸着孙子消瘦的脸庞,不禁有些伤人的感慨道。
“苦了你了……真的是苦了你了,孩子!若不生在我们家……你或许会活得更好。”
白墨呆住了,说不出话来,这是句,多么让人揪心的话啊!手背青筋凸起,心中,随之涌起,无限的愤怒,对自己的愤怒。
咬着牙龈,他对着自己的内心无法抑制的吼道。
『不是发过了誓吗!啊?难道,那些都是狗屁么,白墨!为什么又让奶奶伤心了?!你这混蛋渣滓,狗/屎……』。
深吸一口气,努力的将火气死命压下,闭上充满血丝的眼眸,堆积着泪水,身体微微颤抖着。
白墨不想哭,不想在奶奶的面前,暴露自己脆弱的一面,他要忍下。
在借口困了为理由,勉强啰嗦了几句,奶奶方才迈起沉重的脚步离去。
终于,得到放松的白墨,将头埋进白色的被单里,眼角一滴滴透明的泪水浸出。
夜色,逐渐取缔了白昼,漫天繁星围着月亮,铺满浩瀚星空。
月光,轻柔地洒进病床一角,熄了灯的屋内,倒映着窗沿阴影,听着,楼外喧嚣的夜市,屋内,则是一片的安详。
躺在床上的人影,只露一双漆黑的大眼,静静地凝视着窗外的星夜。
失神的白墨,对仅剩下一年的时光,产生无措的彷徨以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