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的梧惠，也不知晓羽从另一边过来。启闻当然不会做不必要的解释。他认得这个是戏楼主人的弟子，最小的那个。他笑了一下，回应道：
    “呀……麻烦小主人稍微通融一下，好吗？我需要准备一会儿。”
    说着，他举起手里的相机，一只手里还攥着擦拭布。羽上下打量他，人还躲在建筑的拐角没有过来。她疑惑地说：
    “你是……记者吧？其他人都在屋里吃点心。你也去那边吧。”
    启闻暗想，该不会自己刚开玩笑，说要折人家花的事给听见了？那可难办了，他真的只是说说而已。但他又不想和其他报社的人打照面，那些人吹起牛来可没完没了。他心虚地笑起来，解释说：
    “我不是很喜欢人多的场合。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准备准备。如果这里不方便的话，我可以换个地方。能麻烦您为我指一个清净的空间么？”
    “我也不喜欢人太多的地方。”
    对话进行到这里，羽的胆子也大了些。她终于不再遮遮掩掩，而是走出来，站到繁花边上。还头一次有外人对她这么客气呢。因为她的样貌显小，大家总当她是个小丫头，对她说话都是以哄孩子的语气。这位记者，对她说话倒是客客气气，就像对待真正的成年主人家那样。而且他刚刚叫自己小主人诶。
    “这不，哪儿哪儿都是人，我才找到这儿来的。你要待在这里也行……可别踩到我们的花。这都是我们精心呵护的宝贝，要是少一片叶子，唯你是问。”
    “一定，一定。”
    启闻赔着笑，端起相机来，对着一片三色堇拍了一张。羽好奇地更进一步，凑过来问：
    “这些也会见报么？”
    启闻一怔：“这个……这个不会。今天拍的，都是不会见报的照片。我们几个记者，都是来这边看看场地，试一下光线什么的。”
    “喔，这样啊。”羽的语气有点惋惜，但很快又打起精神问，“那你这个相机拍的照片，是不是彩色的？这些花儿的颜色，都能照出来吗？”
    启闻有些为难。
    “这、这个嘛，当然也没有了。报社可不给配这么贵的。不如喊个画家上色来得划算。”
    “真的？你们报社好穷呀。”
    “就是啊——啊不是。”启闻及时收住抱怨，“这是因为，报纸都是黑白的，因此拍摄的照片如果是彩色，也没什么意义不是吗。不过，我个人倒是有彩色相机哦。”
    羽半信半疑，又有些憧憬。
    “是么？整个曜州，只有两家影楼能拍彩色照片。我师姐说，其他城市可能连一家都找不到呢。拍这么一张可贵啦，也不是年年都能拍的。这样的相机，肯定很不便宜吧？你是不是在说大话？可别看我小就觉得我好骗。”
    “那怎么可能呢。别说，这样一台相机可贵得很呢。”小小的优越感从启闻心底浮起，他颇为自豪地说，“可不是我吹牛。我虽然不知道整个曜州，一共有多少台彩色相机，但我敢打包票，我家的那台，绝对货真价实。那还是进口货呢，我一个国外的朋友介绍的门路，让我捡了便宜。他就隶属于阳明商会……不过，他本人今天并没有到场。”
    “我就说嘛。能今天混进霏云轩的，多半是关系户。”羽叉起腰说，“那你能给我用彩色相机拍一张照片吗？我成年的生日都没拍过呢……师姐说太贵了，让我懂事点。”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带着难以忽视的遗憾。看得出，她佯装随口一说，心里其实有那么几分期待。但同时，这份期待也并不是真实的，只是一种不抱希望的试探。毕竟她今天也是第一次与启闻见面，若要正式去提这种要求，着实有些不像话。
    启闻当然不在意这种“不礼貌”。但对这份请求本身，他面露难色。
    “这东西，确实很贵，我不敢轻易带到身边。我给我娘的报价打了个对折，她老人家动辄骂我败家……绝对不是我不愿意给你拍哦。”见她眼里的光肉眼可见地晦暗下去，启闻连忙说，“如果有机会，你能到我家附近，我肯定拉你拍。你别难过，我现在就给你照一张，回头给你寄过来。虽然是黑白的……但是不收钱哦，真的。”
    “是吗？”
    羽下意识摸了摸发簪。她今天戴的是普通的木头簪子，没那么好看。她把脸边的碎发拢到后面去，又忸怩起来，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但、但是，是不是有点任性了？好像会给你添麻烦。”
    启闻摆摆手，毫不介意地说：“那有什么？记者不就是吃这碗饭的吗。而且我家里还有个妹妹，不比你小几岁……我希望，等她以后出门在外，也能让好心人多担待些。你就当我为家人积德行善吧。我要拍了，你准备好了吗？”
    “马、马上！”
    羽慌乱地收拾起来。但她觉得怎么都摆弄不好。今天衣服也穿得不对。因为要帮忙弄各种东西，她随便选了件旧衣裳，虽然算不上破烂，但样式不好，不上镜。要是这机会赶在演出那天就好了，她还能化漂亮的妆呢。不过黑白照片，也没有太大影响吧？
    “嗯，拍好了。”
    “啊？就、就拍完了吗？”
    “是呀。现在光线很好，很合适呢。”
    “怎么不打招呼呀，也没有说三二一……”
    羽有点难过，她刚正走神呢，姿势都没摆好。但启闻却说没有问题。
    “真的，完全没问题，很好看。”
    “你该不会在敷衍我吧？你真的拍了嘛……”
    “骗你是小狗。相信我，我是专业的好吧。”启闻拍了拍胸脯，“我保证，你是很上镜的类型，怎么拍都不会差。你看，太阳的位置，还有背景的花，都特别合适。”
    “我、我今天穿得不好，也没有打理头发……”
    “哪儿的话。底子好的人，穿麻袋都是公主。你肯定有过不少演出吧？嘴上说着紧张，一点儿都不怯场，相机抬起来的时候，角度都给你拿捏好了。哪儿像我妹妹，一点儿都不配合。尤其是那种带镁光灯的，光一闪，整个人都跳起来。”
    “哈哈哈哈哈！怎么会有那么怕照相的人！”
    “就是有啊。”启闻夸张地叹了口气，“亏她亲哥还是拍照的好手呢。”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