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回:冲突
作者:夜厌白   白夜浮生录最新章节     
    梧惠险些要忘记,皋月君也是会参加教会的义工活动的。
    她有段时间没参加了,因被各种不必言说的琐事剥夺时间。令她回归公益事业的动机,是她在市场上与一位过去常同行的同龄人相遇。她说了些近况:之前生病的几个婴儿,在社会各界的捐助下已经痊愈;七成适龄的孩子,也都去了正规的学校。老人们也能定期收到新鲜水果,气色好了不少。那位腿部残疾的孤单的妇人,在刚入夏时离世了,教会将她安葬。
    老人们的晚年生活越来越体面,令她十分欣慰。孩子们有病能医、有书可读,也多亏了义工为父母做通了思想工作。这背后最大的支持,是商会为教会捐赠的可观的钱财。六道无常的拍卖所得,有不少真正流向了社会的弱势群体。
    有钱人们小小的兴趣爱好,足以拯救数百个家庭,这让梧惠有些微妙地感慨。但不论如何,得知这些钱财真正帮助了有需要的人,令她多少欣慰。
    教会想在这周末举办一个小型聚会,一来是感谢老朋友们的辛勤付出,二来是庆祝新朋友的加入。梧惠有点不好意思,觉得自己已很久没有提供帮助了。但搭档盛情难却,再三邀请,表示教会不会介意这点。由于梧惠本就有意愿继续参与义工活动,她还是同意了。
    她唯一在意的,是这次聚会的地点。曜州城东,宿江北岸——也就是洋人活动的区域。
    自打拍卖品失窃的事怀疑到她头上,梧惠就没再见过阿德勒。虽说关于他对此事的态度,是公安厅的一面之词,但梧惠难免心生芥蒂。再者,她和阿德勒的关系还没有好到需要亲自找他要个说法的地步。
    渡了江又是九爷的地盘……她还没忘记出院前,床头柜上那一枝莫名其妙的玫瑰花呢。
    但只是和新老朋友们一起吃顿饭罢了,来回也都有教会的人安排,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正这么想时,她就在隔壁桌入座的人中看到了皋月君。好死不死,两人的视线发生了接触,梧惠下意识就要站起来。她克制住了。皋月君看到她,礼貌地点头示意,之后便与周围的人攀谈起来。看这架势,梧惠稍微松了口气。
    她已经知晓皋月君究竟是怎样的为人,看见他难免忧虑。可一想到凉月君对虞颖的事无法提供帮助,她就会开始琢磨些“危险的事”。
    怀着心事,她吃不下太多东西,只在与同一桌的人稍作交流后,就一个人离开了饭店。这边很少来一次,尤其可以收取外国货币的餐厅,定价时常高昂。听一起吃饭的人说,并不是教会真的这么多活动经费,而是商会和附近的店家自愿提供帮助罢了。机会难得,梧惠却没什么胃口,这让她有些遗憾。
    教堂的钟声响起了。一点钟,只响了一下,有些突然。洁白的鸽群惊起,披着阳光织成的金纱。由于这里距离教堂近,声音很大,她吓了一跳。但附近往来的,不论是本地人还是洋人,都十分镇静,似是习以为常。回过神来,她想了一下,觉得这种带着钟铃的钟声,与钟楼的钟很不一样。没有那种浑厚感,但有另一重韵味。
    在教堂与钟楼还挺远呢。中间一定存在很长一段距离,在两边的钟声响起时,什么都听不到吧。梧惠站在街边胡思乱想。中元节后,气温已经有了小幅度的下降,但还是很热。她擦了擦汗,没一会儿就想回餐厅去了。
    还没转过身,就传来皋月君的声音。
    “菜品不合您的口味吗?”
    “啊……”
    梧惠有点尴尬地回头。看着他那虚伪的笑,梧惠有些生气,又有些畏惧。在公安厅发生的事,她可是一点儿没忘。但在离家这么远的地方,还是少找麻烦的好。
    她摇了摇头:“不是的。我只是有点没胃口,可能,有点热吧?”
    “我听到不少人悄悄议论,吃不惯这边的口味呢。虽然已经结合本地人的爱好进行了改动,但好像收效甚微。”
    “你也吃不惯吗?”
    “我?我还好。对于食物,我没什么挑剔的。药剂师需要对气味时刻保持敏感。在我们的世界里,味道没有什么好与不好之分。我只是看到您出来,想着您是不是胃口不佳呢。”
    “哈哈。”
    梧惠干笑了两声。
    “我知道那边,有一条林荫大道,正适合这种天气去散心。”他忽然说,“恰此良机,我可否……借一步说话?”
    梧惠心里打鼓,但又觉得,光天化日之下,就算他是六道无常应该也不会做什么。何况这儿的性质,一半算洋人的地盘,就算开阳卿本人来了,谅他们也不敢为所欲为。
    走就走,谁怕谁?
    “事实上,我从莫医生那里得知了有趣的事。”皋月君慢悠悠地走着,慢悠悠地说,“虞小姐的情况,想来您也略知一二。莫医生曾经找到我,在试图了解‘一些东西’的时候,顺便咨询了与天权卿有关的事。”
    “他好像也想救她……”
    梧惠无意识地呢喃。皋月君捕捉到了这个“也”字,顺势说了下去。
    “您有没有想过这样的事:倘若无法得到拯救,就终结痛苦本身,亦是一种救赎。”
    梧惠停下脚步。
    “你什么意思?”
    “您不要着急。我只是……提出了一种可能。当下我们能想到,令虞小姐的现状发生改变的方案,包括将法器破坏。虽然这无异于杀了她,可实际上,这比杀害还要残忍。”
    “果然简单粗暴地破坏法器不行吗?”
    “这您想得可太简单了。这么做,显然会对与法器深度相连的小姐本人造成伤害,甚至比你们认为的最坏结果还要糟糕——大不了就是一死,对吧?你们一定是这样想的。可实际上,她会永无止境地徘徊在自己的怯懦所铸造的幻境里。炼狱之苦,不过如此。”
    “……”梧惠动了动嘴唇,“其实,我正有一些这方面的事,想找你了解。”
    “在下乐意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