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花板有些陌生。
    柱状的，或是有棱角的金属管道，在上方纵横排布。它们都是清冷的铁灰。梧惠坐起来时，感到身上有一阵莫名的牵引力。
    身上挂了些夹子，她伸手将它们扯下。左臂还连着点滴瓶，梧惠为方才的鲁莽一惊。但好像并没有跑针，这让她松了口气。顺着针的方向将它抽出，梧惠跳下了床，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净是些看不懂的东西……乱七八糟的设备堆在床旁。有些机器裸露着电线，连齿轮和链条都清晰可见。靠着墙的位置，则摆放了更多奇怪的仪器。看着像是做实验的，比皋月君处的还要复杂。
    嘀，嘀，嘀……单调的设备音像某种平静的警告。
    梧惠还没来得及观察更多。突然，靠近门边的桌子上，一台打字机自己响了起来。噼里啪啦的噪声打破了环境音原本的规律。梧惠连着后退几步，惊恐地看着它自行运作着。最后，一张写了一半字的白纸卡在打字机上。
    梧惠壮着胆子上前，将那张纸用力抽出来。
    实验体███，体征正常，███。今日消杀已完成，████……
    不明所以的文字。
    不知是不是墨盒出了什么故障，许多文字十分模糊，被推拽的条状墨迹几乎将下半张纸完全覆盖。
    旁侧放了个笔记本，封面是彩色的，整体风格与这间房子格格不入。
    梧惠好奇地翻开一页，中央歪歪斜斜写着两字的名字。奇怪的是，上面也覆盖了诡异的墨痕，她认不出来。又往后翻了几页，她意识到，这是个孩子的日记本。字迹非常稚嫩，净是些歪歪扭扭的线条，还有不少是被拼音替代的。
    █月█日，晴。
    今天见到爸爸妈妈。他们带了tang来，甜甜的。
    █月█日，晴。
    今天写作业。不会的ti哥哥教我。
    他说我cuo了一半，又不给我改。
    他说自己的作业要自己写。
    █月█日，晴。
    没人陪我。我和照片说话。
    █月█日，晴。
    今天老师检查作业。真的cuo了一半。
    但是老师没有生气。老师从来不生气。
    老师夸我比上次cuo的少。
    █月█日，晴。
    哥哥没有来看我。爸爸妈妈也好多天没有来。
    房间里有好多猫和狗陪我玩。
    认识了一个红色的叔叔，还有黑色的姐姐。
    上次见过的白色姐姐呢？
    █月█日，晴。
    哥哥找我玩，教我认字。雪是天上的tang。（旁边画了一个可爱的糖果）
    好想看下雪呀。
    （这一页画满了歪歪扭扭的六边雪花）
    █月█日，晴。
    第一次见面的狗狗不见了。到处都找不到。
    哥哥说从来没有狗。他pian人。
    █月█日，晴。
    一睁眼我就看到哥哥了，他说已经晚上了。他说他一直陪着我。
    我睡了一整天呀。我真是个小lan虫子。
    █月█日，晴。
    爸爸来看我了，妈妈没有来。他们一直很忙。
    爸爸帮我监察（这里的错字被划掉了）jian cha作业。
    █月█日，晴。
    今天去检查身体。医生说我可jiankang了。
    但还是要多吃shu菜。我不喜欢。
    █月█日，晴。
    今天画画。我画了好多好多花花。
    （这一页用不同颜色的蜡笔画了很多花）
    █月█日，晴。
    老师让哥哥带我去看花。
    好多好看的花长在很大的猫的身上。
    哥哥说猫咪是不会tong的。
    █月█日，晴。
    不知道为什么，妈妈今天和老师吵架了。
    老师没有生气，妈妈生气了。爸爸给老师道qian。
    哥哥说，不是我作业没写好的事。
    █月█日，晴。
    爸爸妈妈带我看日出。哥哥也来了。
    今天真开心。我们要一直在一起。
    （这里画了一张四个人牵手的儿童画。）
    身旁传来“咔哒”的声音，门开了。梧惠一惊，合上日记没再看下去。她小心地走到门前。透过门缝，能够看到外界的走廊。走廊很宽，有凉风透进来，若隐若现的“嗡嗡”声，很像赌场运作的空调。就是空调吧？
    她迟疑地走出来。一边走，一边想着日记的事。
    虽然日记的主人，梧惠可能并不认识。但若在她的记忆中选，需要用拼音写字的二字孩子……应该只有一个。这些天马行空的奇思妙想，是虞颖现在的年龄还会有的吗？不过，她更小的时候可能会这样。
    她继续向前走，来到新的房间。
    一进门，她就呆住了。这里居然摆满了镜子。许多个自己突然将视野填满。她伸出手向前摸着，以免撞上什么。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啊？梧惠忍不住抱怨着。
    她走了一阵，还没有找到出口。可能并没有过太久，只是陌生的环境让体感时间显得很长。但梧惠还是有些烦躁。
    突然，一面镜子闪过疑似莫惟明的身影。
    啧！她想起来了，正是这个家伙突然背刺自己。还说自己从不骗人，混账一个！等抓到他，非把他筋都抽出来不可。
    那……现在一定是梦了。梧惠终于反应过来。同时，她松了口气。这样一来发生什么莫名其妙的事都能理解。她又向前走了两步。
    她发现，当确信自己身处梦中之后，镜子里的模样就变得奇怪了。
    面前的镜里似乎并不是莫惟明，只是一张与他相似的脸庞。也不算是一张，因为镜面偏折的角度，她只能看到六七分之一的脸。他浅浅笑着。
    她想起来了，这是莫玄微的模样，她在照片里见过的。
    真奇怪啊……为什么会梦见他的父亲？梧惠再环顾四周，发现每一面本该是自己的镜面，都不再是自己。莫惟明出现在她的身后，她试探地问了一声。
    “莫惟明？”
    没有应答，反而做出了自己的表情。原来又是镜子。莫惟明的模样这倒是完整的。旁侧，却是莫恩的脸庞。他的眼睛里好像没有如今的三日月。
    梧惠想靠近些看，却发现自己正对着哪面镜子，哪面镜子就会呈现出莫玄微的身影——尽管因为角度问题，都不是很完整。至于那两个兄弟，总是在若即若离的位置。梧惠有些不耐烦了，她只想找到出口在哪里。
    忽然，面前的镜子映出陌生女人的面孔。
    “谁？！”她猛回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