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密尔拔出了剑。
“杀死他.......”不知道为什么,一股强烈的冲动出现在阿拉密尔的心头,他从来没有这么一刻想要杀死一名生物。
仿佛他们天生注定要厮杀似的。
不分高下,只分生死。
法师的黑天鹅绒的法袍微微抖动起来,厚实的面料下,似乎有什么在鼓动,挣扎,似乎有什么东西要破衣欲出。
法师袍子不正常的鼓荡和扭曲,黑天鹅绒的面料与空气摩擦,发出了轻微且怪异的声音。
好似群蛇的嘶鸣.......
刚铎握着骨杖的手微微颤抖着,消瘦的手背上,因为用力而浮凸的血管如同蚯蚓一样舞动,虽然他脸上努力保持着平静,但是卓尔的红外视角里和阿拉密尔的“灵能视角”视角里,明显的体温上升和强烈抑制的情绪波动,还是出卖了他。
刚铎缓缓地后退着,汗水大颗大颗地从他的脸上流下,打湿了他妖异的紫色的发绺——似乎每往后挪动一步,就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等到刚铎退到阿拉密尔五尺之外,阿拉密尔心头那股好似毒蛇噬咬的杀意才缓缓褪去,对方颤抖的身体才缓缓平复下来。
有问题!!
阿拉密尔这才突然发现,从一开始到现在,他跟刚铎的几次会面当中,对方跟他和芭芭拉,始终保持着五尺之外的距离,刚刚自己从窗户跳入,刚刚站在他三尺开外。
难道,因为他身体的原因??
想起对方心脏处诡异的空洞,阿拉密尔自然而然地觉得这是某个邪恶的诅咒,让他没办法靠近善良生物五尺以内。
他真是一个典型的法师,看着对方眼中的疯狂和迷乱已经消去,重新恢复冷静。饶是阿拉密尔也不得不承认,刚铎真是天生的法师。
睿智,冷酷,无时无刻保持着理性思考,凡事都在他们的掌控范围内........虽然阿拉密尔不是法师,但是不妨碍他从利雅顿那里知道真正的法师是什么样。
“你好,阿拉密尔。”刚铎对着阿拉密尔行了一个法师礼。
“你好,刚铎。”阿拉密尔身体自然直立,左手持剑,剑身贴于小臂外侧,右手拇指屈拢成立掌,行了一个剑礼。
“阿拉密尔.........”芭芭拉在一边,语调悲伤,又隐隐带着歉意。
阿拉密尔没有看她,从刚铎刚刚称呼他真正的名字那一刻起,阿拉密尔就知道芭芭拉可能告诉了他什么,从她略带颤抖的语调中,阿拉密尔也知道了最近城市里出现了“伊莉丝翠”信徒的事情。
这个“伊莉丝翠”的信徒是谁,没有人比芭芭拉更清楚。
毕竟,那柄月光剑是只有在阿拉密尔手里才会被激活,而且芭芭拉清楚的知道,除了他们,这座城市再没有伊莉丝翠的信徒隐藏。
“自己最开始就该跟芭芭拉签订契约的,免得她泄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出现的“邪恶念头”让阿拉密尔有些吃惊,微微有些愣神。
躲在阴影中的刚铎观察着阿拉密尔和芭芭拉,看着芭芭拉的神情,他突然张嘴,笑了。
“祂?”
“嗯。”
“很好。”
“还好。”
法师与剑客,两人一问一答,说不定道不明的东西在两人之间缓缓流动。
卓尔繁复细致的语言,关于神明的“祂”也有微妙的区别,那个“祂”微微的卷舌说明这是一位女神。
那句很好,说明了对方的立场和对于他力量的认可,或者说他“背后主人”的认可——在芭芭拉心灵传讯中,阿拉密尔知道了芭芭拉只告诉了他阿拉密尔名字的事实。
但愿他现在还以为自己跟芭芭拉是“欲魔”的奴隶,阿拉密尔心若冰清,强大的灵能不停运转,努力收敛住的他的情绪波动。
而那句还好,阿拉密尔即是表演,又是给自己种下心理暗示——既隐约的表达出自己的“处境”,而他嘴角恰到好处的微微抽动,阿拉密尔努力表演着一个“受雇于”主人的命令,不得不从事刺杀的刺客形象。
毕竟,作为一名卓尔,谁都不愿意这样的“招摇”,阿拉密尔这句还好,就是努力想把自己扮演成一名主动或者“被迫”听命的卓尔,而不让刚铎发现自己真正的身份。
我是一名卓尔,我是一名卓尔........阿拉密尔努力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蓦地,他心湖底被灵能漩涡锤练吸收转化的邪恶情绪被释放而出,一股冰冷邪恶的气质出现在他身上。
他要让他相信,他的一切行为,都是因为“祂”的授意,而不是他的本意。
“呵呵,交易?”对方笑着,手指划出一个法术符文,淡淡的荧光开始浮现在阿拉密尔和芭芭拉的眼前。
那是一幅由魔法构成的、奈萨德城的地图,详细的地图纹路,被隐藏在一片淡淡的迷雾中,上面妖异闪烁的紫红色荧光点,在魔法造成的迷雾中闪闪发亮。
阿拉密尔的呼吸急促起来。
因为那个紫红色的荧光点,很有可能就是那帮伊莉丝翠的信徒被囚禁的位置!
浮在空中的地图随即一变,上面的荧光点开始拉伸,化作一道诡异蜿蜒的线,直直通往某个地方,然后画面又一变,变成了一个隐秘的洞穴的样子。
随即洞穴的图像消失,又变成了魔法地图的样子。不过这次的地图上没有魔法迷雾的遮挡,上面的荧光点清楚地显示出某个位置。
“肯特之穴!”身后传来了芭芭拉的惊呼。
“????”阿拉密尔疑惑地回过头,迎接他的,则是芭芭拉惊喜的表情。
心灵链接中,一股发自内心的喜悦从芭芭拉心底传来,“肯特之穴就在奈萨德城之外,是一个隐秘的洞穴,小时候我和刚杜尔发现的。”
很明显,从芭芭拉的称呼来看,她还将这位“刚杜尔”当做之前的他,而这位刚铎不仅疑似查探到了那群伊莉丝翠的信徒被关押的位置,甚至还给他们指明了一条极为隐秘的逃生之路。
如果,这份地图都是真的的话,或者说,那里没有埋伏的话。
“交易??”这次轮到阿拉密尔开口了,于是他回过头,死死地盯着对面的法师。
回答他的,则是炫目的光线舞动。
法术形成的细线开始扭曲,重新编织成另一幅图画——这不仅展示出了法术主人精细的法术操控力,也展示出了交易的内容。
那是一份长长的名单,名单上面的名字,既有一些“普通人”,也有一些让整个奈萨德城都心惊肉跳的名字。
上面包括了这次大部分参赛者的名字,也有一些看似跟他们风马牛不相及的人物,比如城里最大商会的第二管事,某个平民区的幻术师,或者某个穷困潦倒的外族人类佣兵。
其中最棘手的,就是第三家族的小队,绝望之花!
看得出来,这是一个很大的局,而且对面似乎觉得自己有办法做到!阿拉密尔死死地盯着对面的法师,似乎想要从他的脸上的看出点什么来。
但是除了微笑,什么都看不到,到了后来,就连法师的面容,都变得模糊不真实起来,透过魔法细线的微弱光芒,对方的脸似乎隐藏在光芒中。
“不要..........”芭芭拉看着那份长长的名单,又看着两位“兄弟”,轻轻嗫嚅着。
然而,剑客和法师的相视一笑,让她有些痛苦地捂住了脸。
亲眼看到了自己的“亲人”堕入了邪恶杀戮的深渊,被这座城市所同化,芭芭拉显然有些难以接受。
“成交!”同样的声音,从法师和剑客的嘴里说出。
很快,空中的名单开始扭曲,化作了一个羊皮卷轴,落入了阿拉密尔的手中。
“清空了上面的名单之后,你将会得到它。”刚铎再次鞠躬致意,表示说地图会在阿拉密尔杀完所有人之后,出现在上面。
“但愿我们都能得到自己想要的。”阿拉密尔垂剑为礼,笑得温柔且缱绻。
“但愿如此,我的朋友。”法师提起法杖,缓缓消失在门口的阴影里。
“但愿.........”目送刚铎再次消失在街口,阿拉密尔倚靠在床边,手里的酒液鲜红如血,脑中一个画面挥之不去。
那是欲魔传给他的,画面中,刚铎就站在芙洛蒂身后,就在她奢华邪恶的宫殿内,好似第一家族的费尔恩(魔法顾问)似的。
你究竟在谋划什么,这些是你的意思?还是你的“主人”的意思??
抑或,从来没有人是你的主人??
阿拉密尔仔细在脑海里反复回放着欲魔传来的画面,试图从两人的站位,表情中分析,对方是不是已经投靠了第一家族的长女,来确定对方给出的地图是不是真的。
“呵呵,交易??”阿拉密尔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如果你知道的我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拯救那帮伊莉丝翠的信徒,而且她们的神也同意了这个毁灭的计划,不知道你又会作何感想。
“呵呵,交易??”就在另一个阴暗的地下室内,用手按着自己空洞的心口处,感受着邪恶冰冷恶毒的力量在里面涌动,刚铎的脸上浮现出疯狂的笑容。
狐狸和狐狸互施骗术,从来都是两败俱伤。
..........
“你受邀来参加一场假面舞会——
在宫殿,夜晚,一周后,
为了庆贺女王的生辰。
来,穿上戏服,来,享用晚宴,来,跳起舞蹈!
可否赏光??”
优美的古老的语言从法师口中吐出,此时,法师的衣袍不停飞舞、鼓动,巨大的痛苦爬上他的身体,但是他的神情却是清醒而愉悦。
他手指与胸膛接触之处,发出了烙铁烫入皮肉的声音,一股焦臭味弥散在空气中。
莫名的能量在他身侧疯狂舞动,很快消失于沉寂。等到他抬起捂住心口的手指的时候,他空洞的胸膛光洁如同新生!
除了——上面有一个诡异的符文以外,他空洞好似蜘蛛盘踞的胸口,已经恢复了原状!
“没人能拒绝泛黄的请柬.........”他身上的法师袍自动穿上,法师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神情轻松,好似即将去参加一场舞会一样。
“..........以可悲的准时,所有宾客到来。
而卫兵笑嘻嘻地冲你打招呼
他为你拿下外套,并对你的面具感到吃惊。”法师重新拿起法杖,轻轻一顿,房间里的一切都被魔法的力量化作齑粉。
一股接近高阶的气息从他身上散发了出来!
“祂的人么?”下一秒,法师出现在自己父亲的法师塔内的窗口,高高在上的俯视着下面的城市。
高塔之下,各种建筑透出的星星点点魔法光芒中,奈萨德城的夜色青紫如他背后的鞭伤,卓尔城市夜景组成的图案,好似两头可怕的怪兽,正在彼此露出獠牙。
于是,法师的目光落到了某处旅店,似乎看到了某个正在临街眺望的卓尔。
“干杯,我的朋友。”法师手边出现一杯法师的特调饮料,似乎与人对饮似的。
就在旅店的窗口,阿拉密尔狐疑地看着某个方向,似乎刚刚目光跟什么交汇了一样。
“似乎有人在看着我?”阿拉密尔狐疑地想着,一边倚靠在窗台,一边饮下了杯中的酒。
下一秒,阿拉密尔消失在了旅店的窗外,只剩下半杯酒还兀自在杯中微微晃荡。
饮不尽的杯中酒,割不尽的仇人头!
来自远古妖精的秘剑,终于开始像这座城市,露出了他的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