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还未落,便见女子气冲冲地走过来,似脚底生风一般,还未待男子看清楚,女子便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伸出一只手来,直直朝着他所在的浴盆而来,男子以为女子是想要报复他,遂闭上眼睛,抱紧脑袋,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娇夫模样。
半天却未听到女子的声音传来,也没有身体上某一部位的痛觉感知。
只有哗哗的水声响起。
一睁眼,却见女子双手轻轻捧起一汪水,正清洗自己脸上的泥印。而她洗脸的水则是从自己的浴盆里舀起的。
顿时心头似有滚滚列车呼啸而过。
他一把握着女子皓白的手腕,震惊道:“你可知这水已经不干净了?”
闻言,女子摇摇头,一副懵懂无知的少女模样,但是她的实际年龄已经到了可以做祖母的年纪了。
不置可否道:“那又如何?你我夫妻本就是一体啊?哪来的那么多计较!”
此话一出,纵使脸皮厚如城墙的男子也招架不住,脸上绷着紧紧的喜悦之情。不确定地道:“雪儿,你是说认真的吗?”
要知道,一开始她们刚认识的时候,女子极度喜爱干净,哪怕是别人手中拿过的苹果也绝计不会再吃。
如今,她竟对自己说出这样一番话,可见自己在她心里的地位是怎样的。
女子听了这话,用手指猛地敲击男子的前额,语气娇嗔道:“上官浩,你是不是今天忘记吃药了?”
这名男子就是上官云殇的亲生父亲,而这名身穿黄色衣服,与男子如胶似漆的女子便是上官云殇的亲生母亲,杨玉雪。
上官浩低眉略一沉思,郑重其事道:“你怎么知道?我今天确实是忘记吃你这味雪莲了!”
脸上的泥迹是消失了,但很快,红晕在女子的脸上迅速蔓延。
直到耳后根都是通红的一片,活像一只煮熟了的鸭子。
杨玉雪的眼睛立刻朝着门口的位置看去,镶金嵌玉的门框处,没有一个人。
还好还好,不然这流言又要被编排成什么样子了!
男子一仰头,迎面便飞来了无数的水花,落在他的眉宇,鼻子和锋利的侧脸上,他耳朵里捕捉到了细细的一句呢喃:“不要脸!”
上官浩笑了笑,将杨玉雪的手掌放在自己的胸口处,道:“有你就够了,我不需要脸。你就是我的脸。”
习惯了上官浩的油嘴滑舌,杨玉雪是一点也不惊讶,平日里比这更露骨的话,也没听他少说。
她没有心情和他继续纠缠下去,手掌在男子的胸口处轻轻一拍,遂离开了他。
“哎呦!”
与此同时,上官浩捂着胸口,貌似受了什么不可描述的重伤一般,神情受伤地看着杨玉雪,委屈地道:“雪儿,你,不爱我了!”
杨玉雪:“???”
一阵无语过后,杨玉雪从旁边的木架上取下一件用金丝绣成的锦袍,劈头盖脸地砸到了上官浩的身上,干脆地道:“没功夫跟你在这里瞎掰扯,洗好了就赶紧把衣服穿上!”
下一秒,室内一阵灵光乍现,再次抬头时,杨玉雪的眼前已经出现了一个风流倜傥的男子。
眉眼处隐约可见一股与生俱来的傲气。
细细看来,竟有几分像极了上官云殇。
穿好了衣服的男子没有了刚才的放荡不羁,竟是多了一份高贵矜持之态。
他走到杨玉雪的眼前,将其一把搂进了怀里,眼睛凝视着女子如水晶葡萄般明丽的双眸 ,温柔道:“那这个样子的浩哥哥你可喜欢?”
杨玉雪被男子蛊惑得似是失去了心神,竟然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须臾才反应过来自己究竟做了什么!
她从男子宽大的怀抱里挣脱而出,像是一条滑不溜秋的鱼儿,摇摆着自己的鳍。
杨玉雪一本正经地对上官浩讲:“你若是以后再这般,就别想再进我房间的门!”
这话果然管用,上官浩立马换了一张脸,十分讨好地道:“行,都听雪儿的。雪儿喜欢什么,我便喜欢什么。”
听到这话,杨玉雪的心里升起了一个念头。她装作无事地走到上官浩的身边,用循循善诱的语气对他讲:“当真?我喜欢什么你就喜欢什么?”
今日的上官浩心情格外好,没有了平日里的暴躁,正想着点头,但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来。
他眸色复杂地看着杨玉雪,沉声道:“是的,雪儿喜欢的我都喜欢。”
杨玉雪正高兴得眉开眼笑,刚想说些什么,接下来,却听上官浩冷冷道:“但是那个人,我实在是不喜。”
那个人是谁,其实夫妻二人都心知肚明。
上官浩又道:“若是你喜欢,我们可以再生一个。但是上官云殇对我来说,就像是一个耻辱柱。有他在,别人都会记得,在我父亲眼里,我不如他。”
绕了一大圈,好像一切又回到了原地。
父子二人之间似乎隔了一条银河系,永远不可能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聊聊。
杨玉雪看着上官浩沉沉的目光,她拽了拽自己衣服的下摆 ,深吸一口气,似乎抱着什么必死的决心一般,道:“阿浩 ,云殇是我的孩子。”
咚的一声,上官浩似乎听到了自己的心被狠狠地砸到了地上,碎成了八瓣。
他眼角迅速弥漫上红意,一圈一圈分布在眼周,从杨玉雪的视角看过去,她能看到男子眼球上爆满的红血丝。
夫妻二人隔着不足一臂的距离,双目炯炯有神地望着彼此。
谁也不肯让步。
最终还是上官浩先败下阵来,他动了动蜷缩在身侧的手指,慢慢地,一点一点地移到杨玉雪的发间,洁白的手指从丝丝顺滑的发丝里穿过,视线里充满了光彩。
他道:“是,他是你的孩子。可我呢!你知道我的,我的骄傲让我无法面对他!”
杨玉雪无奈地摇了摇头,她这些年来为了阿浩,为了他们之间的爱情,放弃了上官云殇的成长,她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
却是一个合格的伴侣,一个不离不弃的结发之妻。
果然啊,世间事根本没有两全法。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但无论是她相濡以沫的丈夫还是和她血脉相融的亲生骨肉,她都不能舍弃。
看着女子脸上的神情一寸一寸瓦解,原本的喜色竟是一点也寻不到。取而代之的是为难的愁思。
他看了,也不由地跟着心疼。
软软地喊了一声女子的名字,捧着女子的脸,让她的眼睛看向自己。
在那双眼睛里,杨玉雪仿佛又看到了曾经那个追着她漫山遍野替她抓蝴蝶的少年郎!她对于老族长的决定也甚是惊讶,古之有训,若要传位必先传给儿子,可是老族长却是直接传给了孙子。
云殇是很优秀,年纪轻轻便展现卓然的天赋和能力,但是他的父亲,她的丈夫,上官浩也不是一个平庸之辈。
试想一个原本有望夺得王座的男人却突然被自己的儿子取而代之,换成谁怕是也不会心里舒服。
关键是,?稷山上因着这件事而散开的谣言是越来越多,说什么 ,上官浩无能之类的,怕不是有什么隐疾,会影响了正常的寿数。对于这些言论,以上官浩的傲气来说,又如何能够忍受的了,他总不能把每个人都拉到他面前说一遍,这些都是谣言谣言,不是真的。
也不会有人相信的。人只相信他们自己眼睛所看到的。
从那以后,原本风流肆意,不可一世的少年郎渐渐变得沉默寡言 ,看到小小的上官云殇总是在他面前晃来晃去就觉得烦,于是,在上官浩的父亲去世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他们便搬到了摘星楼居住。
主打一个眼不见,心不烦。
摘星楼位于整座?稷山的西北角,最是与世隔绝,这里的人少,是非也少。
但是如此一来,上官云殇就变成了一个爹不闻娘不爱的弃婴!
至少别人是这么说的,至于那个孩子,怕也是如此想的。
随着上官浩的这声轻唤,杨玉雪慢慢地拉回神思,她望着眼前这个对他百般体贴照顾的男人,心里想着,若是当时老族长没有做出那样的决定,或许他们一家三口也不会变成如今尴尬的局面。
望着杨玉雪似乎走神的模样,上官浩鼓了鼓腮帮子,心里叹了一口气。
其实,在他的心里对那孩子也是有点愧疚的,一点点罢了。
他双手摇着杨玉雪的双臂,缓缓道:“我知道你经常都会趁着我闭关的时候去看他。”
闻言,杨玉雪一脸的不可置信,她每次去都是无声无息的!
她的话哽在喉头有些难以启齿:“啊浩,你……”
上官浩打开她紧握着的双拳,把自己温热的大掌覆上她柔嫩的手心,杨玉雪反手一握,掌握主动权。
她扳直了男子的身子,看着那双暗淡的星眸,冷静下来道:“阿浩,你听我解释……”
话还没说完,男子的大掌堵上她娇嫩的双唇,悠悠一笑,道:“我知道,在这件事里,最难受的就是你了,抱歉,雪儿!”
说着,说着,一滴晶莹的泪珠从男子的脸颊上滑落,正好滴在女子的侧脸上,女子伸手去触摸,慢慢吞吞道:“你—哭了—?”
听在男子的耳中模糊不清,上官浩松开自己的手,看着女子嘴唇上的印记,不大不小,正好难以忽视。
“你刚才说什么?”
杨玉雪愣了愣,想起上官浩那要强的性子,怕是也不会承认。随即道:“没什么,你弄疼我了。”
闻言,上官浩低下腰身去检查女子的唇瓣,细腻光滑的唇边有一道明显的痕迹,好像是什么液体。
正待他要仔细看看时,却被女子阻止道:“别看了,没事。”
上官浩点点头,挺直腰板,牵着杨玉雪的手走到外间的小榻旁。
一路上,他频频回头看她。
不想错过她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看着女子还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他慌里慌张,支支吾吾地道:“你若是真想他,以后便正大光明去吧!别老是走山路了,不安全。”
似是不相信这话是上官浩嘴里说出来的,杨玉雪眨了眨眼,顺带着停下脚步,在上官浩那如斯的容颜上挥了挥,被男人一把抓住,眉头微挑:“你干嘛呢?”
杨玉雪木讷地歪着脑袋,一副活见鬼了的模样,道:“我在试探试探我是不是在做梦?”
说完,上官浩眉头一紧,咬紧了牙关,隐隐可见两颗洁白的门牙露出。
他视线向下看去,只见女子那两根嫩葱般的手指正掐在他胳膊的细肉上。
他被狠狠地拧了一把!
完事后,杨玉雪抬起脑袋,看着他,道:“痛吗?”
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上官浩挑眉问她:“你觉得呢?”
男子言笑晏晏,光风霁月的笑颜深深映入女子的眼眸里。
平波无痕却被春丝翻搅一顿。
两人紧紧相拥在一起,彼此感受着对方的心跳,须臾,上官浩听怀里的女子对他轻声道:“你放心,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的。”
就算是儿子,在她的心目中也没有丈夫重要。要不然,她当初也不会选择和上官浩一起到这里居住。
男子有些霸道地道:“你休想离开我。从一开始,你走进我视线的那一刻起,你就是我的,我也只属于你。”
誓言总是很美,让人觉得不能相信,但是上官浩,他,用实际行动表明,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不是假的。
*
第二日,那位鲛人公主百里澜便如约而至。
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队伍,一看便是倍受宠爱的娇弱公主。
坐在轿子里的百里澜不是很高兴,不时地用自己的手指去揪手里拿着的玫瑰花,一片一片,很快就给揪秃了,只剩下了光秃秃的一根绿色的茎。
看着脚下散落的红色花瓣,负责伺候百里澜的侍女见了,弯腰从地上一片一片捡起,扬着小脸,看着百里澜,道:“公主,我们到了。”
百里澜撩开轿子的布帘,向外望去。
他们此刻正处于?稷山的外围,周遭是银装素裹的冰天雪地,一阵寒风吹来,灌进了华丽的轿子里,使得百里澜不由地缩了缩肩膀。
嘴里感叹道:“这里可真冷!搞不懂老东西为什么非要我来这里看看。”
闻言,捡花的侍女身形微怔,一脸古怪地望向百里澜,她缩着脑袋,怯生生地道:“公主,你在外面就给王留些面子吧。”
百里澜白眼一翻,冷冷道:“我给他留面子?他给我了吗?”
想起那天的事,百里澜心里就压抑不住那股子邪火。
她刚被两个神秘的男子给甩了,便遇上了来找她的侍从们,在外面受了委屈的女孩子回家当然希望能得到家人的些许安慰。却没想到,这屁股下面的凳子还没捂热,便被命令来这鸟不拉屎的?稷山转转。
美其名曰,和这里的主人培养培养感情,好图谋自己的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