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房间里伺候的丫头勤勤恳恳,一看面相便知是个机灵的。
“夫人,该喝汤药了。”丫头端着手里的瓷碗,摸了摸碗壁,确认不太烫才递了过去。
盛芳景半倚着床头,手臂下垫着厚厚的软枕,整个人看上去无精打采的,神情病恹恹的。
头发披散在肩头两侧,也懒得打理。
闻言,那双凤眸倏然看向丫头, 闻到那浓浓的药味,盛芳景忍不住地捏了捏鼻头,连忙用手扇着风,想要躲避这味道的侵袭。
丫头见状,微微跪在榻前的小木板上,双手将药递了过去。
低着头道:“夫人,药凉了就不好喝了。”
盛芳景将丫头头顶上的药碗接过,用勺子搅动着。边问道:“我听说百扉回来了?”
她生病的事情一直是瞒着众人的,尤其是西泓百扉,他才和云凡怡回到蓬莱奔丧,这个时候,她不能因为自己的身体抱恙而惊扰了他们。
丫头压低头颅,轻声地回答:“是的,夫人。”
“据说是家主飞鸽传书,十分紧急。”
从始至终,丫头都不敢抬头去看盛芳景,西山规矩森严,等级分明,身为奴婢就要做好奴婢该做的事。
“家主?他吗?”盛芳景嘴角勾出一抹惨烈的笑容,须臾,她才又接着道:“怎么没见他来呢?”
说话的功夫,盛芳景朝着无人的门口望去。风轻轻吹动,只有窗边的几盏风灯摇摇晃晃。
丫头道:“二公子应该是去了家主那里。”
盛芳景想起平日里西泓无极对她们母子的种种恶行,心里就越是委屈。看着眼前黑乎乎的汤药,脑海里觉得像极了她悲惨的人生。
几口汤药被盛芳景咕嘟咕嘟喝下肚,丫头立马眼疾手快从桌旁的碗碟中捧了几颗蜜饯送到盛芳景面前。
蜜饯发出香甜的气味,惹得盛芳景不由看去 ,她撇了撇嘴,吐槽道:“蜜饯再甜也不可能解我心中之苦。”
“若是我当初听爹爹的话,不嫁给他,或许,日子会比现在好很多。”
往日只能用来追思了。
盛芳景将药碗放下,看着外面的大好春光,道:“一会儿你给我打扮打扮 ,我们去看看公子。”
丫头忙道:“是。”
说干就干,在丫头的陪同下,盛芳景很快来到了西泓无极的住处,看着那熟悉的门面,在记忆里,她似乎很久都没有主动来过这院子了。
而西泓无极也从来不会去她的屋里。
脚步不由地变得迟缓。丫头见状,在旁边提醒道:“夫人,我们还要去吗?”
敛了敛神色,盛芳景将双手交叠放在小腹处,一派端庄秀丽的气度。“去,当然要去。”
说完,盛芳景快走几步。
门口的侍卫见到这道身影时,都不由地瞪大了眼睛,夫人竟然会主动来找家主,这可是太阳从西边升起来的怪事。刚刚被那神秘的白衣人殴打,如今伤口处还隐隐作痛。只能勉强福了福身:“夫人。”
一抬眼,盛芳景就看到了看守在门口的两名守卫脸上鼻青脸肿,就好像是被人摁在地上使劲摩擦过似的。
不由惊奇道:“你们这是怎么弄的?”
两名守卫互相看了一眼,实话实说道:“回夫人的话,是被人打的。”
“西泓无极?”
在这里,恐怕是没有人敢对这两名守卫动手,他们毕竟是看守这里的人。说句实在的话,打狗还需看主人呢不是?
哪知,两人却同时摇头。
这让盛芳景更是迷惑了,她眼睛看向紧紧关闭着的房门。这青天白日关着门,怎么也不能让人往好的地方去想。
难不成这男人是在和匀丽白日宣淫?
这也太辣眼睛了。
想起这个可能性,盛芳景就觉得心里不舒服,但转念一想,又不对。
百扉此刻应该在里面,无论西泓无极有多么荒唐,总不至于在自己亲生儿子面前那啥吧?
心里顿时放松了下来。
她向前迈了一步,打算进去,却被两个守卫拦了下来。看着自己面前明晃晃的两只胳膊,盛芳景拧眉,道:“这是几个意思?”
两名守卫立即低下头,躬身道:“夫人 不是小的不愿放您进去。而是,而是……”
两个人支支吾吾了半天 ,眼睛看着不远处的房门,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这副诡异的场景更加引起了盛芳景的好奇心,她一副愠怒的模样,冷声道:“我今儿还偏要进去看看了。”
一提裙摆,大腿就迈了进去。
正巧,这时,房门吱呀一声打开,走出来的是一个白衣男子,此人面容俊秀,好似二十出头,但是周身的冷冽气息让人心底生出退避三舍的想法来。
男子也看到了站在月亮门边的盛芳景,转身对即将要出来的西泓无极道:“夫人来寻你了。”
西泓无极还没有冒头,便听到他那阴恻恻的语气传来:“她?她才不会……”
西泓无极的话说到一半,便止住了。
因为他也看到了那抹身影,现在他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若是让她瞧见了,那不得嘲笑他好几个月。
思及此,西泓无极将脑袋往下压了压 ,奈何在他露面的第一眼,盛芳景就将他的样子收入了眼底。
再一看紧跟而出的西泓百扉,同样的,像是被人狠狠蹂躏了一番后的凄惨模样。
她心下大惊,不管不顾地冲上前去,视线在略过西泓无极后,落到了西泓百扉的身上。
守卫们见状也不再拦着,纷纷让开。
白噀很有礼貌地打了声招呼:“夫人好。”
盛芳景警惕地看向他 ,很有意识地避开了他的视线。不知为什么,这白衣人给她一种若是被盯上了就会发生不好事情的感觉。
西泓无极低着头,但是却气冲冲地对盛芳景吼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盛芳景原本想要关心她几句。虽然他对她不好,但毕竟是多年夫妻,所谓一日夫妻百日恩。但是当热脸贴了冷屁股之后,她也懒得搭理他。
回怼道:“谁说我是来找你的?我是来看我儿子的。”
说完,她小步走到西泓百扉的跟前。
“母亲。”
西泓百扉在盛芳景面前一直都很有礼貌,因为这些年来,他将母亲在这个家里举步维艰的生活都看在眼里 。
“欸。”盛芳景嘴上应道,手掌捏着方帕轻轻替西泓百扉擦拭嘴角的细小伤口,关切地道:“这是怎么弄的?”
西泓百扉一下子握住盛芳景的手,冲着妇人笑了笑,道:“母亲,没事的。都是儿子不小心碰的。”
“胡说,谁能把自己的嘴角碰成这个样子,这明明就是……”
“咳咳咳……”西泓无极恰当其分地咳嗽起来,用一双恶狠狠的眼神盯着盛芳景。
看着一家人八百个心眼子的白噀也没有时间和他们继续纠缠下去了。轻声道:“既如此,我也就不打扰了。西泓家主可不要忘记了答应我的事情。”
听到这里,西泓无极的心咯噔一声,立刻道:“绝不敢忘。”
说着,还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
看着西泓无极这副狗腿子的模样,盛芳景在一旁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她何时见过如此卑躬屈膝的西泓无极。
印象中的男人自大狂野,是谁都不放在眼里。
下一秒,白噀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西泓百扉,留下一句话:“二公子,来日方长。”
那抹微笑使得西泓百扉心里一阵恶寒,但是为了面子上过得去,他还是答了一句:“好说。”
白噀走了。
盛芳景也不再顾及旁的什么了,她一把将西泓百扉拽走,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留给西泓无极。
看着母子俩人远去的背影,西泓无极简直要被气得七窍生烟了。他扭头狠狠一脚踢在了门板上,谁知,咔嚓一声,他的骨头好像断了。
“啊啊啊啊啊啊……”
这声惨叫使得西泓百扉想要回头看看,却被盛芳景拉住,硬是不让他瞧。
她颇为娴熟地道:“你爹肯定又在作妖,别理他!”
西泓百扉只能点点头。
身后的西泓无极捂着自己的一只脚,头上黑线直冒:“……”
“家主。”
两名守卫忙跑过来,蹲下身子询问伤情,却被西泓百扉怒喝道:“还不快去找大夫,想看着我疼死吗?”
说完,他又抱着自己的腿,哎呦呦哎呦呦地叫起来。
……
盛芳景将西泓百扉带回了自己的院子,吩咐丫头将门带上。
这才道:“儿子,你跟娘说真话。你这一身伤究竟是怎么回事?”
盛芳景将自己的手放在西泓百扉的肩头,由于男子长得比较高,所以,盛芳景的手也只能向上挪了挪。
西泓百扉沉了沉眸子,他觉得这件事还是不要让母亲知道比较好。
所以正打算找个理由糊弄过去。却听盛芳景认真严肃地道:“你这孩子,别想瞒我。你是我生的,从小到大,没有离开过我的视线。就是你一个眼神,娘都知道你心里藏了几个鬼。老实说。娘是见过大场面的人,没有什么接受不了的。”
西泓百扉看着眼前这个虽然年纪不小,却仍旧风姿绰约的妇人,莞尔一笑,道:“母亲,您可真是个老狐狸。”
“哪有你这么说娘亲的。”说着,盛芳景象征性地轻轻拍了拍西泓百扉的后背,惹得西泓百扉瞬时吱呀咧嘴起来。
他皱了皱眉,诚恳地道:“母亲,是真的很疼。”
于是,西泓百扉就将事情的经过全部和盛芳景讲了。
听完,盛芳景的脸上说不上是开心还是难过,她走到旁边的石桌旁,寻了个位置坐下,手里的手帕紧紧捏在一处。
缓缓道:“这么说来,你爹成为了那白衣人的属下?”
西泓百扉走上前来,道:“母亲,不是属下,是同盟。”
西泓无极最讨厌听别人说他是下属之类的话,那是由于很久很久以前,在他还没有成为西山的掌权人时,没少受人白眼所致。以至于现在脾气这么暴躁,和当年的经历也逃不开关系。
这些都是盛芳景告诉他的。西泓百扉看着眼前的妇人,自顾地坐到了对面。
只听盛芳景道:“儿子,你也要跟着掺和进去吗?”
所谓孩子是母亲身体的一部分,无论怎样,好与不好,都跟着牵肠挂肚。
西泓百扉深深地叹了口气,他心里想起那白衣人对他的所言所谈,心里就郁闷得紧。
“母亲,我别无选择。”
短短的几个字道尽了西泓百扉的无奈。
盛芳景望着对面的儿子,伸出手去,见状,西泓百扉慢慢地将手递过去。
握着西泓百扉的手,盛芳景低下头去,沉默半晌,道:“是娘亲不该把你生在这个家里。是娘的错。”
“母亲,您别这样想。没有您就没有儿子,儿子连来到这世间都不可能,我又怎么能怪您呢!”
这时,对面的妇人突然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从西泓无极的住所到回这里,一路上,盛芳景都压制得很好。
但是此刻,她的身体却是虚弱了。
“母亲,您这是怎么了?”西泓百扉连忙起身,扶着盛芳景进了屋子。一打开屋门,西泓百扉便闻到了股浓浓的草药味,他看向身边的妇人,疑惑地道:“母亲,您生病了?”
看到这屋子里的景象,西泓百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母亲这是又瞒着所有人!
盛芳景一边抑制着自己胸口的憋闷,一面道:“我可不想让人知道我病了,尤其是那位!”
若谈到盛芳景病了,谁会最开心,当然是西泓无极的白月光 ,如今的匀丽姨娘。
西泓百扉年少时也没少受到匀丽的教育,对于那个女人是从心底就厌恶。
“母亲,虽然话是如此,但您也没有必要连儿子都瞒着啊!”
西泓百扉将盛芳景扶到榻上,替她盖好毛毯。
盛芳景长吁短叹道:“我这不是怕打扰了你跟小怡吗?”
说起云凡怡,盛芳景才发现从始至终,西泓百扉的身边就没有跟着那个活泼的姑娘,不由地道:“小怡呢?没跟你一起回来吗?”
西泓百扉闻言低下了头,气氛一时有些凝固。
“儿子接到信便急急忙忙地回来了,连个信件都没有给她留下。此刻,她怕是会恨透了我这个人吧!”
说着,西泓百扉将自己的拳头收紧。
闻言,盛芳景一怔,定是这孩子一时大意。她责怪道:“你们现在正处于磨合期,必须要兼顾一下人家的心思。不用说,换成是我,我也会不开心。”
说到这里,盛芳景才意识到自己其实一直都没有开心过。
“儿子明白,当时父亲在信件上写了速归 ,还画上了紧急图腾。我实在是没有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