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省堂？”
    叶三省反问。
    他进来的时候，就看见了门口的匾上写着这三个变形的隶书。
    大家都哈哈大笑，聂作家说：“对。所以说今天要选择在这里宵这个夜。江涛就是三省堂堂主，这个字是我们江城书法界的泰山北斗果老写的。叶兄弟你看清楚没有，那个‘堂’字中间是空的，没有那个‘口’。”
    “是警醒少说话吧？”
    叶三省随口说，随即憷然一惊：人生何处不相逢。刚才还在懊恼自己说话太多，口不择言，大放厥词，转头便撞见三省堂，而这堂字还别有玄机，算不算冥冥之中的对自己的点化？
    端杯起身恭谨地对众人说：“感谢大家捧场，敬大家一杯。”
    杯中有酒，话里藏音，可惜只有自己体味。
    有一两位新朋友介绍认识，互相敬酒后，叶三省落落大方地代表文化县委县政府邀请大家参加下周为期两天的“文化名家看文化”活动，告知大家主要目的是请大家对文化城市建设以及整个文化县发展规划有什么看法，从文化角度出发也好，从个人意见也好，畅言建议，好的意见和被采纳的意见，文化会给予一定形式的奖励，并聘为文化顾问。
    又说因为他跟江城的文化名家不熟悉，所以只好请聂作家代为转告邀请，今天几位老师实在是捧场，这次采风准备计划二十五六人，稍后也请各位老师再推荐一下，请聂作家整理一下，周一我们文化县委县政府就会向各位发出正式邀请。
    这是早就准备的说辞，给足聂作家面子，体现他在江城文化名家中的地位和能量，同时也给今晚到场的几位一些话语权，——叶三省在乡镇打滚这么久，又在市*委呆过，知道有时候领导根本没有其它用意，只是一个随口，一个工作安排这位不安排那位，一个出差谁去谁不出，一个公务接待搁谁身上，都会让同事们产生很多猜测，而这个采风活动，又是政府出面，谁参加谁不参加那也是一种荣誉与较量，——你没去是不是说明文化县政府没有把你当成文化名家呢？叶三省这是随手加固跟聂作家这些江城名家的关系。
    实在说，聂作家以前可是帮过他大忙，结果他给聂作家拉的业务被杨见杨天真姑侄“始乱终弃”，欠了人情，虽然聂作家如愿以偿地被评为江城德艺双馨文化名家，但那是人家本来就应该评上的。
    大家都说好，纷纷各自推荐朋友，指点江山，据理力争。
    叶三省一旁看着，感觉这一群文化名家煞有介事就像是在安排一座城市的权力座次一样，争论短促而激*烈，都是一语中的，一刀见血，比如“老吴上次义双采风搞得大家都不愉快”“李老在就不能安排老霍”“向大师去年直接骂了协会”“国武最近进步很大我看可以”，体味他们心中的亲疏博弈，勾心斗角，倒是有趣，也是轻松，——或者，工作就应该这样做，就应该让“专业”的人士去做。
    喝到快一点，大家兴奋地结束，叶三省拉聂作家在门口三省堂的匾下合影，大家又一起合影，才各自快乐地散去。
    第二天上午，四位康复医院的核心股东一起到康复医院聚齐，就在易院长的办公室开了一个小会。
    首先是说资金。
    快餐店那边投了两百五十万左右，职院资产管理公司占了35%的股份，他们就少投了三分之一，但是康复医院这边超过了预算，光是简单装修一下，就可能要五六十万，这还是齐雍峰这个专业人才报的价，然后一些药品得备货，这块不控制的话，随随便便小一百万就进去了。倘若是那些成熟的、店大的医院，很多药商和医药公司会追着来送货，定期结帐，他们还享受不到这种待遇，又新换了易院长，专业不熟悉，又没有人脉，一切都是重新建立，自然要交点学费。
    但是因为六位股东资金都很到位，包括高雪皎。
    ——叶三省私下问过高雪皎，又从哪里搞这么多钱？他还是担心高同学铤而走险，或者欠重要人情，实在不行，说他可以向师父再借点帮高雪皎一把，结果高雪皎的坦白把他吓了一大跳：居然是辛珊珊的钱。
    ——而且辛珊珊知道他和易涛，齐雍峰，夏敏，陈卓合伙，毫不犹豫地说她也要入一股，就这次公司增资是好机会，现在高雪皎在公司所占的股份他们两人私下四六占比。
    ——叶三省心里苦笑，公司发展到最后，要做成众筹公司吗？忍不住又问辛珊珊哪来的钱？税务局福利再好，三年工作肯定存不了，如果是她家里给的，这么一大笔钱，她父母也都是税务干部，能够轻而易举拿出来放心地交给她？结果高雪皎再次坦白：她向陈总借的。
    ——叶三省不再说什么了。他实在不想再说什么了。他在那一刻发誓，绝不再过问他们仨复杂的关系。只希望高雪皎还是有某种原则和坚守，不要做出对不起朋友的事。以前的事不管，以后的事不能。
    总的来说，资金应该没有问题。如果不继续投资新的项目的话。
    快餐店那里马上开业，一开业就会看见哗哗的现金流，康复医院这边如果顺利的话，现金流也不错，然后大家开始往下讨论。
    重点议题就是两个：一是战略方针主要做康养，那就得把这个理念宣传到客户那里，也就是那些拥有普通老年病的老人们；二是叶三省提出的慢慢做长链条。
    第一点大家都纷纷发言，高雪皎笑着说如果在我们读本打广告，我倒是可以用最优惠的价格，然后再把部分广告费用以其它形式来抵押，比如请员工来体检。叶三省说我们又不是能够上央视的主，到处撒钱，我们的广告费要用在刀刃上，精准投放，我看电梯广告效果不错，易院长去问问价格，如果觉得还能够接受，电梯广告列入计划。齐雍峰说可以考虑广场那些广告牌，那里是老年人的天下，这些广告牌有些是江城日报的，现在纸媒的广告收入断崖式下降，在上面投放广告应该不贵。高雪皎大怒，说我们都市报，光是读本的阅读量就是日报的好几倍，你说现在江城日报除了往办公室摆，还有谁看？叶三省温和地劝说，我们又不是投日报，是投日报的户外广告牌。
    大家又热烈地献计献策，寻找客户。
    方向定了，的确就解决了最大的问题。以前一想到整个医院如何运营，大家都有些懵，现在只需要考虑如何寻找老年人，工作思路一下缩小十倍二十倍，个人都胸有成竹。
    可是到了第二个议题，大家都有一个短暂的沉默，然后易涛才问，老叶你这个链条到底准备做多长？规模有多大？有没有一步两步三步的计划？按你们政府工作的叫法什么一期工程二期工程？
    叶三省老实地回答说他没有认真想过，也肯定没有想好，他只是提出这个想法来供大家考虑，因为既然决定了做康养，那么围绕康养就应该从纵和横两个方面进行扩展。
    高雪皎首先明确表示反对，老叶你不能把政府工作那一套搬过来，我们的资源没有政府那样多，搞砸了也不是批评检讨的事，而是真金实银，所以目前的战略定位，还是先存活，再发展。所以具体工作还是应该回到第一点上，先到处寻找客户，诱骗他们来。
    ——他虽然借到了股份增资的钱，可是那钱实在烫手，心里也有些慌。
    有了高雪皎首先发难，易涛胆大起来，也明确表示反对，说叶书记你说要做产业链，要做大做强内科这种跟康养配套的科室，你这种想法不是跟钟院长做大做强骨科的想法一样？你倒是替我这个院长想想，我们康复医院的内科应该有几个主治医生几个专家？
    叶三省无言以对，解释说，这个链条不是强求围绕老年人老年病做全面的围追堵截，但至少目前要做到老年人到我们这里来康养，安全放心，稳定舒服，所以我们首先要转变思想，在做康养这一块上，我们不再是严格的医院职能，而是一个……福利院养老院的作用，这就要求我们的医生护士要转变思想，要有当服务员的态度，同时我们的院方，主要就是易院长你，要有服务意识，治病不再是重要的手段，让老年人在我们这里康养安度晚年才是最重要的手段。
    那我们是不是要整一个秧歌队唱诗班，每天给老人们娱乐？易涛不服气地反问。
    我觉得叶兄弟说得对，这样吧，下来我跟易院长，再寻找两三位这方面的专业人士，一起做一个康养方案，看看我们目前能够做的、切合实际、具有可操作性的行动。当然，广告还是先要打出去，但是实际上打广告也跟我们的服务配合，什么也没有怎么宣传呢？所以……这个下来我跟易院长做，叶兄弟你和高兄弟，你们不用过多费时费力。
    齐雍峰说。
    好，先转思想战略，具体方案我还是相信易院长的。叶三省满意地点点头，拍拍易涛，你办事，我放心。
    四位核心股东又穿上白大褂巡视了一下方圆两千平米的康复医院，就像四位国王巡视他们的领土，都感觉到振奋而满足。
    齐雍峰问中午怎么安排，要不要把夏敏和陈卓也叫一起聚一下，叶三省说他约了凌市长，高雪皎讥讽说，你在县城孤陋寡闻，你不知道凌市长现在在江城有多难约吗？有多少牛人想请凌市长喝个茶吃个饭都排着长队，你约凌市长，不相信。
    叶三省苦笑，心想还真是他约凌市长呢，可是也只能改口说是凌市长召见，我得巴巴地跑去。
    半小时后，叶三省和凌明山，宋峰坐到北街一家老家号的面店里。
    作者题外话：先说高云。很多读者讨厌，但是官场小说不是快意江湖，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你们认真想想，哪个官二代能够被随便踩下去的？叶三省凭什么踩？如果神挡杀神，这本书就写成小白神书了，我还是想努力贴近现实，为大家提供一个不太一样的官场，别是一江湖。至于叶三省主动求和，这是请大家冷静接受的一种战略，相当于麻将中的少输当赢，没准，你的生活中也需要这种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