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中没说,他肯定也猜得到,高安培他们突审,肯定无法牵扯到王洪九。王洪九是做这事的专家,虽然伏击叶三省还是他的固定思维,路径依赖,手段非常低级,但手法肯定非常高明,设置了中间环节,一旦出事,中间环节立刻消失,但叶三省就是要故意这样说,故意对向明宣称王洪九已经“罪行确凿”,让黄元洪主动跟王洪九做完全切割,让王洪九失去一张可能的保护伞,以便更好地打击王洪九。
——即使现在,他依然无法肯定这一次能够打掉王洪九。
——尤其是现在越来越讲证据,讲*法*治,这就让王洪九有了更大的操作空间,反而让警方,检查院和法律有时明知道这是一个犯罪分子而无可奈何,眼睁睁地看着这些坏蛋逃脱法网。
第二天叶三省到杨中的办公室,杨中劈头就问:“你给高安培打了电话叫他安排人保护我们?”
“是你们,主要是你们几位县主要领导,我还不够格。我只是偶然碰上,沾了你们几位县领导的光。”叶三省笑着解释。
“我又不责怪你,你想得周到,这一点是我忽略了。”杨中点头。王洪九是做得出的人,也过分迷信他那一套,以前他就曾经雇过苏少来袭击杨中。“万一给他伤到欧阳书记,那我们文化就要成为全国的焦点了。”
“那我是立了功了?”
“算吧。高安培他们也立了功,欧阳书记昨晚召了他们汇报工作,表扬了他们。”
“那我可以提个要求吗?”叶三省趁机问。
“说。”
“昨晚聂作家他们来文化水街,其中一位是全国著名的诗人,想把名字刻入石头,想不朽,我觉得这个想法还不错,所以想在文化水街找一堵墙,刻个二十首三十首全国各地写文化水街,或者写文化的其它元素,比如青石文化的诗歌,做一个诗歌街,诗歌走廊,诗歌墙,怎么样?”
杨中笑了:“你这不是要求,是建议。我觉得行,你去搞吧。如果有必要,可以搞一个全国性的诗歌笔会,邀请诗人们来文化采风,再请他们题诗,这样操作比较自然。”
叶三省苦笑:“我就知道杨县你要当赫连铁树。”
杨中不解:“赫连铁树?这谁?”
叶三省得意:“金庸小说中西夏一品堂的老大,凡是部下建议,他一概说好,然后就让建议的人去做,多劳多得。”
杨中不以为然:“这不很正常的工作安排吗?建议者自然考虑过这个建议了,相对来说,他更了解,他来做不正合适吗?”
“杨县你这是领导思维,可是你也得体谅下情啊。”叶三省*委屈地嚷道。
“向明是怎么回事?”
杨中有自己在意的地方,不理会叶三省的“撒娇”。
“黄书记有个侄子,就是这两年在江城冒出来的社会大哥黄全军,向明跟我转达了两点应该是黄书记的指示:一,打王洪九不要牵涉到黄全军;二,黄全军要为我们文化城市建设贡献力量。”叶三省严肃地回答。
杨中沉吟起来,冷笑:“这不是公然打招呼,保护伞吗!他一个市*委副*书记,居然这样荒唐,还真以为刑不上大夫?黄全军有警方照顾他,但想到我们文化来招摇,那就得看他有几分本领了。”
也只有杨中才有这种底气评说一位副厅级的大佬。当然,这也有黄元洪想染指人大主任,结果被周仲荣伸手拦了,权威大损的原因。
“我跟他说我吃饭耽误,是因为被王洪九安排人伏击,现在我们县委外面,每天都有便衣在保护。”
叶三省不失时机地继续汇报。
杨中扫他一眼,一针见血地说:“你是在威胁向明,我们一定要打王洪九了?”
叶三省故作不解地反问:“难道是我理解有误?”
杨中沉吟一下:“叶三省同志,我怎么感觉你不断地兴风作浪,挑起事端,非要把政府跟王洪九拉到一起对抗,逼迫我们出手,致王洪九于死地呢?”
叶三省继续装懵:“不是吗?”
杨中缓缓说:“我们文化政府,包括我自己,从来不会把一位社会大哥当成敌人和对手,他也没有资格跟政府做对手,我们只是想要推进政府工作,而不是刻意要去对付谁,这个问题你一定要分清楚,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不然你可能犯错误,摔跟斗。当然,如果我们在推进政府工作的过程中,有些石头挡了我们的路,我们也就随手搬掉就是。”
“理解。”叶三省点头,“杨县你的理论是对的,但是具体到我们文化现在的具体工作,我觉得明确一下工作中的困难,明确一下我们的敌人也可以的。比如说我们现在要启动城市东移战略,那就不可避免地面对土地被王洪九一伙不法开发商非法囤积的问题,政府就必须采取相应的行动,王洪九必然要负隅顽抗,我们就肯定要强烈打击,王洪九也会反击,与其揣着明白装糊涂,不如直接叫阵开战。”
杨中冷哼,问:“高安培审计了那几个混混,没有人指认王洪九,他们受人雇佣,中间人已经消失,你却故意说是王洪九安排,再加上上次你跟王洪九冲突,我怀疑你跟王洪九有私仇。”
叶三省不敢否认:“当然有。以前在临江镇时就坏过他的事,这次又撕破了脸。”
杨中叹了口气:“小叶你还年轻,将来还要走很长的路,如果你决心在这条路上走下去,就一定要记得持身要正,秉事要公。朱熹说过:处世无私仇,治家无私法。你将来独挡一面,自己决策,自己面对很多人和事时,一定要记得这句话。”
叶三省不敢再嬉皮笑脸,严肃地说:“谢谢杨县指教,我一定。”
“当然王洪九这种人也该打。但那是警方的事。如果我分管公检法这一块,那也是我的事。你看我以前,王洪九要对付我,我想过以牙还牙,对付他没有?他不值得我们专门为他费心思,除非他成为我们工作的一部分。”杨中继续解决这件事和他的思考,“我们现在对付他,不是因为他以前的黑恶行为,当然,也有这个原因,我们现在对付他,主要是因为他在城东的非法囤地,已经影响到了我们政府的大局,布署和工作,一事归一事,即使我们现在要对付他,也是堂堂正正,也是首先针对他非常囤地入手。”
“我也是想为领导分忧,做点辅助工作嘛。”叶三省强笑道。
“还有,你别私下跟高安培往来过密,越位做事。”
杨中严肃地说。
叶三省赶紧叫起撞天屈来:“我知道王洪九的德性,不是怕他狗急跳墙吗!再说,我哪里安排得动高安培,他堂堂公安局常务副局长,你看他审了后,根本不理我,还是你给你打电话我才知道结果的,他心里只有领导,他安排便衣也是心系领导啊。”
叶三省回到办公室,心里还有些紧张。
虽然杨中万万猜不到他最终目的是什么,但是前面的表演过于夸张,任何人都会怀疑。这一次是没有别的好办法,他个人力量太小,必须拉着更多的人跟王洪九对垒,以后要计划得更加完善。
幸好杨中虽然心存疑惑,但他和他之间,有几乎完全相同的前进方向和共同利益,甚至王洪九也是他们最大的敌人,这一点决定了他们无论如何,在这一战中,是互相信任,互相遮掩,互相帮助的,叶三省正是想清楚了这一点,才敢冒然发难,打响进攻王洪九的第一枪。
这算利益一致的政治同盟吧?
叶三省快乐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