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关资料不断从后方欧阳坚组织的秘密后勤助传送到招商团的平板电脑，大家慢慢对此行的任务和一些关键环节有了了解，对于即将接触的企业和相关人员也有了一定的认识，入驻酒店后，佛城一位分管副市长到酒店看望了大家，然后就在酒店的茶餐厅举行了非正式的会晤，交流了一些双方的想法。
    这是相当隆重的礼仪。
    晚上，雷坤洪主持了欢迎江城招商引资代表团的晚宴。
    昨晚刘成家就给雷坤洪打了电话，大致说了江城方的诉求，雷坤洪表示热烈欢迎，晚宴一开始，雷市长当众再次对江城代表团表示热烈欢迎，说来得非常及时，他们正在被这个问题困扰，江城方面敞开胸怀，接纳这些化工企业，这将是一个双赢的行动，他充满期待。
    出席晚宴的除了佛城政府相关的部门负责人，还有粤省化工协会的会长。
    很多省，甚至部*委都有这种行业协会，一般会由省厅或者部*委的领导退下来后发挥余热，在行业协会担任社团负责人，名义上行业协会只是一个民间组织，非政府机构，同时也是非营业性机构，只是政府与企业，商品生产者与经营者之间的一种中介，当然也可以堂皇地称为桥梁和纽带，它的作用是为企业服务、咨询、沟通、协调，也有一定的监督功能，对于企业并没有多大的约束和管理权限，但是，因为协会的负责人身份特殊，他们虽然退了，还有很多部下在位，他们自身也因为以前的工作经历跟企业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所以大部分的行业协会在所属的行业都有一定的话语权，经常参与各种标准和政策的制订，企业大多要向他们交纳一定的会费，甚至，节庆啊，活动啊，论坛啊，科研啊，协会都会用很多名义向企业索取赞助和捐赠。
    雷坤洪已经跟会长沟通过，希望协会在这次佛城产业结构大调整的行动中发挥作用，不仅在宣传上需要协会背书，在具体工作中也需要协会发挥组织协调的功能，明天的交流座谈会，就由他们来主持，邀请佛城所有化工企业参加，同时也向粤省其它城市的化工企业发出邀请，欢迎参加。
    这是雷坤洪的格局和手段，立刻把一个佛城的动作巧妙地上升为全省的工作，不仅仅是配合，而且是主动，甚至可以说是抢了省政府的工作，野心很大。
    会长心里自然不太乐意。
    虽然协会管不到企业，但是如果整个粤省的化工企业搬迁一大半，那就相当于他的部队被裁军一大半，无论是声势还是实际利益都会受到巨大的损害，将来他们协会甚至会因此被“同行”，比如交通协会，建筑协会轻视，可是他也清楚，这不仅是雷坤洪雷市长一个人的想法，而是整个省*委省政府的战略布局，他绝对不能对抗，尤其是他这种已经退下来的同志，更加要站稳立场，所以也相当配合。刘成家第二个致辞，表示了感谢和期待后，会长发言，也是热情洋溢，觉悟很高，几乎是拍着胸脯表示，要把这次两省两市的合作，做成一个行业协作的典型，哪怕是将来企业搬迁了，他们协会也将继续服务，就像嫁出去的女儿一样，佛城，粤省永远是他们的娘家。
    酒宴隆重而热烈，叶三省冷静观察，绝不惹坐在身边的彭艺。
    彭艺是早上八点就赶到市政府那里等着了，上了车就毫不避嫌地挨着叶三省坐，一路说话，叶三省想要拒绝，彭艺就直接说他小心眼，男子汉大丈夫胸怀要宽广，就算上次有什么，难道还会让你一个大男人吃亏？然后又说兜兜转转，我们两个又坐在一起，还是去佛城招商，你不觉得这是几百年修来的缘份吗？
    现在江城的气候还有些冷，很多人才刚刚脱下冬衣，可是彭艺今天外面套了一件薄呢短大衣，里面白色衬衣配一条直筒长裤勾勒出诱人的身材，叶三省问过她不冷吗，彭艺得意地回答，佛城那边暖和着呢，她这身打扮是两手准备，西川这边裹大衣，到了那边大衣一脱，就这身踩完全程。叶三省无语，在中巴上，飞机上，她都脱了大衣紧挨着他，连摆渡车都要拉着他的胳膊宣称保持平衡，叶三省拿她根本无辙，实际上，他也讨厌不起她来，只觉得压力。
    酒宴结束，大家各回房间休息，然后跟上次一样，叶三省，傅颖，刘成家到大堂汇合，雷坤洪派了他的秘书长来接，还是那位何秘书长，只是从以前的副秘书长变成现在的秘书长。
    这一次，傅颖带上了彭艺，刘成家也没有多话。
    到了上次那家餐厅，同样的菜肴，同样的四瓶白酒，雷市长似乎是个很念旧情的人，对叶三省也同样夸奖年轻有为，前途无量，尤其是听说了叶三省这两年的工作经历后，连呼精彩，上桌就专门跟叶三省喝了三杯。
    然后转向傅颖，非常奇怪地问：“你们报过的名单，我看傅局怎么去了民宗局？民宗局又怎么会来参加这次招商？”
    刘成家哈哈大笑，说：“我政协主席还带队呢。当然，政协主席招商的也多。实话说吧，傅局马上就是傅主任了。”
    雷坤洪如此仗义，耿直，这么配合工作，刘成家也不好意思再瞒着，再说也不利于工作，反增疑惑，干脆坦白说傅颖马上就去凤台经济园区做管委会主任，也就是化工园区的直接负责人。这种特殊，直接的人事安排，也说明了我们江城对于这次招商工作的诚意和决心。
    雷坤洪也哈哈大笑，玩笑说：“幸好我没有嫌贫爱富，今晚如果不请傅……主任，那就太尴尬了，这工作，也没法做了。”
    彭艺一怔，在座江城方四人中，就只有她不知道，傅颖也没有告诉她，她这时也不惊也不恼，笑着对叶三省说：“你还想不理我吗？以后我们都在岳兴，这样，我懒得开车了，你每周来接送我上下班。”
    叶三省无语，刘成家和傅颖都笑，雷坤洪大笑，说：“好事。明天座谈会的秩序册需不需要重新打一个？”
    “私下传达这个信息就行了。傅局是行家，这点小事她轻松就能解决。”刘成家指着傅颖说。
    雷坤洪举了一杯，专门敬傅颖，然后说：“刘哥对我不瞒，我现在也给你们透个底，这次，我保证不让你们空手而归，至少要拿两三家意向协议回去，然后跟着就会有十家以上的化工企业组团去你们那里实地考察。”
    江城方四人都是一怔，连考察都没考察，光是看资料，凭嘴说，纸上谈兵就能够搞定两三家，那是巨大的战果了。
    这也是巨大的承诺，同时，也似乎显示了雷市长巨大的掌控能力。
    他们想不到的是，雷坤洪这边其实早就焦头烂额。省上压任务，今年至少要搬迁一半，可是这些企业个个难缠，你要搬迁，可以，那就得按照当初签订的合同补偿违约金，雷市长准备把闹得最凶，目前接触得最多的几个打发走，先搬迁几家做为榜样，给予最大的搬迁补偿。
    这其实是雷市长手中的烫手山芋，无论如何，都要及早扔出去，江城方面能够接手，最好不过，再加上刘成家这种老关系，彼此放心。
    “有什么条件？老雷你尽管说。”刘成家老练地问。
    “搬迁的整个费用做个评估，我们这边条件好些，自然也不能跟兄弟城市说五五，这样，我们承担大头，六成左右，你们那边没有钱的话，可以用优惠政策，土地出让或者税收免减来替。”雷坤洪从容地说，显见这是早就考虑过的方案。“解决了这一点，其它都好谈。”
    刘成家略一沉吟，觉得这是能够接受的条件。
    若是让岳兴来谈，只怕谈的条件更差。他是当过常务副市长的，虽然这次情况特殊，意义重大，还是敢于拍板，点头说：“那这就是我们双方的底牌。其它条件再慢慢谈。我也跟老雷你透个底，我们志在必得，企业的要求，我们会尽量满足，包括我们将新增电力，交通加码，只要他们愿意来，其它一切都是小事，包括刚才老雷你说的搬迁。”
    “还有一个比较重要的，就是对这些企业的监管，我的建议是，外甥打灯笼，照旧（舅）。我让我们这边的环保和安检等部门，把他们的工作手册，监管标准和力度全部提供给你们，你们照着实施，这样企业不好说闲话，不然你们放松监管不好，以后不好向组织和社会交待，收紧也不好，企业会不适应，会反弹甚至谈判僵住。”
    刘成家大喜，说：“太感谢了！就按老雷你的意见执行。”
    毫无疑问，江城方面的经验和标准都跟佛城差得很多，用佛城的办法照本宣科，比起江城现在的状况，肯定进步得多，而且标准也严格得多，这对省上对社会即使将来有什么舆情也能够坦然交待。
    两人同时举杯，预祝成功。
    叶三省一饮而尽，感觉杯中的酒有些发苦。
    王道士经常教导他，说很多商业行为，外人只看见结果和一些冰冷的数字，那些隐藏在背后的博弈和反复，关键环节和解决手段，都不写在报道中，都“藏”，同样的，官场也是如此。
    比如这次既是商业行为也是政府行为的招商引资，事后人们看见的报道，只会写林远如何运筹，傅颖这些冲在一线的执行者如何辛苦，肯定没有今晚这个宵夜，没有刘成家和雷坤洪三言两语觥筹交错之间敲定了这次化工企业搬迁的方向和框架，所有的筹划和谈判，包括明天的座谈会和接下来“激*烈”的讨价还价，其实都是螺丝壳里做道场，无关大局的小腾挪。
    甚至还包括叶三省的“灵感”和欧阳坚的果断，在这场影响巨大的行动中都不值一提，没有叶三省和欧阳坚，会有其他的人赶上这一波，没有刘成家和江城，就会有李成家和海城，正好有块糖，反正有人吃。
    当然，叶三省恰巧冲了出来，吃到了这块糖。
    围棋有句话说，高手总是幸运的。正是这个道理。
    这个时候，岳兴县长何勇再次在四海大酒店的康养中心包间里，跟小何县长见了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