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有走到，便看见银行门口站着几个人，正是林武，谢一群他们，立刻快步过去问：“怎么不在屋里？”
    今晚就约在浙商银行碰面。
    不仅浙商银行的行长跟谢一群林武都是朋友，浙商银行当初也介入了购买云西省的稀土矿，向社会大哥发放了货款。
    “外面空气爽，还可以打望。”
    谢一群笑道。把胖乎乎的中年人介绍给叶三省，说是浙商银行的晏行长，今天就借他的宝地办公。
    叶三省握手，说打扰。心想谢一群看似粗豪，其实心细，而且情商不低，明明是站在这里等候以示隆重和尊敬，却连西川的方言“打望”都说得出来，果然是古教授那句话，中国的精英都在官场，当然不是有能力的人都能够冲得出来，但冲出来的，肯定都有自己的特长。
    几个人就站在门口闲聊，谢一群追问叶三省女同学是谁，叶三省说我女同学的父亲大名鼎鼎，还是不说为好，谢一群不相信，说我就不信西川省难道还有比林董事长，周秘书长还要有名的人不成？难道竟是一位演艺明星？叶三省笑，说事情未成之前，必须保守秘密，转身问晏行长，关于在农村加强运用BOT模式，浙商银行有没有什么招数和具体措施。
    他不过是转移话题随便一问，哪知晏行长轻轻咳嗽清清嗓子，说前不久陆省长专门召开了关于BOT模式在农业工作中的运用专题会议，省城的各大金融机构三四十家参会，他们浙商银行也有幸列会，不过几大国有银行都不太热心，看他们的架式就是反正政府出台指导文件，他们照本宣科执行配合，倒是十几家商业银行人人踊跃，个个争先，抢着发言，他也好不容易才争取到三分钟时间，表了态坚持支持和坚决参与并喊出了资金规模。又说他回来继续思考，在那次会议的基础上，他还提出了进一步保障和加强这个合作模式的意见，就是首先鼓励各大商业银行做为主力军先锋队进入农业项目，向农业项目和相关方面比如公司、农户、机构甚至政府发放货款，然后在这个基础上，成立一个联合担保公司，同样具有金融和保险的各种职能，由担保公司向这些贷款提供担保，双重保险，进一步保证资金到位，资金充足，资金安全。
    他这个建议的基础是来源以前他们做过的农业项目，十个中有一半要出问题，那还是在沿海，经济发达，法律秩序完善得多，而现在在西川做这个事，不管什么模式，风险都是巨大，而且如果几大国有银行哪怕是只有农业银行一家来做，肯定都要先掐尖，把好项目先争取走，剩下的项目由商业银行来做，风险进一步加大，所以他建议由所有希望参与的商业银行来共同组建一个担保公司，或者由政府主持牵头，这个担保公司可以更多地考虑政治效应，哪怕亏，只要保证项目资金到位，具体实施下去了，结果出来了，就算成功。
    通俗点说，就是比如有一个农民贷款买化肥种地，商业银行一看，农民那块地种出来的粮食卖了还贷款根本还不上，还要亏十块钱，按照商业银行的逻辑，肯定就不会贷这笔钱，但是有了担保公司，担保公司让商业银行贷款，到时农民种地完了一结算，亏了十块，这个亏损就由担保公司来承担。这里面的好处是，如果没有担保公司，农民贷不了款买不了化肥，他就不想干或者说干不成，这一年很可能就把地荒了，不种，有了担保公司，虽然农民还亏了十块钱，但这十块钱由担保公司来承担，结果农民种了地产了粮，保持了正常的劳作和生活，保证了农村的正常运转和稳定，这个效果，远比亏十块钱对政府有利，尤其是现在保粮食收成已经成为一种政治任务，从政府工作的角度出发，亏十块钱完成了重要的政治任务，何乐而不为？
    叶三省毫不掩饰自己的震惊和佩服，果然是专业的事还是需要交给专业的人来做！
    行长的这个建议任何人一听都非常具有建设性，自己只是想到应该这样做，可是怎么做，自己丝毫没有感觉，而行长以及行长们，一听这个方向，就会立刻拿出无数更加可行的方案，这都是自己想不到的，怪不得高凯程这段时间基本没有跟自己交流。他们站的层面更高，看问题更全面，系统，专业，深刻。
    叶三省心里充满沮丧，自己还需要极大的提升啊。需不需要去读一个研究生？对啊，曹红丽都知道要提高要学习……这些浙商，不仅脑袋灵，思路广，而且政治觉悟也高，起码比绝大多数岳兴的干部都要高，不仅能够考虑经济效益，还替政府考虑政治效应，而且还能够用政治效益来带动和保证经济效益，自己是不是也应该好好补一课政治经济学？
    忍不住不问：“我听着这好像跟美国的次贷差不多？这里面有没有风险？”
    行长微微一笑：“叶主任还真是敏感，粤省人肯定要赞你一声犀利啊！听起来跟次级贷两回事，其实内核，还真有点那意思，都是从一个金融产品衍生出另外一个金融产品。要说风险，肯定是有的，但是以政府的视角来看，这点风险应该愿意承担。这也是我的建议一递交上去，陆宏省长就召见了我，认真研究了我的方案，说很不错，但是还是需要进一步的调研。哪想到……”
    叶三省恍然。
    BOT模式再好再灵活，在农业工作运用中，它的风险是实实在在存在的，避免不了，农业项目的周期性长，投入大，回报慢这些特性也改变不了，所以这些商人或者说是银行家，希望进入这个赛道，又看到了它的巨大风险，瞻前顾后，左右为难所以想出这样一种办法，成立一个担保公司来保证他们贷款的利润和安全，而把更多的风险，转嫁到担保公司去。显然，这些商人银行家会跟政府谈判，担保公司里他们愿意出钱，占股，但希望政府承担更多的责任。当然，这些商人银行家也能够自圆其说，逻辑自洽，也能够击中政府，因为很多时候，政府工作为了大局，的确愿意承担一些亏损，承担一些风险的。
    这就是商业的本质，或者说是资本的本来面目，叶三省只有更加佩服这些商人银行家。
    一辆轿车无声地滑过来停在路边，司机抢着下来拉开车门，周仲荣下车。
    几人围上去，林武是老熟人，叶三省介绍谢一群和行长，周仲荣跟他们握手，然后说，进去说。
    行长前面领路，一行人沉默进入银行，上电梯，叶三省跟在周仲荣身后，感觉周仲荣比以前内敛了很多，连行动也放慢和放小，却更有气势和官威。
    行长的办公室跟其他商人布局差不多，坐西朝东，办公桌左边摆放着仙人球和吊兰，唯一不同的办公桌背后，不是常见的矗立书柜或者文件柜，居然是一道假山屏风，一道宽瀑无声地流淌。
    行长看众人都看，笑着解释，说他们做钱的生意，最看重的是流动，水就是钱，也不好在办公室摆个水缸天井之类聚财，所以这样，图个吉利。
    叶三省心里好笑，心想周仲荣对风水的研究和讲究，比你档次更高，或者行长早听到一些消息，所以这时才恬然坦承，心念一动，趁着周仲荣走到旁边欣赏墙上一幅书法，说领导我先向你汇报一个事，刚刚听我们晏行长说的。
    几句话把关于BOT模式在农业运用中成立由政府主持的担保公司说了。
    行长一惊之后便是一喜，满脸感激，周仲荣却皱起了眉。
    “秘书长，要不我们宵个夜？一边吃一边聊。行里有食堂，我叫师傅暂不下班，等着，可以随便整点。”
    “行。”
    周仲荣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