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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晚饭是在酒店里叫的。
自从听了叶三省的汇报,他当天晚上就在文化宾馆开了房间,不再回到他的出租屋。防人之心不可无,真要被那些混混伏击了,那还真是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传出去他这个人基本上就是文化,甚至江城的官场笑话了。
新闻联播结束后,他开始陆续接电话,一个接一个,像是在排着队等候。
他算了一下,大约接了近二十个电话,一小半是平时从未交道,只知道名字职务的官员,比如文化两位副县长和一位交通局局长,一小半是有过交道,但说不上什么交情的,比如以前在江城市正府工作的同事,包括一位副秘书长,但有几个电话那是非常意外也不意外的人,比如文化县常务副县*长徐兰,比如江城市常务副市*长刘成家。
实际上,马麟调走后,杨中在江城最大的助力就是这两位,当然,必要时他还可以通过黎小周打招呼接触其他人,但是官场之中,帮助其实是一种利益交换,从来不存在只付出不回报的活雷锋,所以他这一年多除了向徐兰和刘成家求助后,基本上没有找过其他人,包括文化的两位主官乔中华和欧阳坚,——这也是他留给别人印象傲岸不群,独行特立印象的原因。
徐兰直接说那家硫酸厂是他丈夫的亲戚,请杨镇看看能否区别对待。
于情于理,徐兰开了这个口,杨中都不能再扳起脸当包公,赶紧说徐姐你这么说,我会放在心上,还是让他们先把整改方案做出来吧。
这句话徐兰心领神会:方案是方案,执行是执行,而且执行起来操作空间相当大。
但是她肯定无法揣测杨中心里的真实想法:一切都要走着瞧。
他既然开了这炮,就一定要打响。
刘成家要求关照的对象就是三森药业,但是来头更大,刘成家直接告诉他晚上市*委书纪刑宇召他作陪接待浙江来的一位商人,在桌上给他说的,让他给杨中打招呼。
杨中有点懵。
虽然早知道三森药业来头不小,是前任再前任的市*委书纪、现在的市人大主任王援朝引进的,据说王援朝的儿子在其中有股份,年产值超过十亿,可是刑宇才到江城也不久,就已经“联系”上了?
因为刘成家跟马麟的关系,所以江城很多人都知道刘成家跟自己的关系,但是今晚的晚宴是不是特意安排或者是特意把刘成家召过去的?
虽然如此揣测一位市*委书纪有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刑宇可以随时碾压他这位小小的镇长,但正是因为权力的差距太大,刑宇才不好亲自过问这事,连秘书都不好出面,所以安排刘成家来打电话是比较恰当的。
甚至这些电话,大部分都可能是在酒桌上你来我往后才给他打来的吧?杨中饶有趣味地想。
刑书纪的指示,肯定照办,而且办好。他毫不犹豫地对着电话说。我会马上跟他们联系,看看如何办。
他甚至猜想,刘成家这个电话很有可能是在酒桌上打的,刑宇就在他身边。
心里骂了一句娘,心想总算知道黎小周为什么平时总是教导他说,做错了事,做不了事还不是最难过的,最难过是明知道能够做好事,可是却不能去做。
他现在还只是一个基层的镇长,就一个专项整治还没有实际开展,刚刚打了个雷,这么多阻力就来了。徐兰他可以阴奉阳违,刘成家这边,他该如何办?除非特殊情况,还没有一位镇长可以对抗市*委书纪的事例吧?
当然,他还是可以阴奉阳违,看看三森药业的态度再说,整改肯定是必须要的,到时看看对方的要求,可以适当降低一些吧。
年轻的镇长又是苦恼又是满足地躺在床上,浮想联翩。
今晚,还有谁会给他打电话呢?
他现在已经出牌,等着那些企业回应,尤其是水厂,水泥厂,三森药业这些污染大户,他要看了他们的牌,才决定下一步如何继续打牌,用什么力度打。
所以他也不怕现在这些说情的电话,一切都还在进行中。
突然间,他脑中闪过叶三省那张普通的脸,憨厚的笑,他其实很希望这位“福将”给他打电话聊聊。
他盼望的电话,还要整整一天后。
第二天下午,临江镇D政办的门被推开,一位衣冠楚楚的年轻站在门口,对着大家微微一笑,然后指了指某中一人。
叶三省正在办公室埋头工作,感觉有异,抬头一看,大家都表情各异地看着他,再顺着大家的目光看向门口,一张熟得不能再熟的脸在那里得意地对他笑:
易老色。
叶三省高兴地站起来,一句废话脱口而出:“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就不能来。”易老色毫不犹豫地回了一句废话。
办公室的人都看着他们,叶三省醒悟过来,赶紧解释:“我大学的同学,哥们。”
迟疑了一下,想跟朱其说一下,——尹先发现在可是安排他带他。李洪锋抢先大手一挥:“小叶你可以先去陪你同学。”
叶三省说声谢谢,拉着易老色出门,问:“你倒是提前说一声啊,搞突然袭击,你以为你是我老……师,查岗啊。”
“放国庆了啊,我就来看你嘛。王大路也要来,差不多也要到了,本来也联系了唐大学,他说国庆倒是有假,可是刚刚耍了女朋友,要来只有带他女朋友一起来,就那就把问题搞复杂了,我叫他下次再安排。”
叶三省走到正府大门口,总觉不好,迟疑一下说:“要不你先到镇上找个茶馆坐着喝茶,我宿舍你又不好找,你先等王大路?”
“那你回去上班。也只有一个多小时了,咱不差这时间。”易老色善解人意,“我看见了镇上茶馆很多,好久没有喝过盖碗茶了,我去等王大路。”
“那就对不起易大哥易大爷了。”叶三省笑,“要不你们到时直接去迎龙餐馆找个雅间,晚上喝酒。餐馆就在两条街过去,一问就知。”
“好。就这么定。”易老色点头应承,又加上一句说:“把你们政府的漂亮妹子喊两个晚上一起喝酒嘛。”
“想得美。”叶三省大笑。
回到办公室,对李洪锋说把同学安顿好了,坐回座位心不在焉,给朱其发短信说晚上一起喝酒,朱其应了好。
这一个小时仿佛无比的漫长,好不容易熬到大家起身下班,叶三省出门,直奔迎龙餐馆,进了雅间一看,果然王大路已到,一个熊抱差点让叶三省喘不过气来。
“我还以为你要把你老伴带过来的。”叶三省笑道。
“她现在受了表扬,据说要提个小头目,天天忙得不得了。我以前还真没想到她想做女强人。”王大路苦恼地抱怨说。
叶三省心里格登一下,问:“那你是想……怎么想的?”
王大路张大嘴却不知道怎么回答。
朱其掀帘进来,叶三省把他跟两位同学介绍,朱其和王大路体格差不多,只是王大路健壮得多,两人坐下,像两座肉山把他和易老色夹在其中。
叶三省给易老色发了短信点什么招牌菜,人一到齐,老板三下五除二,几分钟就把菜上齐了,冻啤酒也一人开了几瓶。
一个月不见,仿佛过了好久似的,一上来三个同学就开始猛喝,酒比话多,第一轮酒过去,才开始慢慢叙说这一个月彼此的生活。
易老色的“事业”不温不火,接手叶三省留下的生意一般,他全力以赴的楼盘快要清盘,不知道接下来该继续找楼盘,还是另外发展什么。
王大路的爱情也似乎早早就进入七年之痒。女友不是不爱他,而是没有时间来好好爱他,每天上班下班来去如风,平时短信基本不回,电话都是匆匆几句就说挂了吧,我事多。连年轻人爱做的事都懒心无肠的,解释说太累了。王大路面对这样的“家庭生活”,目瞪口呆,不知所措,苦笑着对两位同学说真成了“老伴”。
看起来在计生办关了一个月禁闭的叶三省反而单纯轻松。
叶三省正在犹豫该不该同仇敌忾地叫苦自己并不轻松,他的电话响了,一接听居然是高雪皎,大喜。
接听后高雪皎神秘而兴奋地问你知不知道我在哪里?
叶三省毫不犹豫地回答,临江镇。——一边自己也不相信。
易老色可以搞这种戏剧性的突然袭击,高雪皎可没有这种兴趣。
哈哈哈,高雪皎那边先笑了几声,说是。他下午接到采访任务先到文化做了一些外围采访,然后才到临江镇来实地调查。
叶三省警惕起来,实地调查?你是不是要搞我们临江镇哟。
高雪皎调侃道你紧张什么,你一个小工作人员。
叶三省迟疑一下,站起身对两个同学和朱其说,信号不太好。
出了雅间和餐馆走到路边树下,说高同学,你真在临江镇的话,过来喝酒吧,我们班的易涛和王大路今天都来临江镇看我,就是我们宿舍那两个,我们正在迎龙餐馆,你一问都知道。
高雪皎语气正经了些,说他倒是想来,但真来不了,他那边也在喝酒,他一下午都在忙,笔记本写了几千字,录音笔的电都充了两次了,基本没有时间摸手机,现在也是趁着上洗手间给他打个电话,只是报告一声,吃了饭要赶紧回江城,看看今天能不能把稿子赶出来。
叶三省想问他写的什么稿子,又不好问,可是刚才他似乎没有否认要“搞”临江镇,做为临江镇正府的工作人员,出于本位主义,似乎又有必要知道,正在犹豫,高雪皎再次神秘地问,你知道我现在跟谁在一起吃饭吗?
叶三省说我哪里知道,别卖关子,快说。高雪皎笑了一下,说出名字:
王洪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