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顿酒,害死个兄弟,去城外庄子叫人,半路酒意上头,又从马上栽了下来。
今儿可算是倒霉他姥给倒霉开门,倒霉到姥姥家了。
老八已是窝了一肚子的火,这眼瞅着到家门口了,又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臭丘八给盘问,当即邪火顶上脑门,大骂着道:“老子是你阿耶,滚开!”
粗暴蛮横的猛推一手,伍长踉跄的后退两步,老八带着浩浩荡荡的兄弟,大摇大摆的进了郧国公府。
站在门口的仆役,看都没看他们一眼,任由如入无人之境。
如此反应,这伙人的身份,自是不用多说,伍长气的脑袋冒烟。
先是被张亮那老不死的强逼着来看门,现在又被张家的人一通羞辱,一群不是人的玩意,全府上下不得好死。
呵忒~
一口浓黄的黏痰粘在地上,足可见伍长火气之甚。
“弟兄们,走!”
大手一挥,手下人立刻跟上。
等的骂骂咧咧的出了永兴坊,系云霄之上响起了钟声。
伍长糙脸一黑,咬牙切齿道:“走,巡夜去。”
士卒们当即怨声载道起来。
“伍长,从早晨到现在,没歇一口气,那还巡的动夜啊,咱先找个地方歇歇吧,在张老狗家站了半天,我这两条腿都快折了。”
“是啊,歇歇吧,再找个地方,先吃点喝点,半天水米未进,饿的我都走不动道了。”
伍长破口大骂,“就你们他娘的累,就你们他娘的饿,老子不累不饿吗,老子不想歇歇吗,要是他娘的巡夜不及时,万一出了茬子,谁他娘的来担罪责,刘老三,你担不担,赵老九,还是你来担,他娘的要是被扒了这身皮丢了这差事,都回家喝西北风吗。”
被点到名的二人,立马紧闭上了嘴,其他人怏怏的低下头。
伍长气不顺的哼唧两声,懒得再多费口舌,转过身自顾自的向前走去,一声声哀叹响起,众士卒无精打采的追了上去。
他们这一队人,巡视的区域就两坊,一个安平坊一个升平坊,安平坊从头走到尾,平安无事,等进了升平坊,走了没多远,突觉的几米外的夜色下似有鬼影窜动。
伍长抬手,士卒们止步。
提在手中的灯笼往前探探,明亮的烛光令鬼魅藏无可藏。
只见的,十几步外有二十余黑衣人,他们矮身蹲在一堵墙下,脸上还系着蒙布,手中把持着兵器。
“什么人!”
伍长大喝一声。
汪汪汪~
周遭几户人家的狗,立马狂吠起来。
黑衣人见被发现了,立马向着夜幕中跑去。
伍长有心追击,可劳累了整整一天,早就没多少精力体力了,追了不过几十步,那些黑衣人就没了影。
伍长他们弯着腰,一个个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等到缓过来神,折返回黑衣人刚刚蹲守的墙下,有人说道:“伍长,这不是都尉的好友,那萧掌柜的家吗,那些贼人是不是想对这姓萧的行凶。”
伍长若有所思,没说个什么,接着开始巡夜,不觉间,天亮了,精疲力尽的众人终于可歇一歇了。
回到千牛卫,士卒们倒头就睡,伍长却还得强打着精神,他来到长孙盛平的值房。
“都尉。”
“啥事。”
长孙盛平精神饱满声音有力。
“都尉,属下昨夜巡视至升平坊,发现一队黑衣贼人,他们皆都手持凶器,看着是想行凶,被他们盯上的人家,正是您的那位好友。”
长孙盛平瞬间来了精神,“是萧府?”
伍长点点头,“那些黑衣贼人,一看也不是寻常人,属下带人追了一里地,愣是没追上。”
长孙盛平琢磨了下,问道:“你说,会不会是崔家派的人。”
“有可能。”伍长点点头,“那萧掌柜跟崔家可是结了大仇的。”
对于杜爱同,长孙盛平是真把他当朋友的,对于崔家,长孙盛平也是真的不喜的,他爹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弹劾罢官,跟崔仁师这个殿中侍御史少不了干系,崔家想报仇,他偏就不让如愿。
长孙盛平嘿嘿一笑,旋即多抽调了几队军卒,加强了对升平坊的巡视频率和力度,让那些个贼人寻不到一丝下手的机会。
下值以后,长孙盛平又跑来升平坊,亲自给杜爱同提醒,顺带着还牵来了一只狗。
“长孙兄,这狗是?”看着一脸凶相的恶狗,杜爱同一头雾水。
“嘿嘿,萧兄弟,这狗是我千牛卫专门用来巡街的,鼻子厉害着呢,隔着一里地都能闻到贼人的味,送你了,你栓在院子里,保管没宵小敢再上门。”
“这,这怎么好意思。”
“咱们之间,客气什么,不过一条狗,我千牛卫多的是,要觉得不够,明儿我让人再送几条来。”
“多谢长孙兄。”杜爱同说着递过来张金叶子,而后又问道:“长孙兄,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长孙盛平压下去笑容,严肃认真的道:“萧兄弟,昨夜你可有听到什么动静?”
杜爱同想了想,“昨夜子时三刻的时候,外头好像有军卒追人,我也没出去看,怎么?”
“那是我手下的人,昨夜他们巡视到你家这,发现有队黑衣贼人藏在你家墙根下,他们追没追到,我怀疑是崔家的人,你以后可要小心些。”
杜爱同眉头一沉,认真的点点头。
“你也别怕。”长孙盛平笑着道:“我多抽调了几队人,日夜不继的在升平坊守着,他崔家就算贼心不死,我也让他寻不到机会。”
杜爱同作揖,情真意切道:“多谢长孙兄。”
“嗨,甭客气,那崔家我也讨厌的很,行了,我也该回去了。”
杜爱同笑着问道,“长孙兄,我正好也想去拜访下薛国公,可否跟你一同去。”
“行啊,走,今儿咱们刚好喝上几杯。”
长孙盛平领着杜爱同回到家中,可惜,却是没见到长孙顺德的面,府中管家说他有事出去了。
今儿虽然是扑了个空,但也不是一点收获都没有,男人之间,酒是最好的感情升温剂,陪着长孙盛平喝了半个时辰的酒,两人的关系飞速进展,等到从长孙府出来时,二人已可勾肩搭背。
“云郎,咱们结拜为兄弟如何?”
长孙盛平吐着满口酒气,杜爱同也不知道他说的是真的,还是喝醉了头,呵呵一笑道:“在下身份卑微,哪敢跟长孙兄结义。”
“什么身份不身份的。”长孙盛平豪爽的摆摆手,“我入千牛卫这么些年,成天在街上打滚,什么牛鬼蛇神见的多了,云郎,其实身份越高贵的,越他娘的不是东西,满肚子的坏水,你看,就像那崔志玉,崔家上上下下,都他娘的不是好东西,我就喜欢你这样的人,性子豪爽没啥坏心,合我的脾气,你要是愿意,咱们现在就结拜。”
长孙盛平身形晃晃,杜爱同轻扶着他胳膊,正要说什么时,管家从里头出来,二话不说,就将长孙盛平给拉了进去。
“放开我,谁让你们他娘的拉我的。”
长孙盛平气呼呼的,正欲发飙之时,长孙顺德从里屋出来。
“爹,你不是出去了吗?”
长孙顺德没好气道:“你个没脑子的东西,谁让你把那姓萧的领到家里头来的。”
长孙盛平心有不解,“领家来怎么了?”
“他前两天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你还把他领家来,不是自个找麻烦吗,让人知道了,还以为咱们家跟他的关系多亲密呢,要是让崔仁师误以为,这姓萧的去鸣冤,是受我指使怎么办?”
长孙盛平满不在乎道:“不就一个崔家吗,有啥好怕的。”
“你个蠢货,崔家是没啥好怕的,可平白无故的给自个硬树个敌人干嘛,之前帮他,是看在银子的份上,现在他闯出这么大的乱子,就凭区区那点银子,犯不上和他一同与崔家为难。”
银子银子,三嘴不离银子,长孙盛平心中翻个白眼,也懒得再跟掉进钱眼里的亲爹说什么。
“你给我听好了,不准再跟他来往,听明白没有。”
长孙盛平漫不经心道:“听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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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南道,陕州,淮县。
今儿一大早,淮县城里有头有脸的人,都被县令老爷请到了县府去。
穿着绿袍官服的县令,看着本地一众贤达,笑呵呵的拱拱手:“诸位,这眼瞅着就到六月末了,再过一个月又是讯季了,河堤的事马虎不得,事关本县七万百姓安危,所以今儿叫大家来,是想议议这修缮河堤的事。”
下方的地主老财们,纷纷的低下头,唯独一人,挺着个脑袋微眯着个眼睛,看起来怡然自得,是丝毫没把这县令当回事。
这人名叫常德,家有万亩良田,是淮县最大的地主,也是淮县最有钱的人。
县令明白,想要这些个乡绅们忍痛出血,就得先说服这常德,只要他能带头做个表率,那这事就好办多了。
“常翁,你家的田最靠近河堤,前年那次溃堤,我淮县唯常家损失最重,此乃前车之鉴,不能重蹈覆辙矣。”
听着这文绉绉的话,常德轻笑一声,对着众人道:“县令说的对,修缮河堤是大事,咱们虽能力有限,可也该出一份力,我愿献银五十。”
县令脸一黑,五十两银子,真是好大的手笔。
“常翁,你家财万贯,五十两,有些少了吧。”
“县令,你也说了,前年黄河溃堤,我家损失惨重,五十两已经是咬牙割肉了,实在是拿不出更多的了。”
哭完穷,常德话一转,“这修缮河堤,虽说是咱们本地的事,可据我所知,朝廷也是拨下了银子的,既然朝廷出了钱,那我等表表心意就是了,诸位,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
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刺史,左右之人虽心中认同,可嘴上却是无人敢附和。
县令瞥了眼常德,直接开门见山道:“诸位都是有见解的人,不是那些愚昧无知的小民,这河堤银里头的门道,本官不说你们心里也都清楚,实话实说吧,现在缺四成的额,这笔款子今日无论如何都要凑出来,不然这黄河要是再溃堤了,本官难逃查办,你等也别想独善其身。”
众人心中暗想:都说的这么直白了,今日要是不出血,怕是出不了这县府的门,可他们的银子,又不是大风刮来的,两片薄唇一张,就要吸人精血,也着实可恶,这不是把他们当肥猪了吗。
众人难免愤恨不平,可仍是不敢露出一丝不满,只得低下头来,用恶狠狠的眼神,向地板发泄怒火。
“县令,敢问缺的那四成额,是进了谁的手了?”常德开口讥讽,“前年萧郎公和太子殿下,来咱们河南杀得人头滚滚,这才满打满算不过两年,可是真不怕呐。”
县令冷眼扫来,常德浑然无惧,笑呵呵的和他对视着。
虽然他是个小小的土绅,可和这屋里其他土绅不一样,他是有大背景的土绅。
他的二儿子,是当朝刑部尚书,一品公爵张亮的干儿子。
唐朝的县,分上县、中县、下县三等,淮县是中县,县令的品级为七品。
一个小小的七品官,在张亮跟前,不过是个小小的蚂蚁,常德压根就不怕他,今儿能来县府一趟,就算够给面子得了,还想从他嘴里讨食吃,呵呵,痴人说梦,也不去打听打听,在这淮县,历来只有他常德常老爷从人兜里抢钱花的份。
注视须臾,县令散去眼中冷意,平和着道:“常翁,你我到后堂说两句,如何?”
常德懒洋洋起身,跟着县令往后堂去。
过了半刻钟,两人又齐齐回到正堂,县令跟常德说了什么,谁也不知道,只见的常德一进屋,态度立马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诸位,县令大人说的对,这黄河要是溃堤了,受损失的还是咱们,这利害关系,咱们得拎的清,老夫出八千两银子。”
“好,常翁高义,等河堤加固完,本官就让人在那堤坝上树个碑,将此次献银之数一一列明,让百姓都知晓,我淮县众乡绅,是何等深明大义。”
瞅着二人演双簧的样子,余下之人心中一番咒骂,可骂归骂,常德这最有背景的都出银了,他们也只能是跟着出血了。
很快,缺的银子如数征齐,县令老爷笑了,常德也笑了,其他人也不敢不笑,众人笑呵呵,这县府转眼欢颜笑语起来。
不一会,众人各自散去,等从县府出来,笑脸立刻变成了阴脸,唯独只有常德还保持着笑容。
跟着来的管家,大为不解,他家老爷是出了名的贪财,今儿出了这么多的银子,怎么还能笑的出来呢。
“老爷,真的要捐献八千两吗?”
常德用力的点点头,“当然了,一文都不能少。”
管家有些心疼,常德哈哈一笑,低声道:“放心,这银子他怎么拿的,之后就得怎么给我送回来。”
如此一说,管家立刻明白了其中的门道,谄媚着道:“老爷好手段,一文不出,还可得个善名。”
“哈哈哈,走,回府。”
常德高高兴兴的往家去。
刚到门口,只见他的大儿子,在门外头站着,不等常德开口询问,常大就着急忙慌道:“爹,长安来了个人,说二弟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