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静无声，廊下，突响脚步。
咚咚～
两声闷响，如是惊雷。
程咬金猛的睁开眼。
“老爷，宫里来人了。”
翻身下床，推开门，只见管家站在外头，程咬金问道：“谁来了？”
“陛下亲卫，说有敕令。”
月色朦胧，星辰如海，程咬金眼皮一跳，顾不上收拾妥当，只穿着里衣，快步往前院去。
正厅之中，一面容冷峻之人，端手肃立。
程咬金匆匆进来。
“卢国公，陛下手敕。”
亲卫躬身，递过敕令的同时，又取出半截虎符。
程咬金面色本凝重，可当看完敕令后，突的一咧嘴，露出两排大白牙来。
片刻，强压下嘴角，痛心疾首道：“知人知面不知心，真没想到，他竟有这样的贼心，你回去告诉陛下，俺老程的忠心比海深，让陛下放宽心，俺一定守好门，甭管是谁，都别想作妖。”
亲卫抱拳离去。
屋内无他人，也不用再顾忌什么，程咬金放声大笑起来。
武德四年，刘黑闼作乱，程咬金和张亮跟随李绩平叛，二人当时一同驻守安州。
本来说好了，张亮坐镇城内策应，程咬金率轻骑在外袭扰刘黑闼。
结果没想到，出城容易进城难，张亮这狗东西，竟因往日的几句口角之争，而故意不让程咬金进城，差点害得他死在刘黑闼手上。
这桩恩怨，程咬金可一直记得呢。
如今，自作孽不可活，越想心中越是痛快，程咬金兴致勃勃道：“去，给老子把甲和槊取来。”
管家不多问，转眼就取来了东西。
正穿着盔甲时，崔氏睡眼朦胧的过来，她不解的道：“这深更半夜的，你披甲带刀的，做什么去？”
程咬金笑嘻嘻道：“张亮要反，陛下令我驻守城门，一个苍鹰都不能放进来放出去。”
崔氏震惊，“张亮怎么会反，他怎么敢反？”
“他怎么想的，谁他娘的知道，总之，这老小子的死期到了。”
说着，程咬金又是哈哈一笑，也不再理会崔氏，步伐欢快的向着外头去。
府门外，一队甲胄严整的家兵，骑在马上举着火把正恭候着，等的程咬金翻身上马，一通密集如雨点的蹄音随之响起。
来到右武卫大营，程咬金撸起袖子，亲自敲响了立在帅帐外的大鼓。
一万将士，迅速集结，校场之上，军卒如林，无声之中，程咬金出示敕令和虎符，旋即，虎出牢笼，右武卫分成数队，前往各处城门接替千牛卫军卒，程咬金亲率一队，坐镇最要紧的明德门。
守卫此处的右千牛卫军卒，应是早都得到了命令，待的程咬金等人到来， 他们将城防一移交，直接向着升平坊跑去。
一切布置妥当，程咬金搬了个椅子，大刀阔斧的往城头上一坐，远处的皇城，散着朦胧的萤火微光，程咬金突的吹起了口哨。
哨音随风，通达云霄，不觉间，一抹曙光，刺破了黑夜。
咚～
紧靠着皇城的升平坊，被猛然响起的钟声笼罩。
张亮从睡梦中惊醒，他仔细听着钟声，前后共响了五下，这代表着要召开早朝。
匆匆洗漱后，张亮坐上马车，等从升平坊出来，他顿觉不对劲。
此时，在坊门外，聚集着大量千牛卫士卒，并且，还是大将军薛万彻亲自领队。
一股冷清的肃杀之气，明显是出了大事。
张亮从窗外收回脑袋，暗自思索着会是发生了什么事，不远处，坐在马上的薛万彻，眼睛一直盯着他的车架。
一路到了朱雀门，皇宫倒是没什么异样，随着两仪殿的门缓缓打开，一头雾水不知为何要召开早朝的百官们，井然有序的鱼贯入殿。
“陛下到。”
张阿难一声唱喝，群臣纷纷躬身，“臣等，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世民坐到御座上，一夜未睡，他的脸色有些难看，冷扫了眼张亮，嗓音沙哑道：“诸卿免礼。”
百官挺起腰，而后微微垂首，静等着皇帝下文。
“郧国公。”
李世民开口，张亮站出，“臣在。”
沉吟几息，皇帝冷声道：“朕待你如何？”
此话一出，瞬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张亮身上。
心头一突突，张亮小心翼翼道：“陛下待臣，恩重如山。”
李世民语气平淡道：“那你为何要反？”
听到这句话，除了马周和孙伏伽以外，所有人的脑瓜子都是猛的一嗡。
张亮要反？
他凭什么反？
众人都觉不可思议。
张亮脸一白，当即跪下，颤声道：“陛下，臣的忠心，日月可鉴，臣绝无二心。”
李世民面无表情道：“即无二心，为何收五百六十八余义子。”
群臣又是一惊。
五百六十八个义子，想儿子想疯了吧…
张亮心惊肉跳，他辩解道：“陛下，臣……臣只是害怕有人对臣不利，所以才多招些人在身边，虽然名为义子，但臣将他们，只是当做护卫随从看待，臣对陛下，绝无违逆之心。”
“敢问勋国公，你是觉得谁要对你不利，所以才需五百义子，才能安下心来。”
一道阴森森的声音响起，张亮寻声望去，原来是黄门侍郎许敬宗。
这个无耻的卑鄙小人，含沙射影话里有话，明显是想说他所害怕会对他不利的人就是皇帝。
张亮正觉得愤恨时，却又听有人说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郧国公要是心正，何至于担忧会有人对你不利，整日担心被人所害者，必是先有害人之心。”
这话是萧瑀说的，随着他话音落地，开口的人越来越多。
有些时候，人缘太差不是好事，比如现在，这太极殿里的所有人，都死抓着五百义子一事，对着张亮大加鞭挞，一个一个，争先恐后的，想要给张亮戴上谋反的帽子，想要将他置之于死地。
张亮一人难扛群言，他不是诸葛武侯，没有舌战群儒的本事，只能恼羞成怒的死死盯着他们，企图用眼神，将这些个睬他的人全都杀死。
最终，各种嘈杂声，随着长孙无忌问出了一句是义子还是死士后，逐渐归于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