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你做什么!”
高德阳一声大喝,将凭证一把抢过。
高履行怒道:“家里都这样了,你还不知懂事,自个去镜子前照照,看看你从头到脚,有没有一点进士的样子。”
高德阳红着眼,梗着脖子道:“这进士我必中!”
“好大的口气,你有几斤几两,自个不清楚吗,你拿什么中举。”
“真是家门不幸,养出你这么个混账东西,自个不知丢人现眼也就罢了,现在还要拿着家族声名去败坏,你……你要气死我不成!”
“你……你也要气死我不成!”
一道虚弱的声音响起。
高履行一怔,转过身来,只见的昏睡已有两日的高士廉,幽幽的醒了过来。
“爹…”高履行大喜,一个箭步冲了过来,跪倒在床边,喜极而泣道:“您终于醒了。”
高士廉颤颤巍巍举起干枯瘦瘪的手。
高履行伸手去握,却是被高士廉躲开。
“脸……脸伸过来。”
高履行将脸凑上去。
啪~
说话都无力的高士廉,也不知从哪生的力气,结结实实打了高履行一巴掌。
“爹!”
高履行捂着脸,傻傻看着面色蜡黄两眼浑浊的老爹,他有些委屈,又有些懵。
“你…你个混账,咳咳咳……”
高士廉剧烈咳嗽起来,咳得面色潮红,高履行想给他顺气,但手刚伸过去,就被一把打开。
眼瞅着,他咳的眼睛都充血了,关键时刻,高德阳扑过来,跪在高履行身旁,给高士廉捋起了胸口。
在孙子的梳理下,憋在喉咙口的那股淤气散开,高士廉面色渐渐恢复。
高履行刚松了口气,却是没想到,一心孝顺的老爹,照着另一边脸颊,又是来了一巴掌。
虽说这一巴掌的力道,不如刚刚那一巴掌,但连着挨了两巴掌,还是让高履行大觉委屈。
他到底怎么了?
这些天一心一意侍候在床前,醒来不夸他声好也就罢了,何至于啪啪上来就是两个大耳瓜子,这要不知道的人看去,还以为他多不孝顺呢。
高履行憋屈丧气道:“爹,儿子怎么了?”
“怎么了?”高士廉眼睛一瞪,“德阳有心向上,你为人父的,不夸他声好也就罢了,还苛责辱骂他,你看看你,你从头到脚,哪有一点点当爹的样子,你还说我孙儿,你个混账东西。”
“祖父!”高德阳嘴一撅,委屈巴巴的抽泣两下,这让高士廉更是来气。
高履行也觉得委屈,他的话虽然不好听,可一点毛病都没有啊。
高德阳是个什么东西,除了吃喝玩乐就是惹是生非,十六七岁的人了,四书五经都背不下来,就这么个德性,拿什么去考科举。
还大言不惭的想中进士,纯属恶狗仰头想吃天屎。
“爹,他有多大本事,你难道不清楚吗,这哪是去考科举,这是特意跑去丢咱们高家的脸去了,等到成绩出来,往礼部大门口一贴,咱家可就成笑话了。”
“住口!”
也许是因为对高德阳有了上进心感到欣慰,心里头一快身子也舒服了许多,高士廉有精神了些,说话也有力了些,一声大喝,震的高履行一激灵。
“考不上又如何,只要有这个心,今年考不上,那就明年再考,明年考不上,后年再去考就是,有何好丢人的,谁敢笑话咱!”
高履行眼睛一耷拉,也不敢再说什么。
高士廉冷哼两下,转对着高德阳道:“孙儿,不用听你爹的那些混账话,你放心大胆的去考,中不中的不要紧,你有这份心思,祖父就高兴的很了。”
高德阳颇有底气道:“祖父,您好好养病,您就瞧好吧,我一定能中举。”
高士廉笑着点点头,“好好好,吾孙有大志气,日后必能兴盛我高氏。”
看着祖孙情深的两人,被冷落的高履行不禁有些幽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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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安坊在东市的边上,等到了地方,李治借口要去逛东市,将随行的侍卫和宫人都先打发回了宫,只留下一队心腹亲卫跟在左右。
进了乐安坊往里走,驻足在一座五进院子前,李治面无表情的背着手,王福上去轻敲两下门。
不一会,一个国字脸的汉子打开门,他恭敬的对着王福行礼。
李治左右看看,旋即迈步入内。
到了院中,王福让开门的国字脸汉子,将人全都叫来。
转眼间,院中站了几列人,皆都是些身强力壮的汉子,其中不少眼神之中布满了煞气,一看就是刀尖上舔血的主。
李治扫视一圈,开口问道:“你等,知道我是谁吗?”
众人七嘴八舌的回道:“太子殿下。”
李治接着道:“知道就好,你们都是见不得光的人,除了孤之外,没人能庇护得了你们,只要你等忠于孤,尽心替孤奔走,孤向你等保证,日后绝少不了你们的荣华富贵。”
众人单膝下跪,抱拳齐声道:“誓死效忠殿下。”
李治满意的点点头,转看向身旁一个亲卫,“贺石,你留下,以后你就是他们的统领,要是有什么事,孤会让王福来吩咐。”
说着,眼神一冷,“谁要是不听话,你可随意处置。”
贺石躬身抱拳,大应了声是。
李治不能久待,随之离开此处。
坐在回宫的马车上,李治褒扬道:“王福,你找的这些人,不错。”
王福露出笑意,献殷勤道:“殿下,奴婢打听过了,马场被征收以后,那萧云盘下了个酒楼,应是想做食肆的买卖。”
“位置就在承仁坊,这两天正在装缮中,那萧云每天都要过去,殿下可要收拾他?”
李治面色阴鸷,恨意非常明显,但他却是摇摇头,“不,禁足的这段时间,孤冷静想了许多,之前行事都有些太浮躁了,不过区区一个贱商,大张旗鼓的收拾他,实在自折身份。”
王福有些惊讶,又有些不甘,“殿下,难不成就这么放过他?”
李治冷冷一笑,“放过他,那不太便宜他了吗?”
“殿下的意思是?”
“你放出风去,就说这贱商,跟孤有过节,孤对他十分的厌恶。”
王福秒懂李治的意思,连连夸赞道:“殿下圣明。”
李治呵呵一笑,转瞬间,又散去笑容。
“你和你那些干兄弟如何了?”
王福回道:“瑞安死后,他们一窝蜂的都来寻奴婢,从他们嘴里头,奴婢打探清了不少事。”
说到底,低声道:“瑞安安插在昭陵的,是跟在他身边的那队百骑护卫中,一个名叫宋七的人。”
李治没过多反应,“这些年,孤吩咐瑞安的事情,这老狗也都是交给收的这些干儿子去办,将他们笼络好了,就是没瑞安也无什么大不了。”
“前些时候,让长孙无忌招募些豪客,他竟敢驳斥孤,哼哼……”
李治看向窗外,目光平淡道,“这倒是也给孤提了个醒,不能太过依赖他人,你是孤最信任的,日后这宫里宫外的事,孤就交给你办了,回宫以后,好好想想,能跟谁多走动走动,能拉拢个谁,尤其是父皇和徐慧跟前伺候的人,你要多上点心。”
“奴婢明白,必不辜负殿下厚望。”
李治轻点下头,也不再说什么。
沉默了会,王福小心翼翼问道:“殿下,您让张阿难的孙儿入宫侍读,可是想拉拢他。”
李治轻笑一声,“张阿难不是瑞安,他哪是那么好拉拢的。”
“殿下不想拉拢他,那为何……”
“示个好罢了,之前因为瑞安那老狗,孤对他多有轻视,现在想想,他终究深得父皇信赖,虽说丢了左监门的差事,可在宫里头的地位仍不算低,相处的融洽些,没坏处。”
王福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心中觉得李治有些变了,禁足了这段时间,太子殿下看来真的想了许多,变得更沉稳更冷静更睿智了。
“停车!”
李治突然开口。
马车停在一家胭脂铺前。
王福进去买了些女人用的东西。
回到东宫,太子妃王氏在百无聊赖的逗弄着西域上贡来的一只毛犬。
见的李治进来,王氏惊讶之余又是来气,他已经有两个多月没进自个这门了。
斜靠在榻上,捋着怀中狗儿的柔毛,王氏阴阳怪气道:“什么风,把殿下吹来了。”
李治两步过来,“去了趟东市,给你买了些胭脂香水,你试试,这是长安最好的胭脂铺子,不比宫里头的差。”
王氏实有些看不懂,一会冷一会热的,李治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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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得闲,李世民取出兰亭序集,认真临摹着王圣豪气。
张阿难从外头进来,似是有事要禀,但见皇帝正挥洒笔墨,便先静站到一旁,等到李世民洒墨收笔,这才轻声道。
“陛下,太子殿下回宫了。”
李世民轻嗯一声。
张阿难又道:“大殿下也去了趟申国公府,另外,高士廉醒过来了,太医说,只要醒来能进的下去药,慢慢调养可无大碍。”
说完,又笑着道:“听说,申国公是高兴醒的。”
李世民不解,“什么意思?”
“高大人的嫡孙,高德阳,上去跑去礼部,要参加今岁的科举,他还拍着胸脯说,必要中今科进士,申国公随后就醒了过来,大夸他那孙儿有志气。”
都是沾亲带故的,对于高德阳,李世民有几分印象,就那么个东西,也想中今科进士,他怕科举当成什么了。
李世民摇摇头,暗觉得好笑,张阿难又禀道:“另外,太子殿下,想邀高德阳,入东宫当侍读。”
“算了吧,那高德阳既有心科举,就让认真去考举吧,别跟着雉奴浪费时间。”
张阿难点点头,“那奴婢这就差人去趟东宫,告知太子殿下一声。”
李世民嗯了一声,随手换张纸,接着书写起来。
与此同时,在承仁坊。
李承乾背着手,里里外外看了一圈,杜爱同跟着身后,边走边说道。
“殿下,基本收拾的差不多了,约摸再过个三四日,就可开门营业。”
李承乾颔首道:“遣几个人,在城中多贴告示,凡是今岁科考的学子,都可来这下榻落脚,食宿皆全免。”
杜爱同诧异,“殿下,盘下这酒楼,不是为了做买卖?”
李承乾呵呵一笑,“一个酒楼,能赚几个钱,有什么好做的。”
“对了,现在还剩下多少银子?”
杜爱同心头一盘算,一笔一笔的报道:“上次买护卫,前后花了五十多两,盘这酒楼外加装缮,加起来已花了两千来两,前几天又给顺阳王送去了……”
“行了行了。”李承乾打断道:“不用跟我报账,就说现在还剩下多少。”
“还剩四十万两左右。”
“嗯,倒也还够。”
李承乾轻快的往门口去。
程良骏扶着他上车,杜爱同和杨三刀在门口作揖。
突的,李承乾站在车辕上,目光看向门楣上的牌匾。
“换了吧。”
杜爱同顺着他的目光抬首。
“殿下,该换个什么名字?”
李承乾沉思一二,“清风楼。”
说完,钻进厢中。
“恭送殿下。”
待的马车走远,杜爱同挺起腰,看了看已掉了漆的牌匾,对着杨三刀道:“杨大哥,你去找个工匠,重新打一个匾来。”
“好嘞。”杨三刀领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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吁…
程良骏拉住缰绳,侧过身,轻敲下厢门,等了几息,里头听不到有什么动静。
“殿下,到了。”
李承乾迷迷糊糊应了声。
从车中下来,阳光炽热,拉车的驮马,呼哧呼哧喘着粗气,黑色的鬃毛泛着油光,汗水夹带着口水湿了一地。
拉车驼人,片不得歇,也真是遭罪,怪不得人人都拿当牛做马来起誓。
宋七站在门口,李承乾勾勾手指。
“殿下。”
“去割点新鲜的草来。”
宋七躬身应诺,转身跑回院中,从放杂物的仓房中,寻了个趁手的镰刀。
沿着神道,行至半山腰处时,宋七突的驻足,后脑勺总有凉意,像是有人跟随。
宋七猛的转过身,只见的四五十步外,有一年轻太监。
看到此人,本觉惬意的宋七,脸色突变的不自在,握着镰刀的手也用力了些。
“宋护卫。”
年轻太监小跑过来,主动作揖行礼,倒是也显得恭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