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的一声,脑袋瞬时放空,高履行如是宕机般僵僵站着,高士廉却也不管他,自顾自的往前去了。
死了……
脑袋被皇帝砍下来了……
一个激灵,如是泄了气,高履行两腿发软的瘫坐在地,泪水自眼眶中悄无声息的落下。
不多时,高家如是降了雪,处处皆素缟,处处皆哭声,等的差不多布置妥当了,宫中也将遗身适时送回。
上好的楠木棺材,却是早早钉上了钉子,钉了钉,自也就不能再开棺,如此,连最后一面也都看不上了。
白发人送黑发人,世间大悲,高履行心如刀绞,痛哭流涕的趴在棺材上,对着已死的高德阳又是一番斥骂。
他越骂越是过分,越骂越是激动,高士廉实听不过去,觉得此般对亡魂不敬,便让人将高履行给强拉硬拽了下去。
哭哭闹闹到了晚上,高府渐渐归于宁静,一切都如往日般,只是门匾上的白布,又提醒着发生了什么。
周遭邻舍,城中各坊,都在议论着,只有极少一部分人是惋惜的,大多数人都是一个想法:该。
昏暗的后巷,一辆马车咯吱驶来。
驾车的程良骏四下看看,见的无什么人后,才冲着车内道:“殿下,到了。”
李承乾拿起斗笠,递给本该死了,但现在却活生生坐在他对面的高德阳。
“谢谢表兄。”
高德阳嗓音沙哑,精神也有些不振,看起来,应是还没从白日的惊吓中回过神来。
李承乾笑着道:“一家人,客气什么,过几日随你祖父回去渤海了,切记莫要再像以前似的惹是生非,要时刻记得,你已经是个死人了。”
高德阳萎靡的点点头,然后,突又一副欲言又止之色,看着,是想问什么,但却又是问不出口。
见此,李承乾主动道:“怎么,还有什么事?”
“表兄,你....”
刚一开口,又是犹犹豫豫起来,看他这纠结的样子,李承乾笑着道:“男儿大丈夫,婆婆妈妈的作甚,有什么话就直说,你我兄弟,勿要多拘束。”
高德阳低下头,咬牙问道,“表兄,我...我祖父上次跟我说,舞弊的事情,是....是你故意散播出去的。”
李承乾神情一僵,而后,在高德阳抬头看来之际,又迅速的恢复如常。
“唉..……”故作伤怀的叹息一声,李承乾苦笑的摇摇头道:“看来,舅公是对我有着什么误解,要不,何觉得我会是陷害至亲之人。”
高德阳着急忙慌的摆摆手,“不不不,表兄,我的意思是....我....我……”
舌头跟打结了似的,结结巴巴吞吞吐吐,一张小脸憋的通红,最后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李承乾失笑一声,问道:“你信吗?”
高德阳又将头低下,沉默着不语。
原先他是不信的,可今日发生的事,实在太诡异了。
先是皇帝突然变卦,然后又是让他假死,这一连串的事,就是个傻子也不得不多想些什么,更何况,高德阳还不是个傻子。
李承乾伸手拍拍他的肩头,轻声道:“你想想,是我帮你弄来的考题,我又怎会故意散播出去,闹的人尽皆知呢,这不管是对你还是对我,可都没个什么好处,就像是今日,若不是你讲义气未把我供出来,恐怕我也难逃一番严惩。”
高德阳脸面一红。
他哪是讲义气啊,他是直接吓傻了,当时听到枭首二字,脑袋空空如也,连求饶都是忘了,更别说想起李承乾来了。
“好了,回去吧,我还得回宫去跟父皇复命。”
“表兄小心。”
高德阳戴上斗笠下了车。
只见后门半掩着,似是特意为他留着。
欠身钻进,冷不丁的,突听一声轻唤:“小郎。”
高德阳吓了一激灵。
管家从黑暗中走出,或许是乌漆墨黑的看不清楚,他使劲往前凑了凑,细细看了看高德阳,见他确实无碍,这才哽咽着道:“老爷一直等着呢,您跟小的来。”
提着盏暗沉沉的灯笼,高德阳跟在管家之后,看着廊下处处是魂幡,他这心里格外不是滋味。
等从二进院穿过时,各处都是漆黑一片,唯独正厅亮堂堂的。
看着门口摆放的丧物,高德阳小声问道:“那是我的灵堂。”
这话问的,管家是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只能干干的一笑。
恰在此时,隐隐有哭声传来。
很哀伤,很低沉。
听起来,似是伤心欲绝。
高德阳驻足,看向正厅,他很是好奇,好奇这哭声是谁的,好奇是谁能为他如此伤心。
管家自顾自的在前,走着走着,突觉身后没了动静,回首一看,却是不见了高德阳的身影,他急忙又折返回去。
“小畜生,自小你就胆大包天不知轻重,科举也敢舞弊,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现在好了,终是把小命搭进去了,不仅害了自己,也把高家给害了,真是白生养了你一场,丢人现眼的东西.....”
高履行骂骂咧咧的,一边骂一边哭着。
看的出来,他很伤心,眼睛都已经肿了。
灵堂里没有他人。
高德阳躲在门口,听着这些骂骂咧咧的话,心里十分的感动。
平日里,高履行对他总是没个好脸色,一天到晚总在挑他的不是,高德阳都觉得,亲爹也许不是亲爹,心里头有不少的怨言。
可现在,看着高履行孤楚又可怜的背影,那些怨言瞬时消散。
将脑袋上的斗笠摘下,高德阳从门外进来,哽咽的唤了声爹。
高履行似是没听到,仍旧骂骂咧咧的落着泪。
高德阳便上前两步,站到他身后,又喊道:“爹。”
高履行身子一颤,然后,莫名念起了经来,细听,连声音都在抖着。
“爹。”高德阳轻拍下肩头,“你别伤心了,我回来了。”
高履行心神一震,颤颤巍巍的转过头,恰在此时,一股冷风袭来,烛火左摇右晃,把高德阳的脸照的晦明晦暗。
啊!
一声惊呼,高履行直挺挺的向后栽去。
高德阳有些懵。
此时管家进来,看到倒在地上生死不知的高履行,急匆匆跑过来,当伸手探过鼻息后,这才舒了一口气。
高德阳想将晕过去的老爹叫醒,但管家却拦着道:“小郎,老爷心急的等着呢,赶紧过去吧。”
“可是我爹....”
“没事没事,阿郎没事,小的等会让人将阿郎送回去就是。”
说着,拉着高德阳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