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玄菟失陷,唐军下一步要么剑指建安,要么攻打安市,此二地若失,唐军便有稳固之基,随时可向王城攻来,眼下当务之急,是增派援兵,加强二城守备。”
高凌话音刚落,泉盖苏文便看向他。
“大傅,安市有三十万兵马,唐军若攻打安市,必然损兵折将,要是攻打建安,从安市调拨兵马去援就是了,何须再增派援兵,难道王城不用守了吗?”
“莫离支,三十万兵马,其中能战之人不足两成,我军战力和唐军相差甚远,要想挡得住他们,唯有靠人数,玄菟十万兵马一夜便陷落,区区三十万人又能起多大用,建安和安市要是丢了,王城纵使有百万大军守卫,又能坚持得了多久。”
对于高凌所言,不少人觉得有理,但慑于泉盖苏文的威势,却无人敢开口附和。
无声中,高藏沉不住气,问道:“莫离支,您觉得呢?”
几个呼吸,泉盖苏文缓缓道:“大傅说的有道理,眼下还有十五万兵马,我亲率前往新城,大王安心坐在宫中,有臣在,绝不让唐军靠近王城百里。”
高藏一时慌了,下意识看向高凌,正是这一个眼神,让泉盖苏文更加确信,这二人心怀不轨。
“莫离支,您是主心骨,这些年王事都靠您撑着,大王可离不开您,朝中大将无数,何须您亲自统兵,我看,不妨让高延寿出征。”
一魁梧汉子站出,声如洪钟道:“莫离支,我愿与汉人决一死战。”
此人便是高延寿,乃北部耨萨,所谓耨萨,与大唐的都督相等。
既姓高,自然也是王族之人,论辈分,高延寿和高藏同辈,也得尊称高凌一声叔叔,只不过,高延寿却并不忠于自己的姓氏,反而对窃取祖宗王业的泉盖苏文忠心耿耿,简直是将生父一样的对着,高凌推举他统兵,也是想让泉盖苏文放心。
但,天下枭雄都有一颗疑心,值此关头,泉盖苏文谁都不信,他只信他自己。
“值此社稷危亡之地, 唐人大军压境,我身为莫离支,自当身先士卒,鼓舞士气。”
说着,泉盖苏文站起,向着高藏躬身,神情是恭敬的,只是,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大王放心,有臣在,定保王业无虞。”
“祝莫离支,大胜而归。”
泉男生开口后,文武众人纷纷恭喝,高藏无措的看向高凌,事已至此,若再多言,恐让泉盖苏文生出疑心来。
高凌暗暗的摇摇头,也喝道:“望莫离支,旗开得胜。”
泉盖苏文扫了眼,只见的高凌坦坦荡荡,心中似是无邪祟。
奸人散去,走狗也散去,高藏再也按耐不住,从王座上跳起,箭步奔来,抓着高凌的袖子,面色忐忑紧促道:“王叔,怎么办?他……他是不是发觉了什么?”
高凌心中也是没底,泉盖苏文年轻之时也是员悍将,逢战必先,逢退必后,凭借着悍不畏死的做派,才得一步步做大。
后来,权势日渐厚隆,年纪越来越大,胆子便越来越小,领军出征,已经很多年没有过了。
前两年,李绩大军压境,泉盖苏文吓得肝胆欲裂,已有祈降之心,若不是天佑,若不是那场连日大雪,高句丽怕是早已亡国。
今下,却敢亲自统军,面对的还是唐军百战之将,事出反常必然有妖。
王城里外都是泉盖苏文的耳目,他有没有知道什么,这还确真不好说。
“王叔!”高藏抓的更紧,“怎么办,他要是领军出征,唐人来了也是无用!”
“大王勿急,臣这就差人告知李靖,看他有何应对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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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府中,泉盖苏文安排好出征事宜,随之唤来泉男生。
“留下一万人,交由你统率,我走之后,要盯好了高凌和王宫,他们暗地里,必是在筹谋什么,你切要小心,提高警惕。”
泉男生克住心中躁动,“阿父放心,孩儿一定看护好平壤,静等阿父得胜归来。”
有亲卫进来,禀道:“大人,可以出发了。”
泉盖苏文伸手,有人递来佩刀,这刀长一尺七寸,刀鞘金黄,镶刻有五颜六色的宝钻,这刀,久经沙场,砍下过无数隋军的脑袋,也砍下过无数唐军的脑袋,将刀紧握在手,感受着沉甸甸的重量,似也找回两分过往豪气。
走出几步,泉盖苏文又突然回头,泉男生立马凑上来。
左右看看,泉盖苏文上前一步,压着嗓子道:“他们要不知死活,就都杀了!”
泉男生心一跳,随之,一股热流流淌血管,心中的什么似是被点燃,此时,竟有一种渴望,想要即刻杀进王宫,将高藏那个蠢货从王座上拽下。
另一边,玄菟。
夜色如墨,烛火曳曳,在原先的高句丽城主府中,唐军主要将领齐聚一堂,商议着下一步计划。
扫平高句丽,必要步步蚕食,必要稳扎稳打,只有后方稳固,粮道才可稳,辎重稳,方可立于不败之地。
故而,拿下玄菟后,李靖没有轻举妄动,而是分兵数路扫平周边小城。
现在,摆在眼前的问题,是安市和建安,先攻取哪个,只有夺下这二城,方可连成一片,有个稳固之基,进可攻退可守。
阿史那社尔等人,支持先取建安,因其兵马不足七万,玄菟十万守军不过一日,七万高句丽军,半日足够了。
人不能太顺,太过顺风顺水,易起娇纵之心,支持阿史那社尔的将领,嬉嬉笑笑一脸轻狂,话里话外,简直是将高句丽人当作了田间草人,风来沫起,真是我辈横刀向天笑,不解帝君是何人。
狂妄,着实狂妄!
李绩一脸不喜。
李靖也不高兴。
兵者,行与生死,最忌骄狂,他百战不败,靠的不是什么足智多谋,几经绝地而逢生,靠的也不是什么天命,杀伐一生,时刻谨记于心的,无外乎四个字:谨小慎微。
不过,李靖脸上并未表露出什么来,他是一军之将,当容得下不同,如此,才能保证军心和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