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青山眨眼远去,跨越枯黄的大草平原,萧阳与夏欣再次进入了层峦叠嶂的群山之间。
转瞬须臾,一处微风徐徐,枯叶凋落的树林映入眼帘,夏欣当即降临下去,不再飞行,望向树林的尽头,道:“前面就是了。”
言尽,她一手牵着萧阳,满脸开心地逐步向前走去,宛若一个雀跃于林间的圣洁天使,缥缈梦幻,美丽至极,不经意间便能将人心神魂魄都给勾走。
其实凭夏欣的道行,根本无需这么麻烦,心念一动,自然可达任何她想去的地方,但她不愿如此,觉得太简单乏味。
有些事,结果是什么不重要,但见到结果之前的美好过程,不可或缺。
萧阳无声紧随,看着对方脸上明媚动人的笑容,他也跟着心欢愉悦,仿佛只要能见到这个女子能开心,自己不论怎样做都无所谓。
两人快速穿梭在古树密集的林间,身边枯叶迎风起舞,飘零若雨。
夏欣的脚步越来越快,萧阳与之如影随形,这一刻,他感觉回到了曾经年少时和玩伴们开心奔跑在山林田野中的场景,徜徉于春风花香之中,温馨快乐,安宁祥和,他脸上的笑意情不自禁地浮现,如鲜艳的春花般灿烂盛开。
破晓于无声间远去,一轮大日已横空照耀,整个归夏之地,由此变得更为炎热。
当四周古木渐渐稀少,眼前的光辉越发明亮,林间的尽头,已近在咫尺。
恍惚之间,夏欣忽然止住脚步,笑若春风,声若柔水,“到啦。”
萧阳闻言沉陷的心神立刻回溯,明亮的目光自对方俏脸上移开,才开始打量四周景象。
此时,他们正屹立在一处悬崖边,准确来说,是这座山顶上的林间尽头。
由此遥望而去,大日辉煌映苍穹,山河蒸腾如烘炉,悬崖的下方仍是一处宽阔的树林,古木密集,叶片稀少,枯败凋萎之景尽显无疑。
然而,树林的深处却是截然不同的场景,那里云雾缭绕,绿意繁荣,显得格外迷朦缥缈,是一片生机旺盛之地。
萧阳远远望去,透过朦胧飘荡的幽幽云雾,隐约枝繁叶茂的树林中有色彩斑斓的光辉在绽放,而更远处,似乎还存在着一片宫殿的轮廓,模糊不清。
夏欣笑而不语,身形一闪,带着他迅速降临至那色彩斑斓之地。
这里有一条小溪,水流湍急,蜿蜒奔腾至远方,不知尽头在何处。
萧阳的心神不在小溪,而是两岸遍地的鲜花,犹如一朵朵纯洁明亮的水晶,五光十色,摇曳芳香,将此地辉映的斑斓璀璨,绚烂如梦幻。
夏欣松开萧阳,缓缓蹲下身来,摘上一朵璀璨绚丽的花,旋即起身,迷人的笑容,令一切万物之色彩都为此暗淡,“这就是夏花,是不是极美?”
萧阳痴醉之余接过对方递来的花儿,一双眼眸被映照的熠熠生辉。
此花通体呈透明色,晶莹璀璨,纯净透彻,宛若毫无杂质的琉璃美玉。
其茎杆温润修长,光滑细腻,内部光丝闪动,颜色不一,直达顶部花蕾,持之如握美人玉腿,令人爱不释手。
其叶片娇嫩柔软,却笔直不曲,上方纹理清晰,好似一根根美人如葱的玉指,柔丽无瑕,摇曳间勾人心神。
而顶部的花朵,就像是一盏以水晶神玉精心雕琢的圣洁雪莲,其流光溢彩能迷人心神,幽幽芳香可醉人肺腑,于灿烂中辉煌,于美丽中圣洁,无声间散发着一种不容亵渎的高贵气息,仿佛是隶属于神圣天女的专属之物。
不过眼下这朵好似还未曾完全盛开,中心仍有花苞待放,光彩朦胧,缓缓流淌向边缘已经盛放的七叶花瓣之中,色彩绚丽。
凝望手中璀璨的夏花,萧阳蓦然轻笑,语气柔和,“如同昔年初见你时,惊艳非凡,不可方物。”
夏欣闻言发出如银铃般清脆悦耳的笑声,而后脸色一变,“不对,照这么说,在你眼中,我岂不是只有这夏花美?”
“没有,这花远不及你。”萧阳看着她诚恳地说道。
夏欣心满意足,来到小溪边,缓缓坐下,而后褪去雪白神履,露出一双洁白如玉,精致无瑕的美丽玉足,置入溪流,双手撑地,娇躯微微后倾,双足于水流中不断荡漾,“夏花很神异,阳光越炽盛,它绽放的越猛烈,现在拂晓方去不远,是为夏花初绽时,待到晌午烈阳正苍穹,夏花便会完全盛开,辉映天地四方。”
萧阳内心欢喜,默默将手中夏花收进乾坤袋,决定这朵要永远收藏。
做完这个微小动作,他来到夏欣身边,同样缓缓坐下,脱去脚上白色鞋履,伸进湍急的溪流中,旋即望去溪岸两边的璀璨夏花,道:“归在此地中,无愧其名,夏日当空炙热,绿叶繁草枯谢,万物生机皆萎,独有此花,于炎夏中迎光灿烂,欣欣向荣,永不凋零。”他抬头仰望天空,目光穿过夏花绽放的色彩,倒映出那轮仿佛不晒到天干海枯,山崩地裂,誓不罢休的灼热烈日,淡然一笑,“真好。”
“其实也不能算是永不凋零,夏花向阳而生,迎月沉眠,每当夜幕降临时,它们便会自行收束,但在夜月的照耀下,依然会释放出光芒,使这天地亮如白昼。”夏欣说道。
萧阳不说话,静静感受着这一份灿烂。
溪水哗哗流淌,时间渐渐远去,正午的阳光毒辣的超乎想象,整个归夏之地彻底化作了一座天地熔炉,凡人若是置身于此,不稍片刻估计就得被晒作干尸。
“哧!哧!”
小溪两岸声响不断,遍地夏花相继绽放至最完美的状态,轻轻摇曳间传出清越之音,仿佛在编织一曲迷人的远歌,璀璨的光芒如灿烂流星,不断的冲向四面八方,将这天地山河渲染的五光十色。
萧阳心神荡漾其中,平静良久的脸上,再现灿烂笑容。
夏欣瞅了他一眼,顺着对方的目光仰望向天空,自语道:“夏日当空,花向阳生,如烈阳般璀璨,烈阳下欣欣向荣的璀璨之花。”她忽然一声欢笑,道:“你看这天上烈阳,地上夏花,是不是很像我们,正如我们的名字寓意,都如此吻合。”
“不像。”萧阳目光幽远。
夏欣转头看着他道:“为什么?”
“你若为夏花,我便不会是此地空中那轮烈阳,它可以在世间任何地方灿烂永恒,但不能在夏花之上辉煌高远,当熄落地,淹没于花海中的璀璨。”萧阳目光未变,凝视高天,温声说道。
忽的,他眉头紧锁,面露苦色,自己的耳朵竟被夏欣一把揪住,用力往那边拽,她语气严肃地斥责,“以后你还敢这么妄自菲薄,自轻自贱,我绝不饶你!”说罢,她冷冷哼了一声,而后放手。
萧阳一手捂着险些被揪断的右耳,生痛不散,他垂首底眸,恍惚间似闻对方淡然问了一句“还敢不敢了”,他语气迟缓的小声回应道:“不......敢了。”
夏欣面不改色,“总是这样贬低自己,成什么样子?难不成你当初的豪言壮语都是些空话?你若这种心境,早晚大道断绝,如此下去,还修什么道,不如我干脆将你道行尽削算了,以免往后死于那些小人手中。”
说话间,她当真抬起一只手,符文缭绕,晶莹如玉,一旦落下,萧阳今日必将道行尽废,根基全毁,自此沦为废人。
“不要。”萧阳立刻双手上前抓住对方手腕,神色略显委屈,“我只是随心而言,并未自轻自贱,你将化身神王,自此便可无敌神道,而我连凡道都不曾圆满,如此巨大差距,岂能在你之上,你若不喜听,往后不说便是。”
夏欣见状顿时心一软,神色缓和了下来,事实上她也不是真的要削去萧阳道行,无非是故作姿态,以此给予告诫,不过一想到曾经那样一个坚韧不屈的自傲之人,如今变得这般柔弱可欺,她终是于心不忍,调教归调教,适可而止,若是让对方成为一副没有主见,只会唯命是从的样子可不行,她决定今后起,需要进行收敛,不可再过分强势。
她温婉一笑,道:“好啦,开个玩笑,你还当真不成。”而后又说,“问你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倘若今日坐在这里的是别的姑娘,如此待你,你会如何?”
萧阳收回双手,望向小溪对岸,沉默片刻,道:“自修道以来,我从未有过退缩,无论眼前的对手有多强大,即便是死,我也会反抗到底,昔年的北域星空如此,曾经的原始宝界如此,今日这里换做他人,亦是如此,我可以身死,但绝不会受辱。”
“那为何在我面前,你便如此孱弱?”夏欣显然明知故问。
萧阳转眸看过去,“那是因为我......”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有些话难以说出口,默默调回视线,不敢对望。
夏欣伸手一挽,将其身子揽近自己,笑颜甜美,一语未发。
这些陷入宁静,璀璨的天地间,唯有夏花绽放的交响声悠悠而鸣,宛若一曲美妙的温音柔曲。
五光十色的光辉飘荡不止,眼前俏丽的容颜仿佛朦胧了下去,凝视于长久的沉默中,萧阳竟情不自禁的将手伸向那张肌肤柔嫩,洁白如玉,好似吹弹可破的无瑕脸蛋。
夏欣心有所感,迅速抓住对方的那只手,一双水灵灵的美眸在辉光的映照下璀璨的难以直视,“你干嘛?”她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罕见的红霞。
虽说平日里因为自己压倒性的强势,两人做出过许多亲密之举,但她极少对此感到心生羞意,甚至觉得理所应当,就喜欢这么做,有时也想让对方放下心中执念,主动一些,可当这种情况真的发生,她忽然又觉得太突兀,心跳加速,莫名其妙有些适应不过来。
这并非是不情愿,反感这种亲密行为,而是好像对方一直被动习惯了,自己处于主动才是对的,突如其来的发生改变,总觉得氛围有些怪异。
归根结底,在她心中认为,自己就应该占据绝对上风,强势主动,一旦打破,便会本能的感觉到一种“势弱”。
这很不好!
她又不是什么小小弱女子,岂能如寻常道侣情人般,因一些举动去展现娇羞柔弱,小鸟依人的姿态。
但思来想去,貌似又不对。
对方终于肯主动,自己不应该高兴才对吗?怎么能去制止,又不是非得去故作姿态,自然便好。
不等夏欣去想太多,萧阳挣脱她的手,偏过头去,眼眸低垂,语无伦次的胡乱回答,“风大,有...有脏东西。”
夏欣被逗笑了,“稍微有点道行的修士都有灵气护身,衣不沾尘,体不染垢,真是越来越笨了。”
闻听此言,萧阳只觉得整张脸像是火烧起来了一样,仿佛比归夏之地空中那轮毒辣的太阳还烫,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不再出来,后悔适才的举动,怎么能去这样做。
“哈哈哈。”夏欣连笑三声,打趣道:“若是让世人得知烬土神体竟作这般束手无措羞涩态,怕是要成为久而不去的笑谈了。”说罢,她始终挽住对方身子的手臂蓦然发力,使其身子一软,毫无悬念的倒在自己腿上。
萧阳这次出奇的顺从,稍稍调整姿势,将自己羞红欲滴的脸朝下深深埋藏,心中松了口气。
夏欣轻笑无声,抬起眸子,目光透过天地间不散的云雾炫光,落在了远方那片瓦砾遍地的破败宫殿中,当年,她正是深埋其中,如若归葬。
这里再度陷入了长久不醒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