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架祭品……”
观影台上,唐君屹低声:“我没记错的话,这种邪术确实需要一个自愿的灵魂,用来吸收死灵产生的怨愤。但最多坚持四五年,怎么可能坚持十年这么久。”
“那群人要想欺骗一个童年凄惨的孩子付出,别说易如反掌,简直连手指都不用动。”言溯抿唇,“现在的重点是队长到底有没有挖到异想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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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城游乐园-玩具屋
“嘀——滴——”
挖掘机的提示音响着,玩具屋的门口已经挖出六七米的大坑。
“小心点,再挖一下!”
特遣队的队员指挥着下挖,车铲压下后忽然连带出银灰色的东西。
“挖出来了!挖出来了!队长,这是——”
队员的声音戛然而止,车铲上勾带出的银灰色干瘪肉身,赫然是皮包骨的水银尸!
只剩下一层薄薄的皮,没有一丝肉质,有的骨骼已经捅穿了水银皮。
一具又一具的银灰尸骨从深坑里挖出,挖掘的队员忍不住脊背发寒,悚然战栗的感觉像是铁刷刮在身上。
“队长,”队员回头看向脸色铁青的聂苍,颤抖着声音,“这玩具屋的下面,都是,都是人类幼骨。”
“数量……近百。”
摩天轮的霓虹灯光还在黑夜里醒目地亮着,新园区的玩具屋下埋葬十年的丑恶重见天日。
无数沾土的小丑玩偶跌进土坑里,和尘封的尸骨依靠,咧开的嘴唇鲜亮地刺目,讥讽至极。
“……13年大案。”
聂苍紧紧抿唇,手心攥紧至咔咔作响,眼神中震惊的怒火灼烧:
“当年相关部门公示的时候,我一直以为是哪些作案缜密的犯罪团伙,居然是游乐园为了打生桩转财运,还就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他们怎么敢……”
怎么敢为了利益葬送那么条生命,葬送那么多无辜的家庭,用做游乐场繁荣的基石,甚至连灵魂都囚禁榨压!
“把不涉密的证据都交给有关部门。”
聂苍颤着呼出一口气,“把遗骨挖出来检测污染,看看能不能移交。这些孩子的父母有一半以上还在找,得给他们一个交代。让那些父母至少……”
至少什么,至少领回自己孩子的骨灰吗?
聂苍沉默下去,队员张了张嘴也没法搭话。
“继续挖,”聂苍哑着声音,“言研究员说这次的异想体是绑在十字架上的骸骨,还要往下。”
……
逆十字乐园。
沐镜把跳脱的狼犬招手叫回来,摸摸它脑袋,变成一只丑丑的小狗玩偶。
“小六它太闹了,我把收回去就好了。”
沐镜和权珩一起坐在祭坑的边缘,不好意思地揉了下小狗玩具的秃脑壳:
“其实没有秃头的,只是祭祀的时候要把我钉在十字架上,他们拉不住着急的小六,我死了,它就也跟着撞死在了十字架上。”
他想笑却又没提起唇,勉强弯起的眼角在撑起的喜悦中藏着哀伤。
“我就像一个丑陋的怪物,即使我不危险,不会伤害他们,周围的人也会厌恶我——只有小六愿意和我做朋友。”
“他们看我也是这样的。”权珩语气平静地回应,“拼命索取我的东西,连命都想榨干,又不想承认我的付出,所以用各种方式打压我来找回可怜的自尊。”
沐镜怔了下。
他以为权珩不会主动提起这些事,但在杀镜鬼时她可以面不改色地提起,好像不管曾经经历过什么,这些苦难她都已经可以直面,甚至谈笑风生。
谁都别妄想拿她的痛苦,当下酒菜。
“你不知道吗?”权珩看他,开门见山,“这个玩具屋里的一切你都知道,连同他们所获取的记忆,不是吗?”
“我,我……”
沐镜有些局促地咬唇,抱着小狗玩具的手绞在一起。
“那个复制你的那个,是我的伙伴,他,他是不是对姐姐说了很不好的话。”
“没有。”权珩轻轻摇头,“这些镜子能看到玩具屋的所有地方吗?”
“是的!”沐镜忙点头,“全部都可以。”
权珩抬眸浏览过所有的镜面,目光停在宋旌云和禁忌女王的那一面——
镜鬼源源不断,但都保持在一个不伤人却难缠的程度。
“镜鬼的速度比宋旌云的速度快,”权珩注意到不对,“你的专属烙印‘逆十字’是什么作用?”
“削弱敌方百分之二十的序列buff,反哺给己方。”沐镜老实回答。
“无视序列差异?”
“嗯。”
居然是无视序列的控制型烙印,所有数据里可是包括生命值和san值的。
“你有玩家身份?还是职业玩家。”权珩道,“谁给你的?”
听之前那只镜鬼的意思,他们苏醒时沐镜已经苏醒了,甚至还能出入地图。但职业玩家要通过评审,但又没人见过他,多半是走了后门。
“嗯……一个姐姐……不对,可能是哥哥……和魂灵一样是没有性别的,有可能也不是人类,反正他说既然无聊也出不去,就给我点东西。”
“还说不必挂怀,就当是这世人欠我的……还说我一定会遇见一个很好的人,他看见了,看见了未来,让我一定要心存期待。”
沐镜沉默了会,忽然指向另一面镜子,带着分享的雀跃:
“姐姐,你看,那面镜子能看到外面!”
权珩顺着他指的方向看,那面镜子上系着权珩帮沐镜领来的圣诞气球,视角正对摩天轮的钟楼,似乎是个半俯视的高处,节日的热闹气氛随处可见。
隐隐约约传来《欢乐颂》的曲调。
“能接收一些声音,”沐镜双手捧着脸,笑道,“我之前虽然醒了,但是我没有出去过,只能待在这里看,就像看电视一样。”
他这么捧着脸,眼里满是憧憬,细瘦的手腕随着动作露出来。
伤疤异常扎眼。
“献祭,”权珩声线平稳,话却很轻,“不疼吗?不后悔?”
“疼,但没关系的。”
沐镜摸在自己的手腕的伤疤,低着头道:
“从小到大,人类一直会注视我。但他们看我却又看不到我。好像我只是一面镜子,而不是一个人,他们看到的只能是自己的恐惧和欲望,为了给自己辩护,便把我当成可怕的异类。”
记忆像是走马灯,沐镜忽然想起父母的厌恶,想起同龄人的咒怨,想起生前一下又一下钉在他四肢的铁钉。
那么多的血从他身体里流出,那么疼那么苦,都是扎进灵魂深处的血痕。
可是……
“可是,这世界上没有比这件事更值得的存在了。”他垂着眸,长睫也像是只傻傻的蝴蝶。
“我从来没有后悔过。”沐镜压着哽咽的哭腔回答。
权珩撑在一旁的手指微微蜷缩。
记忆深处幼犬那双湿濡的眼睛透过深暗的黑暗从心底浮现,就像一场重复上演的荒谬话剧,命运逼迫她再次抉择。
苦难没有声音,却震耳欲聋。
*“silent night holy night”
平安夜圣善夜
“christ the savior is born”
救世主今夜降生
镜子里传出的歌曲已经变成了宁和的平安夜歌曲,清晰地传在整个空荡的地下祭坑——
平安夜游戏进入倒计时。
……
龙城游乐园-玩具屋
“什么声音?”
“你们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正在向下深挖的特遣队队员四处张望,皱眉:“我听到了,好像是平安夜的歌,从哪里传来的?”
空旷的大坑中埋葬着数不清的惨白尸骨,他们站在祭坑中,宁和的歌声似乎从深沉的夜里传来。
“坏了,地图锚定!”聂苍面色骤变。
如果禁区里一个地图打出了「crepuscular way」或者「dead way」,那么这块地图就会将污染集中倾泻到作为原型的某片指定区域。
来不及找异想体了!
“立刻撤出祭坑!”聂苍吼道,“把急救棚里被污染的孩子隔离!”
如果救不回来,那些污染的孩子变成尸体,也会成为新的异想体!
……
古江市区-医院
“谈医生!谈医生!不好了!!孩子们出问题了!”
鹿琳慌张地推开急诊室的门。
“隔离病房!您快去隔离病房啊!”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立刻起身,疾步跑去隔离病房。
银白色遍布全身,十几个孩子的面部都隐约发黑,嘴唇发紫,无意识地向外咳血。
触碰的瞬间感觉到冰凉如死人的体温。
“谈医生!”护士崩溃地哽咽,“孩子们的心跳频率都在下降!”
十几台心电仪上,屏幕的心跳渐渐变得微弱——
“准备起搏器电击!”主治大夫收回手,立刻下令,“加大二巯基丁二酸钠的输入量!快!”
……
“这是平安夜地图,平安夜就是时间限制,已经开始倒计时了。”
言溯抿紧唇,忍不住悬起心,“这次地图的计时和人类世界流速差不多,权珩再不打出黎明途径,人类世界那群孩子就救不了了,连同污染也会扩增!”
“权珩她已经有选择了。”
唐君屹半是叹息地道:“她如果真的是为了救人进的地图,那谁都不能阻拦她的最终决定。而且这孩子再无辜,也已经死了,他只是怪物而已。”
……
权珩闭了闭眼睛。
平安夜的歌曲多美啊,万人期待瞩目着钟楼上的荧光大屏,镜子里是地上的温馨欢乐,镜子外却是地下不为人知的惨案。
“姐姐……?”
沐镜颤抖着声音,看权珩在歌声中长长呼出一口气,目光平静地起了身。
锋利的蝴蝶刀在她手里逐渐攥紧。
“姐姐,”沐镜眼泪止不住地下坠,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你要杀我吗?”
silent night holy night
平安夜圣善夜
christ the savior is born
救世主今夜降生
在平安夜欢乐游玩的人们会知道他们所踩踏的地下深处,埋葬着多少未寒的尸骨,囚禁着多少未眠的灵魂吗?
沐镜手触碰在祭坑的边缘,崩溃地看着权珩走近,怀里的小狗玩偶悲哀地呜咽。
“姐姐,”沐镜哽咽着后退,带着乞求,“姐姐……”
他一退而空,失去重心摔下祭坑,权珩瞳孔一缩,一步跨向前毫不犹豫地跃下。
silent night holy night
平安夜圣善夜
son of god love's pure light
神子爱光皎洁
权珩一把把沐镜搂进怀里,颠倒上下,硬生生抗下这一摔!
坑底尸骨遍地,每一块骷髅都似乎在哭泣,在哀嚎,震耳欲聋。
权珩生命值骤减,在充斥脑海的孩童哭泣中san盘失控。
“姐姐……”沐镜急忙起身。
“别看我,看天上。”权珩摸了摸他的头,手中蝴蝶刀却闪烁寒光,在拥抱中没入胸膛。
沐镜睁大眼睛,睫毛颤抖,泪水坠下眼眶,滴在权珩清润的佛珠上。
silent night holy night
平安夜圣善夜
christ the savior is born
救世主今夜降生
低磁转向高昂的男音越发宁和壮美,赞誉神子的奉献,救世主的诞生。
平安夜的氛围在这一刻转向期盼的倒计时。
虚空响彻尖锐的鸣笛,滚滚的电车从远方驶来,恰似已经脱弓射出的箭矢,无法回头无法阻拦地碾碎了在废弃轨道上孤独等待的孩童。
一切像是命中注定,宿命欺诈期盼的孩子,希冀在电车巨轮下化成鲜血淋漓的悲剧。
蝴蝶刀流淌着血,像一只泣泪的蝴蝶。
屏幕内外皆是死寂,尸骨遍地的地下祭坑里权珩跪坐在沐镜身侧,手臂垫在他的肩后。
“咳咳……咳咳……”
沐镜因为疼痛痉挛,粗喘着咳出鲜血,洇满泪水的眼睛看向权珩,银色逆十字都在泪光中褪色。
酸涩痛楚像是喷涌而出的冰冷洪水,铺天盖地地过来,压垮了他无助的灵魂,他就像被困在河底的人看着水慢慢地上涨就要淹没自己的嘴巴。
“姐姐啊……”
他眼里积攒的泪水像断线的珠,声音不可抑制地发着抖:“我……做错什么了吗?”
他那么哀伤,悲伤和不解像压抑至浓稠的孤夜。
权珩静了很久很久,无法愈合的伤口流出鲜红的血,温热沾满她的双手。
“没有。”她垂着眸轻声回答,几乎听不见。
“你什么都没有做错。”
真正哄骗他献祭的存在袖手旁观,真正受益得利的人类作壁上观,看电车碾过懵懂的孩童,可他只是很乖地坐在废弃的铁轨上等待家人的到来。
就像是一只小狗,流浪的太久,被人哄骗会拥有一个家,于是傻傻地听之任之。
“是有,难言之隐吗?”
他泛着红的眼睑很缓很缓慢地眨了下,忽然在血泊中勉强又期盼地笑了起来,泪水无声地划过笑容,声音沙哑:
“那你开心就好了姐姐。只要姐姐开心……我怎么样都可以的。”
流浪的小狗都是笨蛋啊,被你摸一下头就会满心欢喜地摇尾巴,认定了家人就愿意为你付出所有。
radiant beams from thy holy face
救赎宏恩的黎明来到
all is calm,all is bright
万暗中光华射
沐镜缓缓伸手,他真的好想好想触碰一下等待已久的家人,眼皮却很疲惫地在坠合,渐渐没了声息:
“可我……”
他艰难动了动唇,哽咽的泪溺死在酸涩喉中,“真的好想和……和姐姐回家。”
sleep in heavenly peace——
静享天赐安眠
平安夜的歌谣奏向尾声,圣诞节的倒计时在萨克斯沉而安乐的韵尾蹦到最后的数字,虚弱的脉搏终归于死寂——
「叮咚!kp提示:恭喜您成功杀死boss,拿下本次游戏mvp!」
权珩闭上了眼睛,手心护住孩子的后脑,轻轻把他抱在了怀里。
sleep in heavenly peace——
虚空宁和至悲悯的歌声散在黑夜每一粒孤独的因子中,一切回归静谧。
“嘭——!!”
平安夜的赞歌终章结尾,圣诞节璀璨绚烂的烟花在黑夜轰然炸开。
节日的欢乐在此刻推向高潮,游乐园里孩童兴奋的尖叫声回荡,摩天轮上情侣的爱吻柔情缠绵,办公室里的聚餐纸醉金迷,幸福似乎照耀在每一处角落,似乎温暖了每一处黑暗。
到处都是欢声笑语,再也看不到在笑声掩盖下为世人看不到的任何眼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