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探出石堆的手臂曲了几曲，将石头一块块地移开，露出个尺许宽的洞口，接着一个容光焕发的丑物露出脸来——要是能称那张东西为脸的话。
    这张脸上，左眉高高隆起，几乎遮住了眼睛。鼻骨支离破碎，鼻翼偏又努力地张着。下巴古怪地前探，和脸上一个肉瘤双峰竞秀。
    这脸如此之丑，老天似乎也于心不忍，于是在他光秃秃的脑门上，加了一抹顺滑的长发。
    闻平邦心中一惊：“老家伙怎么变成了这个模样？”
    古平国忽的想起清泰歪练太行天书，以至容貌尽毁之事，心中一动，堆出一脸欢喜之色：“恭喜师父，神功大成！”
    林大业从石堆里慢慢钻出来，淡淡说道：“大成还远，勉强可用。”
    他探出双手，在二人天灵盖上摩挲了几下。
    二人只觉一股暖流从他掌心里倾注而下，瞬息间便在经脉中消失无踪。
    古平国猛然想到身上还穿着五凤帮的白袍，林大业瞧见自己投靠了对头，岂有不惩治之理？
    他冷汗涔涔而下，嘭地跪下，抱着林大业的腿，哀求道：“我们是被曲……曲……逼的。”大骇之下，舌头打结，话都说不清楚。
    林大业淡淡地道：“人心冷暖，世态炎凉，也难以强求。你们还没忘记自己是九华派弟子，已然很难得了。为师如今想把你二人重新收入门下，你们意下如何？”
    二人心中皆想：“如今你倒了台，成了泥菩萨自身难保，这才想起我们来。我们意下如何？那自然是倒了八辈子的春秋大霉！”
    心里大呼倒霉，却不敢有丝毫流露，更要装作大喜过望。
    古平国道：“我们当年犯下大过，被您逐出门墙，心中悔恨无加，无时无刻不想着重归门下，再受您老人家慈恩。”
    他断臂剧痛难熬，这番直抒胸臆的言语，难免说得咬牙切齿。
    闻平邦连连附和：“对、对！”二人磕头如捣蒜。
    林大业坦然受了二人各八个头，双手向上虚托。二人只觉平地涌起一股大力，身不由己地站了起来。
    林大业道：“今日之后，你们就重回九华门下。咱们的门规，你们自小便熟知，为师就不多讲了。”
    二人忙不迭地答应。林大业双手持定古平国断臂两端，两下一凑。古平国只觉臂上一凉，疼痛顿减，断骨已然接续。
    林大业又帮闻平邦接正断骨，给二人敷上伤药，捆扎牢固。二人千恩万谢，口中师父长、师父短地奉承个不停。
    林大业道：“为师有一事，要交给你们去办。”
    古平国心想：“我说这老匹夫怎么这么好心，原来是有求于我们。”
    忙道：“徒儿们自小受您养育、传业之恩。您但有所命，我俩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肝脑涂地，马不停蹄。”
    “这件事用不着赴汤蹈火。为师有一句话，你们用心记下。”
    “师父您说吧，徒儿们听着呢。”
    林大业略一沉吟，道：“加坎那赫婆……”说了一串叽里咕噜的话。
    闻平邦道：“师父，徒儿愚钝，这是什么意思？”
    “你们只管记住就好。”林大业将那段话又重复了一遍。
    古平国心中一动：“这句话艰涩难懂，难道师父是在传我功法秘诀吗？”用心记忆。
    那串话也不甚长，只百余字。二人记性虽一般，听了二十几遍，又默念了一炷香的功夫，相互提点之下，倒也能磕磕巴巴地背出来。
    林大业不厌其烦，又令二人背诵了几遍，说道：“这句话你们记在心里，每日早中晚默念三次，千万不要忘记。”
    古平国极力抑制心中狂喜，道：“谢师父传授之恩，不知诵念之时，是用本门的意守精神、内观呼吸的诀窍，还是用承天内功的什么诀窍？”
    林大业道：“这不是什么功法，只是个口信而已。为师如今实在脱不开身。你们替我跑一趟腿，把它传给你清汉师伯。”
    他忽的面露忧色：“纵然萧挞马趁虚袭扰承天观，他也该应约前来才对。又怎会叫我在此苦等三天？”
    闻平邦心想：“这老家伙藏在石堆里面，消息可灵通得很啊！降龙诀和金尊落入曲大美人手里，他多半也知晓。”
    林大业问道：“你们最近行走江湖，可曾听说你清汉师伯的什么音讯么？”
    古平国想寻机开溜，慨然说道：“师父别担心，弟子帮您去打探，这牛鼻子要是有什么对不起您的地方，我们定会帮您清理门户！”
    林大业叹了口气：“他哪会叛我？我是怕有什么意外。你们去承天观，要是找不到他，就把口信传给清渭。找不到清渭，就传给清淮。”
    闻、古二人对望一眼，心中均是一样的想法：
    “你不和我们说这叽里咕噜的口信倒底是什么意思，摆明就是信不过我们。你信不过我们也就算了，还要白使唤人，千里迢迢地给你送信。
    哼哼，你不仁我们也不义，老子姑且答应下来，然后来个一走了之。”
    二人满口答应，跪拜而去。林大业忽又说道：“你们回来。”
    二人心里暗骂：“老匹夫又来啰嗦些什么？”
    转过身来，一躬到地：“您老人家还有什么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