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血肉模糊的一团，似是想加入同伴的队伍，固执地向金军阵中钻去。所到之处，人人避之唯恐不及。
    这具全无皮肤覆盖的柔软人形，忽而成了一柄沾满毒液的利刃，在城下无坚不摧的阵势中，砍出了一道深深的裂痕。
    亢奋的攻城恶鬼瞬间又变回了人，伤口开始发痛、头脑开始眩晕，气馁代替了嚣张、畏惧代替了狂躁。
    忽听嘡啷一声，一个赤身战士扔下手中短斧，掉头向回跑去。紧接着嗖的一箭从金军阵中射出，正穿在他的左肋。
    那人一时未死，哀嚎着向回爬。
    一片肃穆中，这哀号声感染人心， 金军一点点地向后退去，甲叶哗啦啦地颤动着。
    城头守军声势大振，挥舞刀枪，声嘶力竭地喊着：“敌兵退啦、敌兵退啦！”
    正鼓噪间，却见金军后阵一片扰动，接着铁骑向两边一分，一人一马骤然冲出阵来。身后乌黑的大氅平平飘起，犹如一片乌云，向城门疾掠。
    那马通体漆黑如墨，只四蹄各有一点雪白，仿佛踏雪而来的天马一般。
    马上之人身形魁梧，有如铁塔。只穿短铠，双臂肌肉虬结，手中挺着一条长槊，槊尖形似柳叶，几有半丈长短。
    城头上不知是谁惊叫一声：“是完颜乌烈！”
    完颜乌烈乃是女真军中第一悍将，威名远扬。守军常年镇守北疆，自然都听说过他的厉害。如今见得这员猛将袭来，不禁心生恐惧。
    解灶主高声喊道：“怕他作甚！”抢过一张床弩，扳动弩机，嘭的一箭射了出去。
    完颜乌烈猿臂一舒，轻轻巧巧将那十几斤重的铁箭从半空里摘下，接着扬手回掷。
    铁箭在他神力之下去势更快，一闪就到，正洞穿一名守军的胸膛，砸出了个脸盆也似的大窟窿。
    他胯下黑马神骏非凡，一步十影，眨眼间便驰到尸墙边，守军的一阵箭雨，全都浇在了马后的烟尘里。
    完颜乌烈一提缰绳，那马后蹄在尸墙上一蹬，踏得血肉翻飞。红雾中只见一道黑影箭射而出，如肋生双翅般凌空掠出数丈，竟向城头跃来。
    两个盾手高举长盾，奋力挡了上去。可人马飞掠之势甚疾，又岂能挡得住？但听得砰砰两声闷响，二人齐齐向后飞出，栽下了城头。
    黑马后蹄踏稳墙垛，人立在半空，嘘哩哩的一声长嘶。接着猛地一落，两只海碗大小的前蹄正砸在守军头上。
    完颜乌烈长槊一挥，将七八人扫下城头，接着一带缰绳，黑马又腾空而起，撞碎一架绞车，向关城内飞落。
    解灶主绝望之下，大喝一声：“兄弟们替我杀敌！”奋力一纵，跟着跃下，凌空一刀，向他后脑劈去。
    哪知眼前锐光一闪，长槊说到就到。朴刀在槊尖上一撞，便断为两截。长槊余势不衰，解灶主只觉胸口一凉，低头瞧去，槊尖已穿胸而过。
    黑马四蹄落地，完颜乌烈将解灶主挑在槊尖上，傲然向东门踱去。一人一马，竟要贯城而过。
    一个伍长骂道：“直娘贼，太不把人放在眼里！”领着手下左右杀去。
    完颜乌烈长槊一甩，抛落解灶主尸身，接着贴地横抡，有如镰刀割麦，将五人断做十截。有两人一时未死，半身淹在血泊里，翻滚哀嚎。
    城内守军被他凶神一般的气势所慑，尽皆呆若木鸡。
    偶有几个胆大的射出箭支，在他一身钢筋铁骨上一撞，便纷纷落地，只留下一个个白点。
    黄鹤正在北门激斗，余光瞥见完颜乌烈这等威势，心下骇然。
    他暗自思忖：“此人长槊粗大，回转起来定然不够便捷。”悄悄闪到马后，飞身一剑，向他背心疾刺。
    岂知完颜乌烈天赋神力，长槊虽重，亦能收发自如，手臂一摆，槊尖便在倏忽之间迎上了剑锋。
    剑槊相交，咔咔声不绝于耳，黄鹤手中银光乍见，长剑瞬间碎作大大小小的几十片。
    他败中求胜，双手连接连发，将碎剑当做暗器掷出。
    完颜乌烈毫不在乎，任碎片戳在身上，双臂一扬，长槊向他头顶直劈。
    这一槊势如流星，直有千斤之力，黄鹤便是神完气足之时，也难以招架，更遑论此刻身带数处创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