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动静的逼近,溪水畔的三只鹿,像闪电般齐刷刷地扬起了头。它们的脑袋不停转动, 耳朵和眼睛全神贯注的,眼神中流露出的惊恐。
接着,三只鹿对视一眼,似乎在交流着什么,然后便如箭一般沿着水流往下游奔逃,它们的身影在水面上快速穿梭,仿佛是三道幻影,让人难以捕捉。
“呜,呜呜,呜。”声音中带着欢快,云奕同样也注意到了树的顶端树叶,也在晃动。
扑通扑通的落地上此起彼伏,一道道金色的身影错落有致的从林间蹦蹦跳跳的走了出来。
“呜!”领头的猴子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对岸的云奕,它大手一挥,拦在同伴们面前,阻止后面猴子继续前进的打算。
云奕毫不避讳地与它对视着,眼中虽没有吐露敌意,却也说不上和善。
身为这个猴群的王,它的身形远比其他猴子要精壮,那双眼睛更是流露着如同人类一般智慧的神采;它一边盯着云奕,还不时的观察云奕身后的树林,同样还有云奕身边的不听。
眼中的忌惮与警惕,让它保持着站立的姿势好一会儿,紧接着,它像是有了打算,扯着嗓子高声地呼喊了两声。
吼叫声后,身后的猴子们,开始缓缓向前,靠近溪水,只是没了刚开始那种欢快的、闹腾的场面,一大群猴子明明有着动作反而鸦雀无声,显得有些怪异。
猴王蹲下身子,双手抓向河滩上被水流打磨的圆润的石头,两只大手抓了不知道多少颗,整个过程中,提防和审慎的目光从未离开云奕一刻。
猴群们来到水边,双手捧起水,或是清洗,或是饮用,更有放肆一些的,将自己的身子浸没在水中,清晰自己的身上的毛皮,不过动作很是克制,谨慎的目光仍不时飘向对岸。
“确实很聪明。”云奕毫不在意,猴群明显没有要与自己为敌的打算,更何况中间还隔着一条不算宽,但也绝不算窄的溪流,虽是枯水期,也能将猴子的身躯,淹没大半,这个时候渡河只能是活靶子。
不听竖起尾巴,尾尖摇晃着,像是一条灵活的蛇,饶有兴致的靠近溪水。
随着它的动作,猴王的目光变得凝重,云奕注意到对方似乎还有一瞬间轻微的颤抖。
直到不听停在水边,就这么坐了下来,目光贪婪的盯着它们,呼吸变得急促,怎么看上去,都像是一个变态色狼,看见美妙女子的模样。
气氛有些安静,水流声,戏水声又回荡着。
猴王的左眼眯着眼角,因为有汗水流过了眼角的位置。
“吼吼!”它大吼两声,同时以极快的速度挥动手臂,又在合适的时机张开手掌。
猴群们如同听到号令的士兵,整齐划一地行动起来,它们的动作虽然有先有后,也是几乎在同一时间,便连滚带爬地飞奔向来时的方向,猴王身后的树林。
一道道破空声袭来,仿佛是一支支箭激射,同时还有连续的石头撞击水面的声音传来,叠加在一起,竟形成了轰轰的不小的动静,像是沉闷的鼓声,引得心脏也一起震动。
叮!叮叮!
长歌剑刹那间出鞘,剑身反射着天光,闪着寒意,犹如一道银色的闪电。
剑至人至,眨眼间云奕已经站在不听面前,长歌剑像是在空舞蹈般,又像是一朵绽放的花,仿佛时间都为之停滞,只有那剑影在空中闪烁,顺便将那一颗颗飞来的石头击落。
云奕没有停歇,因为这波石头之后,紧接着就是猴王左手中的石头,准头好的石头,没有突破云奕的剑舞,准头不行的,自然也就无需关注,待他挡下所有的时候,再朝着对岸看去,哪里还有猴子们的身影。
“它们对你的恐惧,也是真的让人费解,难不成你跟猴子是天敌?”云奕收起长歌剑,面不红心不跳,很是轻松。
“你有没有搞错,猫的天敌是狗喵!而且本大爷这样的人物,起码也得是很厉害的大妖怪,这就是群还没成为妖怪的猴子罢了,估计是被我的气势吓到了。”不听一脸不屑,砸吧砸吧嘴。
“难得正好遇见,我正想着多收集一些它们的气味,既好对比目标和它们的相符程度,也好不放过林中遗留的蛛丝马迹,没想到它们胆子这么小。”
“追?”云奕看了眼白龙,询问不听的意见。
“它在林中速度还没咱俩快,又不愿意回去,追什么追?”不听也看着白龙。
白龙有些委屈的低下头,明明地上都是石头,却像是在土地上找青草啃食,又哪里咬得动。
“没事,方才从它们那里得到了足够多的信息,而且又是在咱面前跑了,跟上去就行。”
听见后半段话,白龙立刻抬起了头,眼里闪着星星,蹄铁撞击在石头上,踉跄地跑到云奕身边,嘴巴叼着云奕的衣服就往身上甩,接着迈着步子,就要横渡面前的水面。
“啥大个子,我还没上马呢!”不听叫喊着,“你是不是公报私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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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过这个山头应该就到了,有猴群浓厚的气息,应该是它们栖息的地方。”不听坐在白龙的头顶,一只眼睛闪着亮光,在昏暗的林中格外显眼,这是一种省力的施法方式。
不听不知怎么的,没来由的头皮发麻,觉得前方像是吞没一切的漆黑深渊,心里产生了一些畏惧。
“你看,现在又快天黑了,要不咱找个地方歇息一夜以后,明日一早再去看看,免得到了那里万一真有人居住,天黑了视线不好的,怕是出现不必要的麻烦。”
云奕停下了身子,抬起头,目光透过层层叠叠摞在一起的树枝树叶,看着天空中的色彩,他的眼神先是一瞬迟疑,接着迅速变得坚定,摇了摇头,“我想去看看。”
“行,吧。”不听咽了咽口水,这么明显的变化云奕哪怕注意力被山的那头吸引,也是能够注意得到。
“怎么了?”
“就是觉得现在过去的话,我心里有些慌。”不听也没有隐瞒,开口道。
“砰!”它话音刚落,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响彻山间,声波飞过山头,传到云奕的耳中。
山林间已经开始入林的鸟儿们再次被赶出了林子,它们叽叽喳喳的在空中叫骂着。
“轰轰轰。”
茂密的树林本是能够阻挡声音的传播,可此时这一声一声,如同浪花一般,一股强过一股地传来。
不听与云奕的身子都是一震,接着,不听默契的从白龙的头顶,跳到云奕的肩上,而云奕则毫不犹豫地朝着上方跃去,他的脚尖轻盈无比,仿佛踏着云朵一般,每一个枝杈都成了他接力的落脚点,他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在树干之间穿梭自如,几个呼吸间,他便已经爬上了树顶,
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一股浓烈的黑烟翻滚着,从山头升起。
“是那个方向?”云奕紧紧盯着升起的浓烟,急忙问了句。
不听的脸色也是非常难看,胡子朝着前方,“没错,是这个方向。”
这般动静看上去并非是正常的,像是某种强大的法术施展以后产生的现象,而那里除了一群没有修行的猴子,也只有人才会施展法术。
“走!”云奕不再犹豫,他任由脚下一滑,整个人身子从树坠落,衣角在空中呼呼的晃动,直直落在地上,弯曲双腿卸了绝大部分力道。
“你跟得上就跟,跟不上原路回去!”他匆忙的交代了白龙一句,便头也不回的一头扎进了林中,每一步都在土地上留下明显的痕迹,若非要保存力气,他甚至想抽出长歌剑,斩断沿途的所有树木。
山林里因为少有人至,而且生机勃勃,灵气也比不施加外力的城池和荒野要更加浓郁,这也是神鬼怪志诞生的源头,确实会有些聪明的东西,在这种环境中找寻到修行的路子,成为精怪。
情况紧急,云奕不顾的其他,「吞星纳月」不再保留,林中的灵气在它的牵引下,汇聚成了绸带般的实体,被云奕摆在身后。
感受到随着「吞星纳月」汇聚浓厚的灵气,云奕不远处的林中,似乎也有什么东西在跟着他一起,只是树林交错,云奕看不清。
“还没感觉到敌意。”不听紧紧的抓着云奕肩上的衣服,感受到云奕视线的转移,提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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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看着树上用木头搭起的一间小屋,云奕停下了脚步。
树下是破烂的木头梯子,断口整齐,明显是被利刃砍断的。
云奕纵身一跃,落在枝杈上,木屋的门被什么东西撞得稀巴烂,他伸头往屋里看去。
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传来,只见床上躺着一位青年,地上趴着一名白发的老人,两人皆身穿兽皮,两人皆没了动静。
木地板上,床铺上,他们脖子的下面,是一滩液体,屋里的油灯没有点燃,光线昏暗,所以看不见那液体的颜色,屋里弥漫的味道也说明不用再看。
云奕快速上去,用手指轻轻的触碰距离他最近的,地上趴着的白发老人的手臂。
“还有温度!”
老人脉搏已经停止了跳动,屋里也没有反抗的迹象,弓弩斧子还挂在墙上,青年腰间的短刀也没有抽出。
青年睁大眼睛,面露惊讶,表情也就定格在了那一瞬间,云奕甚至没有功夫去看。
刚才的动静只能说明这边有情况,现在这个屋子就把情况往极坏的方向推动着。
“还有温度,还有机会!”云奕的表情有些慌张,他喃喃着。
之后的沿途,木屋出现的更加频繁,屋里的结果也和第一间没有什么区别,云奕在看了三个以后,就没有再进去任何一间,只需要路过的时候不听告诉他,屋里是否还有活人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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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就在前面了,好混乱的气息。”不听迎着风,扶着云奕伸着头,惊呼着。
不用它提,那些混乱的猴群,也已经进入了云奕的视线中。
一座和冀城外铁矿区一模一样的木墙出现在眼前,墙头墙外还有不少猴子,它们叫喊着,声音里既有凶狠,也有恐惧。
云奕的动静不小,自然也吸引了一部分猴子的注意,在金毛猴子们惊讶的目光中,云奕抬起手,顷刻间长歌剑在身前划出数道闪电,等他人到木墙跟前的时候,一根根粗壮的木头崩碎。
长歌剑架在身前摆出防备的姿态,云奕站定身子,目光急速的扫视木墙后的一切。
这是一片井然有序的村落,有石头与木头相互堆砌的屋子,足有一二十座,宛如一座小小的石头城堡。
若是早几天来这里,还能感受到山林间亲近自然的怡然自得,享受无忧无虑的神仙生活,可现在许多屋子都已经坍塌,像被推倒的积木一样散落一地,有些甚至还在熊熊燃烧着,跳动的炙热火焰代表着毁灭。
村落的中间有一座更加高大显现的建筑,是整个村落的中心,现在也是支离破碎的模样,它的正前方有一片空旷的区域。
云奕知道,那必然是村子里的祠堂,而它前面的空旷广场上,似乎还歪七扭八的躺着一些人影,仿佛是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又像是在遭受着某种惩罚。
“还有人吗?”云奕不是对村子里喊,而是小声的询问着不听,他只感受到法术的余波,并没有察觉村落里是否还有修行者。
不听当然也没有闲着,小猫脑袋转动着,越来越沉默,脸也越来越冷。
“没有,除了猴子,没有活口。”
噔噔噔。
云奕没有犹豫,脚步极快。
距离祠堂越来越近,广场上的景象也完整的出现在眼中。
那是一个个被绳子缠绕在手臂上,最后将双手捆在背后的人,他们或跪着,或躺下,大片的血液相融在一起,将地上铺设的石砖染成了深深的黑红色。
有老人,有孩子,有青年,有壮汉,云奕的目光从他们的身上扫过,眼神如一滩死水。
“人数不够,应该不是村子里所有的人。”他心中有了判断,可是那些金毛猴子,不敢上前,也没有离开,就跟在云奕的不远处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
他回过头,目光如同锋利的刀刃,从它们身上刮过,顷刻间,猴子们闭上了嘴,鸦雀无声。
总算安静了。
云奕的目光掠过祠堂,香案上是歪七扭八的牌位,令云奕感到意外的是,这些牌位似乎都没有姓氏,而他一眼便看见了一个倾斜的牌位,上面清楚写着一个大字“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