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是,老阳关吗?”云奕的目光有些呆滞,喃喃道。
视野尽头,高耸入云的城墙犹如一条威武的巨龙,傲然矗立,不是一座规规矩矩的城池那样,城墙向着两边无尽延伸,仿佛将这片土地紧紧环抱在自己坚实的胸膛之后。
也不知是距离的缘故,或是本来就是如此,越是往外延伸,墙壁就要稍微矮上许多。
在来老阳关这一段路上,云奕就曾跟姚沛暖解释过,武威王的封地虽说就在靠近边疆的山丹城范围,说是方便守卫边疆安全,实则魏帝根本不放心将这里的守备工作交给他,老阳关真正的驻军都是皇城直接派驻来的,随队更是有不少修行者。
因此,只要武威王不想自己的行为很快被发现,就不会主动让武威军靠近老阳关,除非他能保证消息传出去之前把老阳关掌握在自己手中。
但事无绝对,所以,在距离老阳关还有十一二里的距离,云奕就已经停了下来。
越是往西,地面上的植被就越是稀少,而且地上的土地也越是松软,没什么可以躲藏身形的地方,不过二十里的距离也留足了反应的时间。
“按照之前说好的,你们留在这里等我吧。”
“好。”姚沛暖和壮壮对视了一眼,点头答应道。
不再像之前那般仓促,这次云奕几乎将所有的干粮和水都留了下来,毕竟若是老阳关内安全,这些他还有机会补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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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是靠近,就越是能感受到老阳关的那种威严气势,好在此时并非天黑前的傍晚,否则那城墙的影子都要将云奕吞没在内。
老阳关的大门并未紧闭,开了一扇,隐约能看见门内有人影。
云奕牵着白龙,小心翼翼的缓缓走来,白龙听从云奕之前的建议,装作一副劳累疲惫的样子,毫无精神,就像是一匹生病的马。
哗,哗,哗。
甲片的摩擦声骤然响起,犹如惊雷乍破,城门之后,四道披着军服的身影如疾风般迅速闪出。他们如雁阵般两两而立,将云奕紧紧围在中间,目光如鹰隼般警惕地盯着他。
紧接着,一位穿着都明显不同的“士兵”,不慌不忙地踱步走了出来。
云奕抬头望去,只见来者是一位方形脸的男子,他的眉毛浓密如墨,眼睛大如铜铃,表情慵懒,但眼神中透露出一股坚毅和果敢,整个人散发出一种强劲的气场,犹如一座不可撼动的山岳。
最让云奕觉得诧异的是,男子腰间挂着一面银锣,可他明明穿得不是打更人的差服,明显是军队里的人。
“修行者?”男子上下打量了云奕一眼,开口道。
“晚辈云致,见过大人。”能够佩戴银锣,又知晓自己修行者的身份,想来肯定也是个修行者,所以云奕自称是用的修行者之间的说法,而对对方的称呼则是象征着对方的身份。
“何故来此?”男子没有废话,平静的问道。
这种公事公办的样子,让云奕也没有随口攀谈,恭敬的回答,“晚辈有些事情,要借到老阳关,去西谟一趟。”
男子表情平淡,似乎对云奕的回答并不意外:“没什么问题,老阳关并不会阻拦。”
说着,他的目光转向云奕身后白龙。
没想到对方居然还是注意到了白龙,云奕的眼底闪过一丝凝重,可自己又被其他四名士兵紧紧盯着,不敢轻举妄动。
“你这匹马看上去病恹恹的,莫不是一只瘟马吧。”
面对男子突如其来的一句话,云奕先是身子一震,接着表情有些错愕僵硬,这是他从未想过的角度。
“这…不是的,只是它忙着赶路,太过劳累,这才看上去没什么精神,不知道老阳关内是否有可以补充物资的路子。”
“有倒是有,不过边关物资紧缺,这价格自然就要高上许多。”男子只是随口回应了一句,接着抬起手,朝着云奕勾了勾四指,“铭牌拿来我看看。”
在确认铭牌没有问题之后,便将东西还给云奕。挥挥手,带着四名士兵就准备返回城门后面,并说道:“进去吧。”
云奕牵着白龙,独自穿过两道城门,这才走进了老阳关内。
原以为青阳关小得不能再小了,要不然也不会如此轻松就撞见武威军的军营,没想到老阳关更是小得超乎想象,云奕走进老阳关后,视野中最为夺目的,不是里面的房屋、人,甚至不是衙门的高塔,而是对面的那堵城墙。
云奕用目光粗略的估算了一番,从自己脚下到对面那堵城墙,大概也就是八里远。
两道城墙中间的空间极其狭窄,仿佛是在夹缝中硬挤出来的一座城,由于空间局促,右手边用木栅栏围起来的帐篷,以及里面插着的旗帜,尽数尽收眼底,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营中巡逻的士兵队伍,自然也是一眼就看见了一人一马的云奕,最多也只是好奇的看上两眼,便不再关注,仿佛他并不存在。
不等云奕开口,不听已经从白龙背上的布袋中溜了出来,一溜烟便消失了。
云奕当然注意到了它的动作,却并没有阻止,那是因为不听的行动,也是在入城之前商量好的,由它灵巧的身形去探查城中是否有武威军的踪迹。
在等待的过程中,云奕并没有急着贸然往城里走,而是牵着白龙,在城墙边寻了个位置坐下休息,直到不听很快回到他的腿边,跳到他的肩上。
“情况如何?”就在不听的尾尖触碰在云奕眉心的时候,他迫不及待的问道。
脑海中,不听的声音悄然响起:“放心,我看过了,没有那伙儿人的迹象,不过城里有不少高手,小心些。”
得到肯定的答复,云奕松了口气,转身又往来时的城门走去。
“嗯?怎么?这么快就放弃去西谟寻宝的想法了?”男子坐在一张板凳上,正无聊的听着手下在那里谈天说地,余光注意到云奕朝这边走来,挑了挑眉毛,打趣儿道。
面对男子的灼灼目光,云奕也不好视而不见,礼貌的回复道:“晚辈有几位朋友要与我一起去西谟,不过比我速度要稍慢一些,应该快到了,我出来看看。”
男子也只是随口一问,倒也并不是真的关心,于是云奕能一人独自走出城门来到门外。
云奕抬起手,掌心朝上托着,置于自己胸前,手中突然出现一道金光,没有冲天的气势,同样耀眼异常。
城外某处隆起的小小土丘背后,壮壮伸着脑袋,一双眼睛聚精会神的观察着老阳关的方向,直到瞅见那道金光。
“走,可以进城了。”他开心的拍了拍一旁姚沛暖。
“太好了。”姚沛暖也是脸色一喜,起身正准备过去,这才注意到,云奕留下的大包小包的干粮和水袋,堆在一边。
“云先生他,没有带着白龙一起过来吗?”姚沛暖有些迟疑。
壮壮也意识到了问题,扭头朝着老阳关又确认了一眼,“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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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三里的距离并不算多远,而且两人还都是修行者,哪怕一个锻龙骨,一个刚刚入门。
砰!
东西被重重地放到地上,姚沛暖长了舒口气。
“呼。”
“云先生你也真是,留了这么些东西,居然也不让白龙来帮一把。”
“呦,这是都到了?”云奕还没来得及多与姚沛暖他们说上几句,那名男子就已经走了出来,不过这次没有士兵来围住他们。
姚沛暖注意到云奕的小表情,立刻意识到对方的身份,拱手作揖道:“见过前辈大人。”
“前辈大人?你这女娃娃倒是有趣,前辈就前辈,大人就大人,还整得不伦不类的。”男子哈哈一笑,明显比之前面对云奕的时候要和善开朗些。
“铭牌拿出来看看。”云奕既已经说了来意,男子倒没有再问一遍,直接招手找两人要铭牌。
“冀城,姚沛暖。”
“嗯?西谟,张壮壮?”看见壮壮的令牌,男子明显愣了一瞬,又反过来仔细查看上面的纹路,“邺城给做的牌子。”
男子手腕轻翻,如拈花般将壮壮的铭牌悄无声息地扣在手心,然后宛如变戏法一般,将其藏于背后腰间。
他微微前伸脖颈,如斗鸡般盯着壮壮,语气森冷道:“你是西谟人?为何你的铭牌,既非西谟无相寺所铸,亦非边关所发,却是来自邺城?”
与此同时,云奕的睫毛如受惊的蝴蝶般颤抖,他清晰地感受到灵气的流动,那是男子的气势如潮水般开始扩散。
这气势比自己更强,比范特西更甚,似乎与孔赢不相上下。
壮壮一如往常,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双手在身前合成十字,“阿弥陀佛,回这位前辈的话,小僧只是离开寺庙入俗世修行,并非是无相寺安排,来中原的路上,并未路过边关。”
“没路过边关?你是从哪里进来的?”男子眯着眼,狐疑道。
“小僧是从赤砾沙焱海中,走过来的。”壮壮平静的回答。
男子眼皮微微跳动,赤砾沙焱海,那是西谟人对其的称呼,而在大魏国内,则被唤作赤漠。
那片无垠的沙海,如同一条绵延的黄龙,连接着西谟和大魏国的雷州。
而且,朝廷并未在这片广阔的沙漠设立关隘,它就仿佛是大自然为两国划下的一道天然屏障,坚不可摧,也无需设防;因为,没有任何军队会选择从这片荒芜的沙海中发起进攻,那无异于自寻死路。
哪怕是修行者,也不愿轻易的闯入其中,一旦迷失方向也是凶多吉少,而且在沙漠中迷失方向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所以,它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焰狱。
(至于云奕之前遇见的的,坐落在赤砾沙焱海中的沙城,是个特殊的存在。)
虽然并不是多么相信,但男子还是将铭牌还给了壮壮,东西是真的,而且这仨人是要离开大魏国去西谟,倒也没必要如此苛责。
就在云奕准备带着他们进城的时候,男子突然开口。
“我还是有些好奇,就是,你为什么让他们躲在城外,自己先进来探路呢?”
这个问题让云奕头皮发麻,心想怎么进个城总是能遇到乱七八糟的事情,自己八字肯定和城门不合。
姚沛暖和壮壮的目光同时看向前面云奕的背影,三个呼吸的时间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漫长。
“倒也不是有意欺瞒大人,实在是之前路过青阳关的时候,值守的官爷不让我们进城,还差点动了手,难免有些担心老阳关也会有这个情况。”没有等气氛降至冰点,云奕想了想,还是回答道。
“哦?青阳关不让你们进去?为何?”云奕这话听起来虽然不合理,但男子也并未立刻反驳,而是追问道。
云奕讪讪而笑,“这晚辈哪里知道,只能是绕道而行,自家马儿都累的虚脱,这才很急切的想要在老阳关补给一番。”
“与你们交涉的人是谁,可知晓他们的名讳?”男子想从云奕这里得到更多消息,继续追问道。
“名字不知道,不过一开始是一位军爷出面的,后来换成了一名带着铜锣的打更人。”
这里面的消息几乎都是真的,但又将里面的一些内容给隐藏起来,而且云奕回答得有些为难,语气却又很是诚恳,混迹茶馆人群的经历,让他对于这种扮相还是信手拈来。
站在当局者的视角来看,云奕这个描述并没有多少问题,反而是青阳关的行为比较奇怪,男子抚摸着下巴,随便挥了挥手道:“没你们什么事了,进城吧。”
“盯着他们,有什么动静向我汇报。”看着三人一马逐渐走远,男子招来一名士兵,小声的吩咐道。
“青阳关…”
男子也没有在城门口停留,双腿发力,整个人轻盈的如同飞燕,脚尖轻点,落在一处营帐前面。
“大人,刚刚有三个小辈进城,从他们口中得知,青阳关或有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