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秦十六的带路，除却前两拨禁卫军拦下来询问为何两人一起之后，此后一路顺畅。
    一入钟鼎殿的大院内，两人的身形便已经映入眼帘。
    翁谦眯着眼，跟在秦十六身后之人看上去普通，气质却极为不凡。
    不是像遇见山林猛虎那般凶狠，而是明明看着是一只公鸡，又隐约看见它展翅像是凤凰。
    翁谦提了口气在胸腔内，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这个时候任何来这里的人，都可能是蓄谋而为的威胁，就连此刻的秦十六，在他眼中也是一样。
    眼看谦公的神情变得谨慎且严肃，秦十六立刻意识到问题所在，他扭身看向身后，只见南宫沐风仍是一脸兴奋的往前走着。
    “哎呦，南宫大人，您稍等片刻。”
    秦十六赶忙提醒道，免得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成功拦下南宫沐风之后，十六朝着翁谦拱手道。
    “谦公，这位…这位大人是来相助世子殿下的，他手中有滋养精神力识海的法宝。”
    南宫沐风翁谦，对方修为不掩，他也是察觉出对方的不俗。
    “在下秘卫南宫沐风。”
    翁谦的身子往前探出半步，目光变得格外有侵略性，“原来阁下就是秘卫的二号人物。”
    秦十六在一旁眼皮直跳，南宫沐风他以前并未单独接触过，不知道这位大人是这般不通人事圆滑的存在，小心翼翼的看着翁谦，心中想着别打了起来，那自己可就没法交代了。
    他心中最差的预期并没有出现，南宫沐风谦逊的笑了笑。
    “哪里，不过是同僚们给面子罢了，前辈这一身沉稳的内力，可是让晚辈长了眼。”
    面对对方的恭维，翁谦并未露出喜色，而是伸出手。
    “法宝呢？”
    “哦，对了。”南宫沐风赶忙在身上翻找，很快掏出一串东西，撞在一起叮叮当当的响。
    他先是取出一枚掌心大小的翠绿色如同冰块般半透明的玉璧。
    “此物为「冰潭月影」，能够清心凝神，贴身佩戴，修行可快速专注。”
    说着，他又拿出来一截玉骨。
    翁谦的注意力也都落在对方手中那有些随意的“法宝”上面。
    “停！”他抬起手，制止了对方这般无休止的介绍，“你这些东西里面，哪个，或者说哪几个对精神力的滋养效果最好。”
    “那就要属这个了。”他拍了拍其中的一只袖珍小鼎，“这是镇物，名为「登天通幽鼎」，在搭配上「凝神香」，便可达到滋养精神，拓宽识海的作用。”
    翁谦点了点头，虽说他只知晓「凝神香」，不知「登天通幽鼎」的存在，但对方这话说得十分得意，真情流露，让人不自觉就相信。
    “那你手中可还有「凝神香」？”
    “自然。”南宫沐风像是卖弄自己的收藏般，又从身后掏出一根竹管，打开后，里面便盛放着几根。
    “好。”翁谦心中一喜，他挥挥手，“十六，你将东西送去殿内。”
    “昂？”南宫沐风表情一怔，他有些不知所措的张了张嘴，“前辈，不让我进去吗？”
    闻此，翁谦眯着眼，皱着眉。
    “一是这法宝还需人施法驱使，否则只能发挥其十之一二的功效，二是，我听闻世子殿下如今情况，想看看自己能否帮得上忙。”
    南宫沐风没有注意翁谦的反应，也并未做隐瞒，依旧是自顾自的认真回答，就连自己内心的想法也说了出来。
    对于皇帝身边的秘卫，翁谦又怎么没有了解，除了来京都之前就知晓的消息以外，在京都这么些年，一刻也没有停止打探。
    对于这位秘卫二号人物的描述十分简单，却又精准概括。
    “直率，精神力强劲霸道，修为一般，十骨境程度，深得魏帝信任。”
    综合这些来看，对方的说辞也不是不合理。
    而且，如果姚鑫要对翁皓勋出手，肯定不会是在皇城内，更不会让自己最信任的秘卫动手，相比之下，夜晚行凶那人的可能性更大。
    不过，他仍然无法完全相信对方。
    翁谦手腕一翻，一颗黑色的丹药躺在掌心。
    “此为「封灵丹」，想必阁下清楚他的作用…”
    只是他话未说完，便刮起一阵妖风，这风没有敌意，也不是朝着自己来的，所以翁谦的反应慢了半拍。
    妖风竟将「封灵丹」吹了出来，托着它在空中起伏几次后，稳稳地落在南宫沐风的手中。
    他二话没说，抬手往嘴里一送，便吞咽了下去。
    -
    此刻，皇甫碧君正在施法医治，殿内的布置也一起震动。
    南宫沐风的眼睛瞪大，眼中闪着光，贪婪地、仔细地欣赏着。
    他情不自禁的张张嘴，又意识到不能打搅。
    秦十六这次也跟了进来，在一旁不停地关注他，庆幸现在还没出什么纰漏，胸腔内的心脏跳动的剧烈。
    也不知道是翁皓勋的情况更加恶化，还是皇甫碧君休息并未完全恢复，以至于这次治疗的时间有些长。
    皇甫碧君挪开放在翁皓勋身上的双手，脸上疲惫之色明显，甚至无力支撑起自己的表情。
    她这时也注意到出现在殿内的三人，更是无法忽视多出来的南宫沐风，心里咯噔一下。
    “南宫前辈，您居然也来了。”
    皇甫碧君的呼吸不再均匀，有些长短不一。
    “陛下听闻世子殿下情况不好，是精神力相关的症状，鄙人便提出来看看，想着自己能否帮上什么忙。”
    这样的回应让她松了口气，南宫沐风率直的性子无人不知，能这么说，肯定都是真话，只要不是陛下的旨意就好。
    “世子殿下的情况有些特殊，破漏的识海之前还有修复的迹象，可现在隐隐有种决堤之势。”
    “说来也是惭愧，本以为我的医术就算是不能治愈，有所好转也是信手拈来，到时候等两位师兄赶来京都，到那时，问题自然就迎刃而解了，哎。”
    皇甫碧君低头叹了口气，满脸羞愧。
    南宫沐风可没有安慰对方的打算，听闻她这般说辞，二话不说，便将手中的「登天通幽鼎」摆放在殿内阵中。
    他双手来回变换，秦十六只是眨眼的功夫，已经跟不上对方的节奏。
    明明因为「封灵丹」的缘故，南宫沐风的“施法”并没有灵气出现，可那「登天通幽鼎」依旧出现异动，表面浮现出黑白两种颜色，好似两缕纠缠交错、又泾渭分明的烟。
    手腕一翻，「凝神香」夹在左手指尖，轻挥右手断开顶端，然后朝着翁谦所在的方向伸去。
    “劳烦前辈燃香。”
    翁谦轻弹手指，一颗火滴飞出，瞬间将那根「凝神香」点燃。
    明明只是插香的动作，却也有些复杂，甚至可以说有些多此一举。
    淡黄色的烟袅袅升起，南宫沐风趁着这个机会，一步跳入阵中，在翁皓勋的身边蹲下来。
    翁谦下意识往前迈出了一步，五指张开又慢慢收起，全神贯注的看着。
    “人欲修神，鬼贪炼身，虚实不可分，虚实本亦分…”
    南宫沐风口中振振有词，翁谦能听得清楚，可就是听不明白，就连一旁的皇甫碧君也是听得云里雾里。
    接着，阵内亮起霞光，瞬间铺满整个大殿的屋顶。
    布阵的那些“石头”震动着，动静比皇甫碧君施法的时候更加明显。
    “什么！？”皇甫碧君吓了一跳，她已经在心里高看了对方许多，可还是觉得自己将对方看低了。
    没有提前布置，更没有着手炼化，甚至不调动灵气，竟然能直接让这阵法为他所用！
    除了南宫沐风，屋内其他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也就是皇甫碧君被更多的信息惊掉下巴，反应慢上几分。
    出现在屋顶上的霞光缓缓变换，最后铺开成了一片星空的模样，屋内的烛火也在它出现的时候突然就变得暗淡，明明没有熄灭，火焰依旧跳动。
    一颗颗大大小小发光的“星辰”闪烁着，背景是一片深邃的蓝色，偶尔还能看见有些黑色的圆形铺在蓝色的底布上。
    “美，太美了，也只有无意识的时候才能这样。”南宫沐风痴迷的看着，忍不住感叹道。
    “你们看，世子殿下的识海是不是很美。”
    一瞬刺骨的寒意贴在自己的脖子，南宫沐风立刻清醒了过来，这才看见抵在喉咙处的一抹寒光。
    他艰难地吞咽下口水，小心翼翼生怕喉结上下移动被利刃割开，纵使他再率直，面对死亡的可能，也不是个傻子。
    “前，前辈，这，这只是识海投影，是为了让前辈知道具体是怎么个回事。”
    “这种识海投影的手段，虽需要被施法人陷入完全无意识的状态，但不会伤及他的识海，如果本体意识复苏，投影会主动消失。”
    南宫沐风赶紧开口解释，等待了好一会儿，直到感受着利刃慢慢从喉咙处挪来，这才松了口气，后背冷汗直流。
    他还真没接触过这种毫不掩饰杀意的人，就算是陛下，也是不喜不怒，不会让人有这般深刻的感觉。
    “这，”南宫沐风张开嘴，说话也变得有些吞吐。
    “这些亮光就是世子殿下的记忆，有的连成片，有的单独孤立，不过前辈放心，这只是投影，无法窥探其中内容。”
    “那些黑色的，就是皇甫先生所说的破漏之处，只要不将这些破口填补上，识海便永远无法饱满，醒来的可能也就更小了。”
    “你可有填补的办法？”翁谦已经退至阵外，可他如同染血利刃般的锋芒，可没有收敛。
    「凝神香」的淡黄色烟已经飘到翁皓勋的周身，就连这一缕淡黄烟的周围，也缠绕着若有若无的黑白纹路。
    它们顺着翁皓勋的鼻子，钻入他的体内，也就是与此同时，投射在屋顶上的“识海星空”也出现了变化。
    一股奔腾的淡黄色“河流”，涌入“星空”中。
    又瞬间分裂成千百道更加细小的支流，如同大树蔓延出去的根蔓，以极快的速度铺满整片“星空”。
    在那些细小支流接触到黑色破洞的时候，就好像是发现了低洼，“水流”开始朝着黑色破洞汇聚而来，很快就将那里填满。
    皇甫碧君惊讶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水嫩的小嘴张大仿佛能吞下一个大包子，她从未见过这般手段，将精神力完全投射出来不说，还能看见其中的变化。
    “好！”南宫沐风喜呵一声，接着，他赶紧询问起皇甫碧君。
    “皇甫先生，能否施展修复之法，这填补的空洞若是凝固，水流仍只是水流。”
    皇甫碧君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可她刚刚才消耗精神力和灵气，现在也只是恢复了少许，根本没有多余的力气。
    不只是南宫沐风，翁谦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眼看对方晃动着脑袋，手足无措，又有些焦急的样子。
    翁谦心一横，“「大江在河，一泻千里」！”
    精纯的灵气从他指尖泻出，变成无主的状态，又不同于环境里无序的灵气，仍保持着被炼化打磨的品质。
    “快，吞入丹田！”
    翁谦这一声叫醒了皇甫碧君，她体内传来吸力，吐纳术已经全力运转。
    果然如父亲所说，外面的能人异士实在是太多了，今日这两种手段，都是她不曾见过的。
    眼看体内的灵气飞速流逝，翁谦咬着牙，直到看见皇甫碧君的疲劳之色一扫而空，赶忙收了法术，立即盘膝坐下，闭上眼，深呼吸着。
    皇甫碧君知晓自己应该做什么，她掐指在面前，口中喃喃自语，并迈步走向阵中。
    延伸出来的精神力并没有形体，不过在它接触翁皓勋之后，屋顶上的星空中，便出现两只纤细的手臂。
    手掌五指分明，而且行动灵巧，正像是在缝补衣物一般，沿着黑色的圆形破洞，将汇聚在此的水流固定住。
    “妙啊！着实是妙！”南宫沐风在此变得痴迷，他贪婪的观察着这种修补精神力的手段，又观察着施法的皇甫碧君和地上布置的阵法。
    眼看一个个破洞被完全固定住，不放心睁开眼查看的翁谦这才松了一口气。
    只是，突然间，情况骤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