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掀起的混乱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云奕牢记不听曾说过的,「沉星坠月」能够引爆沾染上自己灵气的东西。
他心中无比清晰理智,且不说长歌剑是不可多得的灵器,单说与自己并肩作战如此之久,早已跟自己的灵气同化,威力必然非同小可,那紧贴自己后背的位置就决定了自己不能赌。
而方才那段时间,他便提前做了些准备。
全神贯注,精神力蔓延出去,口中的「沉星坠月」口诀持续着,可是他期盼的回应并没有出现。
远处的烟尘中,金光闪烁,并伴随着剧烈的轰鸣声和地面的震动,看样子是那藤蔓围成的阵法正在运行。
里面也不只有金光,还有一团乌黑的点,在蠕动着,每一声动静都伴随着他的动作,显然还在负隅顽抗。
翻滚的灵气从云奕的身边经过,他愈发紧张急迫,生怕烟尘中的人分出了胜负,主要还是他不认为安昌林有什么胜算。
“滋滋!”
轻微的声音传来,云奕眼前一亮,他知道自己的想法被验证,是可行的,于是不再犹豫,激烈的开始反抗鎏金的藤蔓。
释放的灵气很快被藤蔓吸收,云奕也不在意,依旧保持着大量释放,倒是藤蔓勒得越来越紧让他有些难受。
咻!
烟尘表面出现了一道手臂长短的痕,看上去就像是有一道刀光斩了出来,云奕的注意力不在这里,只能察觉到刚才有什么锋利的东西从旁边经过。
等他抬眼去看的时候,那道痕已经被烟尘填平消失。
不过那越来越沉重的敲击与愈发压抑的气息无处不在,云奕知道局势不容乐观。
“拼了!”云奕暴喝一声,精神力全部释放并拧成一股绳,「沉星坠月」自口中诵出。
“滋滋!”
“滋滋!!”
连续两声如电如火的动静,紧接着便是轰隆一声。
这声音对于前方烟尘中的动静来说不够看,但对于近距离接触的云奕来说,险些震破他的耳膜。
捆绑在云奕身上的鎏金藤蔓突然一松,原来云奕引爆的目标竟是这个玩意儿。
不听眼巴巴地看着,惊讶的表情毫不掩饰,这也是在场还有别人,但它依旧用眼神说出了一切。
“你小子真是个天才,居然想到利用吸收你灵气的树根做文章!这玩意儿韧性十足,却没想到从内破开竟然如此容易。”
云奕并没有功夫回应不听,只因为他的注意力全部落在一道黑影上。
黑影从远处飞来,明明是金光普照的“天地”按理来说一览无余,但云奕就是没看见黑影从哪里开始出现的。
纠结黑影的来历已经没了意义,它飞来的路径,正巧经过云奕落下的位置,换句话说,这就是冲着云奕来的。
噌!
长歌剑即刻出鞘,云奕还是本能的拿出最顺手的东西。
转身,舞剑,云奕倾斜剑身,既将黑影挡了下来,又避免硬刚来历不明的攻击手段。
黑影落在地上,有金光映衬,云奕也看的非常清楚,只是一柄寻常的暗器,上面似乎还绑着什么。
来不及细看,暗器传来一股炙热的温度,云奕赶忙后退,便听得砰的一声,暗器爆开,炸出火花。
“黑纱人!”云奕立刻想到了这东西的来历,一直以来,也就只有这个人曾展示过这般手段。
虽然不清楚对方所在的具体位置,但还是能够分辨的出暗器飞来的方向。
云奕朝着那里摆出防御的架势,并快速后退,来到捆绑着不听的藤蔓旁边。
不听没有内丹,也没有灵气修为,它虽然知晓「沉星坠月」的法术,却没有使用的基础。
整个过程中黑纱人没有第二次出手,云奕弄不清楚对方的打算,也不敢掉以轻心,晃动的眼珠观察着,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挥斩长歌剑。
“叮!”
是金属之间清脆的碰撞声,鎏金的藤蔓被砍出了一道口子,没等云奕再来一剑,就已经开始愈合。
云奕情不自禁地用舌头轻舔干裂的嘴唇。
“咚咚!”
“咚咚咚!!”
那是烟尘中激烈的动静,也是云奕此刻慌乱的心跳。
他咬紧牙关,眉眼间露出决绝之色。
云奕完全放弃了对黑纱人的防备,双手紧握长歌剑,双臂上布置的阵法立刻触发,迅捷的动作配合上猛兽般的力量。
一剑、两剑、三剑。
本就只有婴儿手臂的粗细,在云奕疯狗般的挥砍中,藤蔓眼看就要断开。
“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
那沙哑的声音从无尽的烟尘中传来,恰似被捅穿了无数窟窿的喉咙,明明是悲怆的诗句,却被吟出了丝丝缕缕的怨恨,如泣如诉,萦绕心头。
没有去欣赏这句话的时间,烟尘中骤然爆发出激烈的灵气波动。
不,是海浪!
不对,是海啸!!
灵气爆发的速度飞快,哪怕云奕已经举起手中的长歌剑,正要斩出最后一剑,也被灵气海啸压在身上吞没,瞬间掀飞了出去。
“轰!”
地动山摇,金光铺盖的空间出现裂痕,而且正在快速延伸。
不知其中裹挟着什么东西,云奕的衣袍被撕烂,锐器划在身上,更是留下了不少血淋淋的伤口。
巨大的光团从爆炸的地方出现,并迅速扩大。
光团经过的地方气体被压缩,产生极高的温度。
“呃…”
云奕觉得胸口和脖子传来一股重力,像是被两只大手分别压着,呼吸也变得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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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吁!”
白龙突然站立起身子,腾空前蹄,发出一声长嘶。
缰绳从手中挣脱,姚沛暖险些摔倒,好在她已经修行了不少时间,还不至于如此狼狈。
“白龙你怎么了?”
姚沛暖顾不上自己,她更在意白龙为何会有这般异于寻常的动静。
白龙没有回应,两只前蹄重重地落在地上以后,便开始来回踱步,鼻孔中喘出一股股热浪,显然是不安和焦虑的状态。
一旁的壮壮抬起手,正要安抚它,突然脚下开始震动,地面上的细小沙石,也被震得离开地面。
这清晰的感受绝不是幻觉,头顶的「圣灵根」也开始摇晃着,不过它主体粗壮,更是扎根很深,那些摇晃的只是它最外端的树枝。
「圣灵根」顶部的灵气动静变得更加深沉,明明在姚沛暖与壮壮逃下来以后,依旧高强度持续了很久,现在又爬升到了新的高度。
壮壮死死的盯着「圣灵根」的表面,这东西因为庞大而看上去扎实,自然也因为庞大,而能够在它的表面展现出更多的细节变化。
棕黑色的瞳孔中金光流转,壮壮果真看清了「圣灵根」表皮下面的变化,那些灵气似的东西好像在躲避着什么,四散而逃,更是慌不择路。
姚沛暖并非西谟人,对于这些东西并没有天然的关注,但这么大的动静,她也不是傻子,当然不会熟视无睹。
她注意到地面那些被震得蹦跶的沙石,跳起来的高度逐渐降低,但蹦跳的频率却越来越快。
这种现状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震源在靠近,地面已经开始贴近最原始的震动频率,这样下去只会有一个结果,那就是破碎。
姚沛暖和壮壮几乎是同时朝着对方伸手,正因为两人做出了相同的判断,所以他们在极短的时间内,就抓紧了彼此的衣衫。
壮壮也是脑子变得灵光,他多跑了两步,将自己朝着白龙所在的位置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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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轰。”
“轰轰。”
地面的震动抵达了极限,紧接着便是面前的下方,传来两声剧烈的爆炸声。
「圣灵根」的躯干开始摇晃,伊绪塔卡尔城内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声,这可是从未见过,乃至不曾听闻的动静。
有树枝从上方掉落,以往抬头看的时候,只觉得树枝纤细,直到落在地上,砸在屋顶上,人们才发觉那比一个成年人还要大。
「圣灵根」下的人们开始抱头鼠窜,他们哪里有抵御这般天灾人祸的能力。
好在城内有不少从「圣灵根」上逃下来的修行者,还有些本就守在城内的僧人,他们联手庇佑,反正在姚沛暖能看见的范围内,还没有出现人员死亡。
壮壮和姚沛暖两人一个没有肉身根基,只有精神力修为,而另一个,则是初入修行的一骨境。
树枝的掉落可是气势汹汹,两人抵挡的勉强。
白龙似乎有些看不下去,它将两人依次甩到背上,四只蹄子在仍然摇晃震动的地面上,远比两人稳当,躲闪起来更是得心应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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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一声巨响伴随着某种东西的撕裂声音,原本还哀声四起,鬼哭狼嚎的动静竟然同时消失,整个伊绪塔卡尔城没来由的安静了下来。
壮壮死死抓着马鞍,趴在白龙背上,摇摇晃晃,来不及去查看,却被姚沛暖拍了拍肩膀。
“壮壮…你看…”
那惊讶又欲言又止的缓慢语速,完全不符合现在的状况,壮壮强撑着仰起头,脖子传来极度不适的酸疼感。
直到看见眼前的一幕,那种酸疼感也变得不那么明显了。
滚滚黑烟升腾,从「圣灵根」上,自「圣灵根」中,沿着树枝,冲出树干,还有不少,开始飘落下来。
那一双明亮的眸子中,倒映着如同弹弓一般的形状,不是他物,正是「圣灵根」的本体,顶端被一分为二,直接延伸下下来,险些蔓延到最根部。
惶恐!
城中的那些普通人如惊弓之鸟般,再也无法安静下来,他们爆发出的叫喊声比之前更加震耳欲聋,仿佛要冲破云霄。
他们不顾一切,像脱缰的野马一般,朝着城门的方向狂奔,哪怕头顶还有些许坠落的树枝,也无法阻挡他们的脚步。
嘶吼!
那些守在「圣灵根」下的和尚们,没了先前慈悲关切的模样,一个个横眉怒目,身上的金光如烈日般耀眼,仿佛要将这世间的一切邪恶都焚烧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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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玉和尚的脚下是一朵巨大的琉璃金莲,莲座上只有他与空然和尚两人,脚下延伸出来的鎏金藤蔓还在,有四根之数。
只不过其中一个断开,断口处还有烧糊的痕迹,其他三个并非捆着杜鹃、木贼还有不听。
琉璃金莲就这么悬空在「圣灵根」裂痕的上方,滚动上升的浓烟从它两侧绕开,一副神圣的百毒不侵的模样。
在空玉面前十多丈外的空中,一道通体墨色的身影宛如一座黑色的雕塑,凌空而立。
然而,这一次它不再是双足站立的人形,而是四足落地的「鹿头」,完全是一副野兽般的模样。
它头生双角,如同两把锋利的宝剑,散发着寒光。
毛发如瀑布般垂落,覆盖着它的头颅和眼部,只露出一双在腋下的眼睛,犹如两颗燃烧的火焰。
它的牙齿如虎齿般尖锐,爪子如人手般灵活。
“呼呼。”
「鹿头」胸前的口鼻中发出低沉的起浪声,空气中开始弥漫一种微弱到无法被发觉的黑色颗粒。
空玉皱着眉,因为他感受到一种难以言说的压抑,对方的气势还没到让人心生畏惧的程度,这种反应明显不对。
他眨眼摇头,并抬手一招。
“当!”
「圣灵根」顶部传来一声巨大的钟声,瞬间将这种负面情绪一扫而空。
「涤魂钟」也慢慢腾空,那若有若无的钟声徐徐回荡着,将卷土重来的负面情绪持续压制。
空崆和尚身旁站着一大群人,还有之前先行离开「圣灵根」灵府空间的空起和尚等人,他们的状态恢复了许多,看样子正是守在出口的人力。
这些人聚集到「圣灵根」裂口的边沿,正低头朝着下方看去,一个个表情复杂,更多的还是愤怒。
飘在空中的三位自然是逃不过他们的眼睛,空玉和空然自不必多说,那黑色的「鹿头」怪物却是从未见过乃至听说过的东西。
“怎么回事,师兄你们一起进入灵府的人里,有这么个鬼东西吗?”空崆一头雾水,赶忙看向身旁的空起求助道。
空起摇了摇头,如果真有这种东西存在,他不可能现在才看见。
也就是说话的间隙,僵持的局面被「鹿头」的动作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