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幽珂竟能一剑将「隔天断地绝灵阵」刺破一道缝隙。”
哪怕是时隔二十年,南山说出这话的时候,依旧是感慨万分,就好像那发生的事情还历历在目。
「仙遗之物」诱惑巨大,怕是能够叫得上的势力明里暗里、或多或少都牵扯其中了。
云奕的脑海中也浮现出惨绝人寰,尸山血海惨烈到了极点的画面。
他注意到南山似乎还有话说,也就没有开口打断对方。
“可惜没有法术支撑,也无法扩大阵法被打破的缝隙,眼看情形不对,梦幽珂将王昊几人送了出去,而自己,却没能在裂缝闭合之前逃离。”
“外面倒也守着不少人,而且数量比之有范围限制的阵内更多,高修也足有多位。”
说到这里,南山柔美的脸上多了一丝厉色,眼中透着杀人的目光。
“但那毕竟是在阵外,没了「隔天断地绝灵阵」的束缚,能够调动灵气施展法术的剑修当真是了得。”
“王昊甚至能够一边挥剑御敌,一边还能腾出手来攻击阵法外部,想要解救还被困在其中的梦幽珂。”
就算没能亲眼瞧见,云奕也能从南山的口中体会到当时有多凶险。
他在山中修行的时候,并没有机会瞧见师兄长老们战斗的场面,在山下榕城追击那老道的时候,倒是有浅色师兄出手。
不过浅色是追出去动的手,云奕也不曾亲眼看见。
“只是,人数相差悬殊,轮番上阵的车轮战慢慢消耗了王昊的灵气,还有高修暗中出手偷袭…”
“所以,你们走了?”对方的停顿让云奕情不自禁的接了一句。
“是。”
南山点点头。
“王昊和梁哉当然不愿意抛下梦幽珂离开,我…我也不想,只是双拳难敌四手,况且我们没有破开「隔天断地绝灵阵」的手段,无法将梦幽珂带出来。”
“阵法隔绝内外和灵气,倒是没有隔绝声音,刀剑斧钺碰撞的声音不绝于耳,还有梦幽珂催促我们离开的声音。”
“…”
说完这些话,南山沉默了许久,不知何时,她的头发散乱了几缕,从额前落下,挡在她的面前。
结合这些内容,云奕大概也猜到了结果。
王昊、梁哉还有南山,起码存在这三人,最后还是逃离了现场,因为没有亲眼所见,所以南山并不知道梦幽珂真正的下场。
“不对。”
云奕轻轻甩头。
“就算是当时不清楚,到现在可是经过了二十年的时间,她又是身处在琳琅阁之中,如果不知道梦幽珂当时的情况,又何来从我这里问他的生死?”
思索至此,云奕语气平静,态度谦卑,缓缓开口道。
“虽然起初只有你们离开了,但是最终梦幽珂也逃了出去?”
南山稍稍平复了心绪,她抬起眼皮,目光透过额前发丝的缝隙,看向云奕。
“你足够聪慧,反应机敏,确实,我也是后来得到的消息,「绝灵阵」中梦幽珂仗着超然的剑法,又有人相助,最终撑到了「绝灵阵」失效的时候,途遥剑早就准备好了,直接带着两人飞了出去。”
“那些人始料不及,高修出手也并不及时,至此之后,梦幽珂下落不明。”
云奕摸着下巴,他猜到梦幽珂能够化险为夷,倒是没想到是有人出手相助。
“那人,是谁?”他试探着开口询问,实则心中的猜测越来越完善。
南山停顿了片刻,云奕能够看见对方脸上那复杂的表情,不悦?嫉妒?愤怒?交织在一起,最后都化作了一声叹息。
“姜莫璃。”
听上去像是女子的姓名。
云奕直皱眉头,这个名字十分陌生,不只是在灵剑派各类书籍中未有记录,甚至于这一路上都不曾听闻过此人的名讳。
不等云奕开口,南山便主动解释道。
“当时也只是个初入六骨境的散修罢了,为人倒是热心肠,在这生人少死人多的大漠里,却也施惠了不少人,她站住来想帮,也间接让好些人投鼠忌器。”
“西谟绝非什么好地方,在这里多个朋友多条路,没人愿意明面上在这里对姜莫璃动手,因为谁也不想被其他人记住,雪中送炭本就可遇不可求,落井下石才是常态。”
只不过云奕清楚部分真相以后,他也有了新的想法,在「仙遗之物」的诱惑下,不可能有人会这般顾忌,除非,那东西就不在梦幽珂的手里,这才是能够说服那些人的锚点。
“姜莫璃和梦幽珂消失了很久很久,足足过去了三年,姜莫璃的行踪才重新出现,那个时候,她身边已经没有梦幽珂的身影了,反倒是多了个女娃娃。”
“起初居然有人传言,那是她与梦幽珂的孩子,真是可笑,仅仅三年的时间,那孩子是妖怪吗,能长这么大?最后竟然发展成了他们早已暗通款曲,互生情愫,是私生。”
南山握着拳头,重重地砸在桌上,咚的一声。
姚沛暖夹着餐食的手僵在空中,一直佯装吃饭的样子是有些幸苦,现在这个动静,自己再装着熟视无睹,是不是太过…
胡思乱想的时候,注意力不经意落在对面的壮壮身上,那厮倒是真的不闻不问,自顾自地细细品味每一口,她立刻心领神会,将自己的动作继续。
云奕当然也有些哭笑不得,不只是因为南山现在的样子,也是因为壮壮与姚沛暖的反应。
“在她出现之后,我曾主动去接触她,询问其梦幽珂的下落,那臭女人却是双手一摊,一脸无辜地跟我说她也不知道!”
“那种模样或许男人会喜欢,可老娘才不吃这一套,我便决定缠着她,我就不信她会忍住不去见梦幽珂,到时候我们铁定能够见面。”
身为茶馆伙计的云奕,平日里接触的都是些顾客或是工友,与同一位女子接触时间最久的,还是姚沛暖,也就更不可能有什么儿女情长的经历。
但他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
曾经有一年元宵灯会,城里另一个大户张家,张家千金可是偷偷的看过孙凯的,那双美目中流转的神采,与面前南山脸上的表情别无二致。
第二日,张员外张老爷曾亲自登门与孙老爷密谈了许久。
管家孙强后来告诉云奕,当时老爷差点就把孙凯与张家千金的婚事给敲定了。
“我守在她身边又过去了一年,这一年来她依旧如以往那般,四处奔波,乐善好施、行侠仗义,我却越来越没了耐心。”
“可也不该如此巧合,我只是离开了两日…也就只有两日罢了。”
“她明明从梦幽珂那里学到了东西,是灵剑派的真东西,她怎么就…”
南山锤在桌上的拳头握的更紧了些。
“从那之后,关于梦幽珂的线索就断了,再也没有拼接上,”
随着南山的闭嘴,云奕能感受到对方看似平静的面容下,波涛汹涌的情绪。
他此刻也是万千思绪和一肚子的疑惑。
欲言又止纵使并不明显,但南山可是在琳琅阁内耕耘了这么久的存在,一眼便看出了云奕的心思。
“云小弟有什么想问的?”
云奕深吸一口气,眼见不一定为实,方才所看见的,没准也都是对方想要向他展现的画面,他重新在脑海中整理思路。
“前辈这一趟,是不是也带回来了什么特产?”
这没头没尾的话一出口,南山便被说得一愣。
思考的表情逐渐爬上眉目,这才瞧见云奕眨了下眼睛,视线向下。
那不是在看桌子,视线的焦点并不在面前。
南山这才想到云奕指的是什么,她突然笑了笑。
“这故事如此精彩,既有你们现在的掌门和你师尊,还有曾经灵剑派的天才梦幽珂,最后你居然还是在问现在的事情?”
云奕谦卑一笑,不卑不亢地回应着。
“确实精彩,而且里面有不少细节南山前辈都没讲,也不知道是在等晚辈开口询问,还是说不能言明,不过这都不重要,晚辈方才的问题,前辈回不回答都是一样的。”
“哦?说来听听。”南山慢慢舒展自己的拳头,并收回手臂,向后仰去,倚靠在椅背上,饶有兴致的看着云奕。
“我想前辈手里肯定有什么东西,那东西不能被和尚们瞧见,甚至是知道,散播的消息就是为了掩护。”
云奕也不藏着掖着,直言道。
“那东西应该来自「圣灵根」的灵府,虽然我不敢这么想,不会是前辈手里,有部分「核心」吧?”
“你的胆子倒是随了那些牛鼻子,如果我点头,你就不怕你们三个,外加一匹马,走不出琳琅阁?”南山似笑非笑的说着,这副面孔,完全看不出来答案。
“琳琅阁总不至于砸了自己的招牌,若是在之前的密室里动手,怕是真没人知道我这个小角色,可方才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来的…”
云奕话还未说完,南山就挥了挥细嫩如少女般的手。
“琳琅阁的规矩,并非不过僭越,不过是需要些由头罢了,那些大人物们经常这么干。”
这次的笑容虽然依旧阳光,可看得云奕后背发凉,冰冷的感受也让他的思绪愈发清晰。
他赶忙换了一副面孔,谄媚地笑着说道。
“前辈情系梦幽珂,我与梦前辈乃是同门,爱屋及乌也不至于对我下手的吧。”
南山轻哼了一声,并未顺着云奕的话题,也没有驳斥他,任由他继续。
“我刚才隐约听见前辈说,姜莫璃从梦幽珂前辈那里学到了灵剑派的真东西,这个真东西指的是什么?”
云奕话音未落,南山的嘴角已经挂上了淡淡的笑意,这个角度也只有坐在另一侧的壮壮才能看见,姚沛暖和云奕根本无从得知,而壮壮此刻还在吃。
“我有说过这个话吗?”南山故作疑惑,看向云奕。
门派势力最是看重师门和传承,绝不允许自家所学随意传授在外,云奕入门虽浅,但也知道这个道理,他没有清理门户的能力,也有将消息带回去。
最重要的是,梦幽珂前辈在葬剑峰上只有一处衣冠冢,若是能借机寻回他的遗体甚至是遗物,也算是落叶归根。
“这种粗鄙的打哈哈手段,前辈还是不要捉弄我了,晚辈看得明白。”
“怎么能说漏了嘴呢。”
南山停顿了片刻,又摇头俯首叹息。
“姜莫璃的修为和手段并非超绝的东西,散修又怎可能得到什么宝贵的功法,能够修行至六骨境已是不易,甚至可能是终点。”
“但消失三年之后出现的姜莫璃,修为已至七骨境,境界稳固,而且,她突然习得一手剑法,其中有六分梦幽珂的影子,就连手中的灵剑,也是梦幽珂的那一柄,叫做「随心不欲」。”
云奕一惊,他是没料到这里面真有内情,并且梦幽珂前辈的灵剑居然也有了下落。
“那,那姜莫璃呢?灵剑「随心不欲」呢?”
看见对方急切地反应,南山终于是露出了奸计得逞的笑容。
她哀婉道:“姜莫璃多年前被人所害,她所持的灵剑「随心不欲」,自此也没了下落。”
云奕本来还觉得一阵失落,突然又想起对方曾说过,她只是离开两日,也就是说,两日以后她回去了才对。
他表情严肃,眼中透出一丝睿智。
“或许前辈手里有「随心不欲」的下落,也或许这柄灵剑就在前辈手里,这些不过是搪塞我的说辞,勾起我的兴趣。”
“咯咯咯。”
南山笑得声音很大,又像是枝头的黄莺,舌尖在唇上滑过。
“与聪明人说话当真不用弯弯绕绕,我觉得你不错,有没有兴趣留在琳琅阁?”
看云奕不为所动的样子,她又补充道。
“当然,不是在西谟,你也知道,琳琅阁遍布大陆,你想去哪儿都成。”
这可算是夸下海口了,一个掌柜,竟有如此能量?
那真诚的态度让云奕高看了对方一眼,不过他依旧淡然。
“还是说说前辈意欲何为吧。”
南山也收敛了笑意。
“我知道「随心不欲」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