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是人千里,千里共婵娟。
婵娟便是月亮,初夏的夜晚,坐在院子里,花丛中隐隐还能听到蟋蟀叫声,天气转暖,宁延蹲坐在门前石板上,盯着半空发呆。
少顷,素素走来帮他披上长袍,“少爷,晚上天冷,当心着凉。”
“这么晚了,你还不睡。”宁延自顾自的说道。
素素稍稍作揖,“看到少爷没睡,也就没有困意了。”
“苏敏呢?”
“她累了一天,已经睡着了。”素素站在宁延身后,回答道。
“素素,问你一件事,你要如实回答。”宁延转身看着素素,脸色异常凝重。
素素轻轻点了点头,“少爷您说。”
“如果有一天我因为得罪人而被迫离开殷都,你会不会觉得我是个懦夫。”宁延看着素素问道。
素素愣了愣,缓缓附身坐在宁延身边,“我认识的少爷从来就不是懦夫,即便是离开,我也会觉得少爷是在下一盘更大的棋。”
宁延噗嗤一笑,“我哪有你说的这么厉害。”
“少爷就是很厉害,我一直都这么觉得。”素素看着宁延,下意识就说了出来,宁延听到后,心中不由得一暖,被人夸赞和肯定是令人开心的事,不管什么时候都是如此。
宁延再度一笑,素素又说道,“其实少爷你发自内心的笑比你平日要好看很多。”
“嗯?”宁延听到后,转身看向素素,素素赶紧别过脸低下头,“本少爷什么时候都很好看。”
素素不由得被宁延这自恋的一句话逗笑了,宁延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好了,回去睡觉吧。”
宁延起身后,素素又一个人在院子里待了好久,想起自己第一次来宁家时候的无助和害怕,她不由得庆幸自己遇到了宁延,她相信自己看到的宁延才是真正的宁延,外面传言再厉害,她也不信丝毫,这是一种无条件的信任,发自内心的那种。
。。。
翌日清晨,一封书信来到宁延手中。
宁延看到信后心里暗叹,该来的总要来,逃是逃不掉的。
果然,高远约他在珍宝斋会面,宁延洗漱一番,换了一身衣服就起身前去珍宝斋。
还是熟悉的地方,不过这次他们的会面选择在了珍宝斋第五层,这种宁延都没有来过的第五次,可见皇室子弟的财大气粗。
推开房门,清香扑鼻,古色古香的装扮给人一种豁达舒服的感觉,高远见到宁延后,起身笑脸相迎。
宁延躬身拱手,“草民宁延拜见太子殿下。”
“哈哈哈,宁兄,我还害怕你不会来呢,看来是我多虑了。”高远拉着宁延的胳膊就往房间外的亭子走去,一副很是相熟的样子。
这五层的房间就是宽敞漂亮,在房间外还有一个小亭,这亭可以说是除了皇宫外殷都内最高的地方了,从亭子向下俯瞰,殷都街景尽收眼底。
亭子里佳肴无数,还有几壶美酒,两人入座后,高远一边看着外面美景一边说道,“宁兄可曾如此看过殷都风貌啊?”
“第一次。”宁延怅然道,站得高看得远这道理果然不假啊,鳞次栉比的房屋,熙熙攘攘的人群,满是行人的街道,穿流于各种店铺的百姓,尽收眼底,别有一番韵味,这就是最真实的繁华。
“宁兄,这次我还是上次那番话,为国为民,如今大奉内忧外患,像宁兄这样的人若是不为国效力,那就是大奉的损失啊。”高远举杯说道。
宁延也举起杯,轻轻一碰,然后说道,“殿下可能还不知道,我可不是什么人才,在殷都街头,随便拉一个百姓都知道我是一个纨绔,让一个纨绔为国效力?这只怕是有些不现实吧。”
高远饮酒下肚,继续说道,“没有一个纨绔子弟会说自己是纨绔,我可不会相信一个纨绔子弟会这么淡定的坐在当朝太子身边;而且,宁兄,江北镇的事情你怕是忘了吧。”
果然,江北镇发生的事情还是被皇室知道了,一个纨绔可不会在江北镇面对半步神魄的强者,高远这么一说,宁延就明白了。
“殿下看来是把我查的很清楚嘛。”宁延无奈说道。
“若是不查清楚,也不会见你啊。”
“殿下让我为国效力,不知我该如何理解这话,我爹礼国公,跟着陛下征战沙场二十余年,参加大小战争不计其数,更是拿下项州七百里之地,这算不算为国效力?”既然都知根知底了,宁延也就不在装傻了,直接反问道。
高远不容置否的点了点头,“那当然,宁老将军忠肝义胆,为国开疆,当然算是为国效力。”
“我大哥宁鹤镇守项州,大败西羌,力战北蛮,保境安民,打的西羌被迫求和,这算不算为国效力?”宁延继续问道。
高远继续点头说道,“礼国公虎父无犬子,宁鹤将军少年英雄,有宁鹤将军在,我大奉西北无忧,这当然是为国效力。”
“我二哥官职吏部侍郎,入朝三年在殷都的时间屈指可数,连家都没有回国几次,为查国情,走遍了大奉十八州的每个州县,到现在都还在荆州,这算不算为国效力。”宁延深呼吸一口气,继续说道。
旁边的高远微微颔首,“为官者,就当深入民间,体察民情,你二哥也是为国效力。”
“我三哥熟读百家经书,虽未担任官职,但是帮助国子监查验各种经史七千卷,更正错误不计其数,这算不算为国效力?”宁延继续问道,这一句接一句把高远问的都有些懵。
“当然算,只要是利国利民,就都是为国效力。”
“还有我四哥,放着好端端的御乐府乐师不做,非得前往蜀州苗疆之地教化苗人,敢问在御乐府,除了我四哥还有人去过蜀州吗?这又算不算为国效力?”宁延越说越激动。
旁边的高远深呼吸一口气,抬手举杯,抿了许久,才喝下去,“当然算。”
“那敢问太子殿下,我们宁家奉献给大奉的够多了吧,天下百姓千千万,能不能放过我们宁家,让我们过个安生日子,我宁延不像我四个兄长那样伟大,心里想着国家,我就只想做个普通人,做个很普通的大奉百姓,除此之外,别无他想。”宁延直接起身说道。
旁边的高远被宁延这一番说辞说的有些不知如何反驳,高远许久没有回答,许久之后,缓缓起身,“若是人人都想宁兄你这么想,那么还有谁愿意为我大奉效力,还有谁愿意入朝为官,那还有谁愿意从军戍边,宁兄,你们宁家为我们大奉做的我们不会忘记,可是这不是你逃避的借口。”
“这么说殿下的意思是不认同我的说法了?”
“不敢苟同,不过宁兄你也别担心,我不会像我二弟那般逼你做任何决定,就只是单纯的和你聊一聊,或许在你眼中我这么费尽心思招揽你不过就是因为你们宁家的十万项州军;是,我承认我起初是这个打算,可是在刚刚你说完了那一番话后,我又改变主意了。”高远起身,直接一杯烈酒下肚,脸涨得通红。
“我高远是皇家子弟,是大奉太子;我不敢奢求像高祖高宗那样开疆扩土,立国安邦;我只希望能向仁宗,真宗那般让台下太平,百姓安居就行;宁延,若你真是一个纨绔,我就不会给你说这些,我以心相交,希望你能以心相还,不管如何,我尊重你的决定。”高远说完,再度一杯烈酒下肚,直接咳了出来。
“殿下。”宁延眉头紧皱,他是真没有想到这个殿下居然会说出这么一番话,不管他是不是真心实意,最起码他敢这么说。
“宁延,当日我替你解围,虽说是你计策,但我并不怪你;有人给我说,你这招驱虎吞狼把自己送到了我的嘴里,我就可以将你紧握在手里。”高远继续说道,“我可以在这里光明正大的告诉你,我高远绝不是你想的那种人,我招揽你,一定要让你心甘情愿的辅佐我。”
宁延冲着高远拱了拱手,“殿下心胸坦荡,在下佩服,不过在下确实无才无德,难堪重任,还望殿下勿怪。”
“好了,难得出一次宫,陪我好好喝几杯吧。”高远沉思许久,猛喝了一大口酒,岔开了话题,并未给出宁延正面回答。
宁延看着高远,心里感慨万千,这样的太子还真是让人害怕啊。
这顿饭吃的宁延五味陈杂,回到宁府后,思绪也久久难以平静;这高远还真的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给自己这么一个惊喜。
高远一番义正言辞的话确实让人听的热血难耐,心潮澎湃,作为臣子,谁不想碰到这么的一个君王,有抱负,有心胸,有胆魄,换作一般人估计就当场表忠心了;不过在宁延看来,这并非如此,不管高远这番话是真是假,是真的对宁延坦诚也好,还是逢场作戏也罢,这么说无疑就是将自己摆在了道德的制高点上。
比起高陵的威逼利诱,高远的道德遵循更害怕,在如今儒家风气盛行的大奉,尊王重道就是天下的纲;这个时候无论答应与否对于高远来说都无所谓了,反而是宁延,他所要面临的选择就不仅是高远了。
高远这一招打的好啊,宁延宁可再遭遇一次江北镇也不愿意和高远吃这一顿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