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了半辈子将军的赵文赞是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也有被算计的一天。
疾风营将士本就擅长穿插分割,这两万人的大军奔袭百里,前锋后队绵延数里,疾风营的轻骑从道路两旁杀出,几乎是顷刻间就冲的面前茂谷口边军溃不成军。
而身为三军统帅的赵文赞则身陷天山白马营的团团包围中,看着四周手握长枪,白甲染血的天山白马营将士,赵文赞才知道自己有多么天真,居然会想到他们会主动撤退。
“杀。。”双目充血的赵文赞拿起手边的大刀,大吼一声,径直朝着大军冲了上去。
从赵文赞带军出城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他和身后两万将士的结局,横竖都是一死,在军中享誉半辈子的赵文赞是绝不会让自己晚节不保的。
带着视死如归的气势冲向战场的赵文赞还不等劈出自己的第一刀,就差点被迎面而来的一杆银枪挑翻在地。
出枪之人正是天山白马营上将军,田毅。
银月尖枪就像皎洁如灿月,清冷锐利,一枪刺得赵文赞节节后退,赵文赞勒马停刀,看着眼前的白甲将军,用蹩脚的大奉官话说道,“你就是天山白马营的上将军田毅?”
“还知道我的名号,不错,看你这一把年纪的,是宋轸先还是赵文赞啊?”这种算不得机密的消息被田毅得知,赵文赞是一点也不奇怪。
“老夫赵文赞。”赵文赞定睛说道,殊不知在他的身后,项州天山白马营的将士正挥刀斩首,无情的收割着面前北蛮军将士的性命。
田毅神色凝重的看着赵文赞,略微颔首,“同为战场之将,我敬你一声老将军,但我们分属两国,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赵文赞哈大笑三声,举起手中大刀厉声喊道,“小子,谁生谁死还不一定呢,拿命来。”
刀势如烈火,冲着田毅面门砍去,田毅右手微微抬起,身后银气环绕,脚下真气环生,右手抬起的瞬间,长枪弹出。
这一枪从赵文赞心口刺入,从后背捅出,老将军纵马从田毅面前驶过,战马未停刀先落。
随着哐当落地声的响起,北蛮一代名将赵文赞被一枪穿心。
田毅勒马转身,一把提起沾血的银枪,回头看着被杀得七零八落的茂谷口边军,大喝一声,“兄弟们,迅速打扫战场,准备南还。”
茂谷口战役,是继泥台战役后云连大军的又一次大败,而这次大败也让北蛮再也不敢轻视项州,同时也让云连勒格上主耶律果再也没有脸在云连勒格待下去了。
一月时间,三城被破;三城加起来有五万将士被杀,老将军赵文赞战死,新一辈的佼佼者薛连固战死,而造成这一结果的居然只是一支一万五千人的骑兵。
茂谷口大败的消息传到离皋城,耶律果气的大骂连连,甚至比那天魏怀英骂的还要狠。
而当魏怀英趾高气昂的进入离皋后,耶律果直接向王庭递交了辞呈,辞去云连勒格上主一职,折损五万将士加上两员大将,就算是王庭不追究,耶律果也没脸再继续在云连勒格继续待下去了。
而云连勒格的军政大权,顺理成章的落到了魏怀英手中,当魏怀英执掌兵权后第一件事就是御关统军,但是此时的项州铁骑早已经退回了关内。
云连勒格三城大败的消息在北蛮王庭引起了不小的风波,朝廷上也出现了两种声音,一种是以八王权贵为首的希望北蛮大汗耶律容光举兵南下,趁着中原新君登基,朝政不稳的时候,南下破关;而另外一种声音则是以王庭节度使董长陵为首的少壮派大臣所主张的养精蓄锐,伺机而战。
两派争得是不可开交,就连大汗都拿不定主意,最好还是太子出面,许以八王重利后,才让八王在朝堂上不再乱说话。
而这也正如宁鹤所预料的那样,北蛮不想掀起两国国战。
。。。
北蛮王庭即是北蛮皇室的别称,又是一个北蛮都城的名字,同时在众多北蛮将领心中又是一个不可被替代的象征,北蛮王庭的皇室大殿名为大明殿,是一个完全参考殷都皇宫而建立起来的,红砖绿瓦,带一些北蛮特色的镂问雕饰,摇身一变就变成了北蛮王庭的大明殿。
大明殿外是九九八十一阶石阶,石阶两旁有十二生肖的石雕,平日上朝之时,文臣走左,武官走右,中间则是一圈玉雕纹饰,在外人看来,简直恢弘至极。
此时的大明殿外,一个年轻男子身着紫衣朝服,朝服上绣着牡丹白虎,意味着年纪轻轻的他是北蛮王庭中举足轻重的大人物,而在他的身后站着一个衣着朴素的男子,男子年纪偏大,大概不惑之年,站在挺身肃立的年轻官员身边,男子显得极不起眼,也没有任何风度,就是个子高些,但是从他们面前走过的文臣武将,不管是谁见到两人都会极其恭敬的拱手行礼,甚至大多数官员行礼的对象都是这个不起眼的朴素男子。
男子极少抬头应和,都是年轻官员拱手还礼,以至于让气氛不至于太尴尬。
年轻官员拿着云连勒格刚送来的信,看完后递给旁边的男子,沉声说道,”董大人,魏大人已经执掌了云连勒格,将云连勒格十五万精锐的高层将领系数换成了我们的人,咱们的计划很成功。“
王庭节度使董长陵,军旅出身,从一个马前卒硬生生坐到了王庭节度使的位置,不仅武道高深,在谋策之道上也造诣颇高;作为少壮派的主要大臣之一,董长陵将老谋深算用到了极致,从耶律果向玉门城边境不断增加斥候的时候就对慕容灼灼说过,耶律果目中无人,未战而轻敌,若是项州军动手,不出三个月,云连勒格必遭大败。
但是算到这一点的董长陵并未多说,只是让魏怀英以云连节度使的身份前往云连,嘴上说的是帮助耶律果对付项州军,然而真是的目的确实从八王守旧派手中拿回云连勒格的军政大权。
云连勒格三城大败的事实证明了董长陵的猜想,如今边境的锡林勒格和云连勒格都在他们少壮派的手中,那王庭里的那些老不死的看以后还能拿什么说事。
“这一步总算是迈出去了,虽然比预计的要晚了几年,但好在是拿下了。”董长陵伸手整了整自己的长衫,望向远方,轻声说道。
旁边的慕容灼灼双手轻垂,平静道,“定州的棋子已经到位,是不是该动了。”
董长陵回头看向慕容灼灼,微微一笑,“差不多可以了,听说定州新州牧前日子也到定州了,这个人我打听过,靠着关系坐上州牧之位,没其他本事。”
年纪轻轻就成为王庭少壮派领袖的慕容灼灼轻声一笑,“这枚棋子一动可就真的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了,董大人,您说多年之后,汗国百姓是会感谢我们呢,还是对我们恨之入骨啊?”
男子收回视线,沉声一笑,“是非对错,他们爱怎么说怎么说,我们作为天下执棋者,当落子无悔。”
年轻官员长舒一口气,稍稍颔首,“那我就知道了,所以,我们的下一步是。。。”
董长陵抬头指着北边说道,“铁勒川的铁勒屠。”
。。。
项州,敦煌城。
一万五千人的大军歼敌五万,战死五千,受伤三千,直接掉了一半的人马,在项州百姓都在为天山白马营的赫赫战功而高兴的手舞足蹈时,宁鹤却在一旁高兴不起来。
项州军大营内,陈辛如和郑广源看着旁边一言不发的宁鹤面面相觑,片刻后,宁鹤拿着手中的战报,叹气道,“这一战看起来是我们打赢了,但实际上我们却输了,而且输的很惨很惨。”
下面的陈辛如和郑广原同时愣在原地,许久后,陈辛如才说道,“大公子,三战三捷,云连勒格大将军赵文赞和薛连固先后被杀,这是多大的战果啊,您这何出此言啊?”
“为兵者,冲阵杀敌,听令破敌即可;为将者,统率一军,当看敌军军情,研究军阵,以求破敌之策;为帅者,统管三军,讲究知己知彼,谋者胜战,不图一战之胜负,不看一地之得失,深谋而远虑,料敌而当先,如此,方可百战不殆;此战虽胜,但你们可知那云连勒格如今是何情况吗?”宁鹤低头沉眉说道。
陈辛如拱手道,“听探子说,云连勒格上主耶律果辞官回乡,如今的云连勒格是一个从北蛮王庭来的节度使在管理,一战打废一个勒格上主,这有何不对?”
宁鹤哑然失笑,“这个节度使可不是别人,而是北蛮少壮派的重要官员,名为魏怀英;北蛮王庭守旧派和少壮派纷争不断,互不相让,这耶律果为八王之后,是个守旧之人,而如今将他换成了一个少壮派大臣,这意味着什么就不需要我多说了吧。”
郑广原恍然大悟,开口道,“此战虽胜,但却让我们多了一个比耶律果更难缠的对手,从长远来看,我们确实是输了。”
宁鹤点头道,“北蛮少壮派战力不俗,三年前的平牢关一战,若不是八王施压贪图功名,让慕容灼灼撤兵,那一战的胜负还真不好说。”
“锡林勒格加上云连勒格,不止咱们压力大,定州和靖州压力怕是也大啊。”陈辛如感慨道。
宁鹤来到面前的沙盘上,指着玉门城说道,“还是那句话,玉门城若破,不管他云连勒格是谁,都挡不住我项州军的铁骑。”
宁鹤这话可不只是说说而已的。
。。。
项州军北上破三城后,边境上斥候数量锐减,天下又恢复了短暂的和平。
宁延在练兵的同时也收到了远在交州的单素素的来信,阔别多年,接到素素来信的宁延还有些惊讶。
素素在信上责备宁延结婚这么大的事情都不告诉她,其实不是宁延不想告诉,而是因为当时情况特殊,一来是因为交州到项州路途遥远,多有不便;二是因为素素的身份,虽然现在素素能以单家嫡女的身份出现在大奉,但是她的身后毕竟还有这边关大军,若是去了项州,让朝堂那些读书人怎么想?
毕竟那殷都朝堂里不是人人都是宁枫,于公明之流。
同时信上的素素也提到了一件大事,那就是仁国公重病缠身,已然撑不了多久了。
看到这个消息的宁延心中咯噔一下,当初跟着穆宗皇帝打天下的五大国公,仅剩下的仁国公也要不久于人世,不得不让人感慨时光飞逝,岁月无情。
旁边已为人妻的虞兮柠为自己的丈夫端来茶水,轻声说道,“又有烦心事了?”
宁延长叹一声,摇头道,“仁国公要不行了。”
“这是素素姐的信?”
“恩。”
虞兮柠轻轻挽起宁延的胳膊,轻声说道,“你是不是想去趟交州。”
宁延并没有打算瞒着自己的妻子,点了点头,“再怎么说,程家也是咱们宁家的亲家,程老爷子病重,大嫂眼看就要生了,肯定不能回去;大哥军务繁忙,再加上身份特殊肯定不能回去,想来想去,能去滇州的也就只有我了。”
“可是你忘了殷都还有人要杀你,这你一出项州,那杀手肯定疯了一样杀你,你有没有想过,那个时候,你怎么办?”虞兮柠抬起头红着眼睛看着宁延。
她这辈子不想再让宁延涉险了,一次也不行。
宁延将眼前的女子揽入怀中,不可置否,虞兮柠说的确实有道理,但宁延依旧是那一句话,“傻丫头,这天下,能杀我的人还没出生呢。”
“那你这一趟准备带谁一起走?”
“就我一人。”
虞兮柠猛地起身,眉头紧蹙,“只身一人?裴羽前辈也不跟着走?”
“自从上次处理完庄十月的事情后,就再也没有看到过前辈了,估计是碰上什么事了;而且这次我本来也就打算一个人去,这人多目标大,我一个人还能安全些。”宁延轻声说道。
虞兮柠红着眼睛牙关紧咬,看向宁延的眼神中满是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