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曼殊，苏晚清心中鄙夷所谓的“爱情”，她看过一些江南地方的话本，有女女在一起，假扮男女，当夫妻住在一起的。
她不愿意再把自己套进夫妻的框架里。
苏轻柔明显是“爱”苏瑶琴的，但是苏瑶琴可是冷心鬼，她只爱她自己，情情爱爱无端叫苏瑶琴作呕。
毕竟，林笙秉这样的渣男，当着她面抽干她母亲的血，是个人都会质疑几千年来的爱。
这时候，会有话本跳出来反驳，一定是杨踟蹰没有擦亮眼睛，才遇到渣男，如果她聪明一点，就能遇到如意郎君。
苏晚清看着熙苏还在睡，抱起之前识字用的话本，走向灶房，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嗯，男人幻想自己遇到一个不嫌贫爱富的千金闺秀，爱他才华，不嫌弃他泥腿子出身，甘愿为他痴狂，为他洗手作羹汤，不惜磋磨自己青春也要给男人铺路。
女人则幻想遇到一个懂她心思的好男人，英俊体贴，善解人意，弥补她童年遭遇的不公平待遇，修补重男轻女的创伤，给她一点点“尊重”。
反正笔在他们这些人手里，他们幻想什么就写什么，苏晚清是再也不信男欢女爱这一套东西，前世她贪图宁王美色，后又委屈求全，开始摆烂。
苏晚清觉得自己倒霉得很，她是没有那个自信，觉得自己能擦亮眼睛，遇到好男人。
她厌恶男女之爱，她向往朋友之间最自由的关系，亲密温暖，不会苛责她，不会对她道德绑架，强迫她为自己牺牲。
玩得来就在一起玩，玩不到一起，那就散，她觉得自己哪怕再当回一个乞丐，她都有自信找到新朋友。
“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蜀玉起夜上茅房，穿过画廊，就看见苏晚清披着外衣，坐在台阶下揪着栀子花叶子。
“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把争得你死我活，玄武门之变，李世民害怕被太子杀死，所以抢先杀死太子跟他的走狗，可是，明明她们不是李世民跟李建成。”
蜀玉听了闺塾师很多课，她空闲时间都在请教养病的原离，这里不懂就问，原离本来就是喜欢教人，两个人没事就凑在一起读书练字。
“小姐，你说的是是谁跟谁？”
“一个女皇帝，跟一个女将军，皇帝害怕将军背叛自己，投向反对自己的敌人，所以杀死了将军。”
苏晚清烦躁得用指甲掐自己的手掌心。
企图用疼痛缓解心头烦躁。
“女皇帝跟女将军，我一下子就想起了平阳王，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们国家建国都快五百年了，怎么就才出了两个女性亲王？一个开国打战封的，另外一个还是平定宦官之乱封的。”
老皇帝的男嗣一生下来就是皇子，成年就封王开府，有爵位有官职，活得顺风顺水，完全没有竞争压力。
反观云国的昭亲王跟平阳王，她们两个都是立下赫赫之功，才封了亲王爵位。
“当时朝堂，也是如此，女少男多，女皇帝害怕女将军投靠自己的敌人，所以杀死她。可是满朝堂都是跟女皇帝不熟悉的男人，她的敌人也是男人，为什么女皇帝要怀疑自己的姊妹会背叛自己，投向男人的阵营？”
这不合理啊！
……
有道是千里江陵一日还，苏瑶琴乘着黑网赞助的轮船，湍流直下，不出三日就跟萍依到了南湘。
江面水雾浩渺，朦朦胧胧，还是拂晓，原边冒出太阳被云彩盖住的灰色影子。
萍依看着恩人之女，担忧她手背的伤口，“大小姐，您这伤口该换药了。”
苏瑶琴漠然地举起自己那只手被筷子扎对穿的手掌，绷带裹着，但依旧冒出黄绿色脓血，一股生肉腐败的臭味。
“事出紧急，曼殊来不及调出合适的轮船，这一艘原本是她用来孝敬那位的节礼，如今，就快要到药王谷，你可以放心了。”
从阮水下，抵达南湘的娥皇渡口，萍依还是不放心，将自己随身携带的药粉涂在她手上，里边外翻的皮肉，已经发白，像是溃败到极致，没有绷带隔着，就要冒出细小的蛆虫。
苏瑶琴看着她，心中没有半点波澜，从怀中掏出一枚羊脂玉的平安扣。
“我生母行医救人，是她所积攒的功德，那些被她治死医残的也是她的业债，全然与我不相干，这玉石就当你一路上照顾我的报酬。”
渡口边人影稀少，往来不过四五人。
“那日，苏轻柔将我藏在太白院，躲避白如故的人，我听到你跟苏二的话了。”
牵扯到她算计的人，她难得多上了几分心，眼眸冰冷，周围芦苇飘着雪白的飞絮，从她身后摇荡，寂寥沉默。
“我实力不济，比不得她们这些练家子，我学得三脚猫功夫全仰仗恩人，她死了，我无处报恩，你也不必猜疑我的用心。”
她将平安扣放在苏瑶琴掌心，“我很多年前就想着从太白院出气，扬州十里繁华，那边钱庄存在不少钱，我过去杀鱼赚钱，也很好。”
苏瑶琴单手扯扯自己毛领披风，眼底困倦，没有人能够一直陪着她，她也习惯了一个人走夜路，抬手将那枚平安扣送给了路过的小姑娘。
“我跟菩萨说了，功德算你的。”
萍依欲言又止，踟蹰犹豫时，那边药王谷的人已经过来，为首的便是杨相思。
只见头发皆白，身高九尺的猛女，脚步匆匆，恨不得立即飞奔到孙女跟前。
“回家了，孩子。”
年逾六旬，白发苍苍的祖母，苦苦寻找不归家的女儿，多年之后，好不容易找到女儿，却只是一具被吸干精血的干尸，唯一的孙女也下落不明。
杨相思大声哭号，像是要把这辈子压抑强忍的痛苦一并宣泄，滚烫泪水顺着发梢，滴在苏瑶琴脖颈，她淡漠地摸了摸，垂眸搂住从未见过面的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