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邦华追缴赋税的方法十分巧妙。
首先,他给了地方官兵权。
让那些没有与地方士绅勾结的官员可以放开手去干。
不补税?
先抓进大牢再说!
还不交的话就打,打到交为止!
这些异地兵会对官员的话言听计从,因为他们打人时没有顾虑,毕竟他们的家人都不在这里。
对于那些勾结地方士绅的官员,李邦华也给了他们兵权。
不是他故意给,而是没办法分辨官员的好坏。
不过这不重要,因为查税的主力不是当地官员,而是钦差队伍里随行的官吏。
他们来自户部,北直隶,山东等地,精通查账。
凡是赋税总数与均平由帖有出入的地方,不是有人少交税,就是有人贪污。
少交税是士绅的责任。
贪污是官吏的责任。
具体原因一查便知。
无论如何都有人对此事负责。
查账的目的是将责任落实到人,落实到人后才能方便后续的追缴欠款。
解释完这些事后,李邦华盯着陈桂栋的眼睛说道:“老夫不知道你是清官还是贪官,权力已经给你了。是帮着朝廷追缴赋税,还是帮那些士绅偷逃赋税,都由你自己来决定。”
陈桂栋愣了一会,试探性的问道:“李阁老如果啊,我是说如果!之前已经是贪官了,还能重新当回清官吗?”
李邦华目光深邃:“此前京师有不少官员涉及贪腐,陛下给了他们重新做人的机会。对于地方官,陛下亦是这种态度。”
“卑职明白了,卑职告退。”
......
七月二十七一早,徐州州衙内外人满为患。
钦差队伍里负责查账的官吏太多了,多到州衙里面根本坐不开。
陈桂栋按照李邦华的吩咐,在州衙外面摆桌子放凳子让他们办公。
为了确保这些人的安全,几百士兵在州衙外面围了一大圈,将围观的百姓与官吏们隔离开。
“军爷,里面这是干啥呢?”有人问。
这些士兵都来自扬州府,他们按照陈桂栋的意思大声回答道:“这些都是朝廷派来的钦差,负责核对徐州州衙账目。”
“还有历年来赋税征收情况,看一看有没有多征的、少征的。多征的赋税退回,少征的赋税追缴。”
百姓们一脸狐疑:“是真的吗?不会是做样子呢吧?”
“当然是真的,昨天下午已经通知各地的里长了,让他们按照均平由帖登记历年赋税缴纳记录,凡是与事实不符的,一律彻查。”
“老乡们如果有别人偷逃赋税的证据,可以随时交到衙门里来。一经查证,最高给万两白银的赏银。”
七月二十九,徐州各地的里长开始在徐州府衙外聚集。
他们手里拿着刚刚重新汇总好的纳税记录表,交给衙门里的人查验。
这是第一步。
也是最关键的一步。
无论这份记录表是真还是假,都不重要。
李邦华的钦差队伍实际上是根据鱼鳞册查税。
重点查土地多的人,地多的人有钱,也有动机逃税。
接下来就在均平由帖里寻找这些人的名字。
传唤他们拿着均平由帖到州衙来接受问询。
有没有鬼,一查便知。
“阁老,这里有问题!”一个户部官员左手拿着抄录的纳税记录,右手拿着鱼鳞册来到李邦华面前。
李邦华定睛一看,果然发现了问题。
里长的纳税记录显示,崇祯十六年他所在的里缴纳赋税六百七十四两二钱银子。
而根据鱼鳞册显示,他们拥有的田亩数应缴赋税只有三百七十四两二钱银子。
也就是说,官府多征了他们三百两银子。
那名里长很快被带到李邦华面前。
“草民...叩见大人。”里长跪在地上低着头,颤颤巍巍的说道。
李邦华拿着纳税记录问:“我朝十六年的赋税是谁给你们定的?”
“回...回大人的话,是州衙里税课司大使王大人定的。”
税课司大使是地方负责税收事务之官员,从九品,属于不入流的吏。
旁边的士兵拍了下里长的肩膀:“从九品的小吏还敢称大人,你不想活啦?说他的名字。”
“王实。”
李邦华抬起头吩咐道:“来人,将王实带过来。”
不多时,一个肥硕的中年人被两个士兵架了进来。不等他说话,两个士兵同时松手,王实被结结实实的摔在地上。
“哎呦!”王实失声惨叫。
“老实点!”两个士兵见状又将王实架了起来,随后带到李邦华面前。
“老夫问你,为何在这里多征三百两银子的赋税?”
王实吃过见过,短暂的慌乱过后很快恢复冷静。
他低着头回答道:“是知州大人让我这么干的。”
这口锅被他轻而易举的送了出去。
旁边的徐州知州陈桂栋脸色难看至极:“你...你不要血口喷人!本官何时让你从这里多征税了?明明是你自作主张!”
“诸位大人如果不信可以去查,卑职只是一个不入流的小吏,知州大人的话怎敢不听?”
李邦华微微一笑,指着缴税记录说道:“也就是说,你知道这件事?”
“回大人,是。”
“有增税的地方就有减税的地方,说说吧,给何人减税了?”
王实一愣,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儿。
这好像是在帮着他们找证据!
“大人我...”
“别废话,到底给谁减税了?”李邦华脸上还是那个笑容,语气却冷了几分。
“给城东周阳平员外家减税了,可是这都是知州大人命令我做的,请大人给我做主。”王实声泪俱下道。
户部官员听罢起身离去,一番查找后递过来两本册子。
“大人,根据另一个里长送来的均平由帖显示,他并未偷逃赋税。”
李邦华盯着王实的脸问:“你自己说,这钱是被你贪了,还是说那份均平由帖是假的?”
“我没贪!钱都交给知州大人了!”王实用无助的眼神看向陈桂栋。
陈桂栋咬牙切齿:“王实啊王实,你再血口喷人我就不客气了。”
“知州大人欲杀人灭口,求大人救命!”王实跪在李邦华面前砰砰磕头。
整个州衙静悄悄的,除了少部分官吏还在办公外,大部分人都将目光都看向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