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吕大器两难自解的办法后,众商人低着头快速思考。
他们在考虑风险。
钱庄真正的主人是大明皇帝崇祯。
按理说钱庄的背景越大,资金安全越有保障。
可是资金面临的风险有两种。
一种是外部风险:如盗、抢。
另一种是内部风险:如钱庄侵吞。
钱庄侵吞商人钱财的方法很简单,商人在陕西钱庄存一万两银子,钱庄会给商人总数一万两的银票。
按照正常流程,商人拿着银票去全国任意一家大明钱庄都能兑换出一万两银子。
可如果陕西钱庄给了假银票,那这一万两银子就彻底要不回来了。
怎么要?
陕西钱庄肯定不会承认侵吞商人钱财,
反而会说给的就是真银票,不知道假银票的事。
钱被其他钱庄侵吞,只要法律尚在,商人就有机会找回公道。
法者,天下之公器也!
县,州,府,刑部,都察院,大理寺都可以审理,实在不行还能敲登闻鼓告御状。
可要是被大明钱庄侵吞了钱财,商人只能打碎了牙往嘴里咽。
找谁说理去?
钱庄背后的大明皇帝是大明朝唯一一个凌驾于法律之上的人!
别说县,州,府,就是京师的三法司也不敢贸然瞎掺和。
自古就有店大欺客的说法。
人们畏惧皇权,同样也畏惧有皇权加持的商号!
常言道惹不起,躲得起!
在这种潜意识的影响下,人们对大明钱庄敬而远之。
导致的结果就是大明钱庄面临一个钱庄有钱,但是没业务的窘境!
甚至有传言说,从别的钱庄借钱只需还钱,从大明钱庄借钱需要还命。
吕大器看出了商人们心中的顾虑,大声问道:“诸位是怕大明钱庄店大欺客吗?”
五个商人被说中了心思,站在原地支支吾吾不敢明说。
啪!
吕大器猛地一拍桌子:“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为何支支吾吾不敢说话?”
商人们被吓坏了,缩着脖子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陈姓商人壮着胆子低声道:“回总督大人的话,草民确实怕钱庄店大欺客。”
吕大器呵呵笑了。
他拿起一张纸让差役递给几个商人:“大明钱庄并非你们想象中的那样,除了背景不一样,其他的和普通钱庄一模一样。”
“甚至...”吕大器说到这又笑了一下:“出门在外如果遇到了难处,可以去大明钱庄试一试。”
吕大器这句话只说了一半,另一半话是只要舍得花钱,大明钱庄有的是关系。
见商人们还是犹豫,吕大器补充道:“如果你们在大明钱庄那里吃了亏,可以去土地司或者来府衙告状,本督只有一个原则,那就是正义!”
五个商人再次沉默不语,在心中权衡利弊。
很快,答案在他们心头浮现。
五个商人用眼神交流后同时朝吕大器躬身施礼:“多谢总督大人指点迷津,我等回去后立刻组织人手把银子换成大明圆宝。”
“嗯,”吕大器点点头,“都退下吧。”
“草民告辞。”商人们再次施礼,转身离开府衙。
出门拐过一条街后,五顶轿子同时停了下来。
五个商人先后走下轿子,聚到一起原地沉默。
“诸位,”一个商人开口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咱们有的选吗?”另一个商人叹了口气,“关中贫瘠,大部分物资都来自外地。外地商人只认银子不认银币,咱们只能按照吕总督的法子把银币抵押给大明钱庄,然后去外地的大明钱庄换银子。”
“不换又能怎样?朝廷还真能禁用银子?”
“朝廷现在没禁用,不代表将来不禁用。等真到了那天,万一钱庄和宝源局的银币储备不够,或者他们故意囤积不兑换,咱们手里的银子可就成烫手山芋了。”
“民间流传的那句话说得好,换的早了钱还是自己的,换的晚了钱是谁的就不一定了。”
“那就换,回去后抓紧时间换!”有人提议。
“不急,”陈姓商人站出来说道:“咱们可以等等士绅们的反应,他们要是换,咱们就换!他们若是等,咱们也可以等一等。”
其余四个商人恍然大悟,一边拱手施礼一边说:“陈兄不愧是关中商人领袖,我等佩服。”
“惭愧,惭愧!”陈姓商人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陈某人并没有联合诸位和朝廷作对的意思,只是把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诸位切莫当真。”
“懂的都懂!”
商人们大笑着坐上轿子,各自回府。
他们离开后不久,街边院墙里面翻出来一个人。
此人身穿老旧的布衣,脚上踩着破破烂烂的布鞋。
他翻出院墙辨别方向后疾步离开。
此后的半个月,锦衣卫将陕西各地的消息陆陆续续送到曹化淳面前。
曹化淳不敢耽误,立刻把这些重要的消息分享给吕大器。
西安府衙的偏厅里,吕大器和曹化淳又一次相对而坐。
看着曹化淳递过来的信件,吕大器不停地皱眉:“也就是说...截止到目前,兑换大明圆宝的多为百姓,鲜有士绅和商人?”
“不错!”曹化淳点头,“有名的士绅和有钱的富商都在观望。”
“这可怎么办...”吕大器犯了难,“难道真下令禁用白银吗?”
不行,朝廷没旨意。
曹化淳丝毫不慌,他斜坐在椅子上慢悠悠的喝茶。
“曹大人,”吕大器目光中带着无奈,“陛下知道这件事吗?”
“知道,陛下在尚未推行大明元宝前就已经猜到了这个局面。”
“哦?”吕大器来了精神:“陛下可有应对之法?”
“有。”
“什么法子?”吕大器追问。
曹化淳眨了眨眼睛,似懂非懂地回答道:“陛下的应对策略名曰割韭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