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只要齐国不将粮食借给赵国,那么秦王保证,在长平之战后,陶邑周边15城之地双手奉还!”
陈驰说的这番话昨天就跟齐王建说过一次,也正因为此头脑发热的齐王建才会驱逐赵国的使团。
不过老谋深算的君王后可不像齐王建那样喜欢头脑发热,她是个极为理智的女人。
陶邑的确是齐国做梦都想收复的土地,但君王后明白在真正没有把这块土地收入齐国的囊中前,任何承诺都不是空谈而已。
“先生,在陶邑没有真正被齐国收复前,您的任何承诺都是苍白无力的!”
君王后平静说道。
这话已经很明白了,你秦国少给老娘画饼,除非我确确实实的吃到这个饼,否则您就趁早哪凉快哪呆着去。
陈驰压根没想君王后这么难缠,他笑了一笑,拱手道:“太后,陶邑可以立刻交割齐国,但是在这之前,请齐国先驱逐赵国的使团,以表明我们的诚意!”
“齐国并不想介入长平之战,所以齐国没有任何诚意可以向秦国表示,这一点朕深感抱歉!请您回去告诉秦王,请他千万不要为此迁怒齐国,影响两国的友谊!”
君王家的口气很平淡,意思却是很明确的。
我们齐国压根不想掺和你们和赵国的破事,现在是你们主动来求我们,在这种情况下你秦国还想让我们齐国先表示诚意,秦王没有吃错药吧?
秦国真想要齐国表示诚意,那不好意思,齐国只能去支持赵国了。
这种时候齐国一旦支持赵国,胜利的天平就会向赵国倾斜,秦国将很难赢得这场大战。
陈驰在出使齐国前就得到了秦王的命令,要不计代价说服齐国保持中立,绝不能让齐国援助赵国。
想到此处的陈驰不得不弯下腰,一脸谦恭的说道:“太后,秦国和齐国的友谊是天长地久的,我们两国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您这种时候将粮食借给赵国,那就相当于跟老虎商量取下他的皮,这是极为不理智的,请您三思!”
这么多年以来,秦国一直很强势,在对外方面,秦国的使者从未软弱过,要不是秦国需要执行远交近攻这个国策,再加上现在秦国有求于齐国,陈驰根本不可能这样卑微。
“可是我听闻,你们秦国正在执行一种叫远交近攻的策略!
君王后这一句看似无心之言,让陈驰心中陡然一惊。
他今天就听说了赵国使者田秀在大殿上公开表示秦国正在玩远交近攻,远交近攻这个国策是秦国的秘密政策,放眼整个秦国,知道的也不过只有几人而已。
陈驰当时就感到了不可思议,只是因为他忙着要来劝说君王后,所以没去深思这个问题。
君王后故事重提不得不让陈驰陷入沉思。
田秀是怎么知道秦国在搞远交近攻的?难道是瞎蒙的?如果是蒙的这蒙的也太准了吧?
难道是我秦国内部出了奸细?
想到此陈驰不由后背直冒冷汗。
能把远交近攻这种国策泄露出去的人,肯定是秦国核心决策圈里的人物,秦国的核心决策圈居然出了奸细!
“先生,这是怎么了?”
君王后看陈驰额头直冒冷汗,忍不住出言问道。
“外臣……”陈驰咽了咽口水,拱手道:“什么远交近攻?外臣从来没有听秦王提起过,这必定是赵国的使者造谣,请您不要相信!”
只见君王后微微一笑,道:“先生的消息很灵通嘛!我齐国白天发生的事情,您现在就能知道,真是手眼通天呢!”
君王后这是怀疑齐国的朝臣有人在给他通风报信了。
意识到说错话的陈驰急忙直起身,拱手道:“外臣只是偶然听说了今天大殿上发生的事情!”
对于陈驰的解释,君王后既没有表示相信,也没有表示怀疑,仅仅是淡淡的一笑。
“先生,秦国和赵国都是齐国的朋友,齐国不愿意得罪你们当中的任何一方,对于您说的话,我会慎重考虑,明天的朝会朕会邀请您,届时老妇会当面宣布我齐国的态度,不知先生以为如何”
君王后说话时脸上始终挂着笑意,让人琢磨不透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陈驰现在越来越感觉君王后的心思深不可测,这个女人沉着冷静而且理智聪慧,陈驰感觉这就是一个弱化版的秦王。
待到陈驰出了秦王宫,就见一架马车停到了王宫门前。
陈驰看了看旁边护送他出宫的颜聚,道:“将军,不知道那架马车是何人的?”
颜聚借着皎洁的月光看清了那辆马车后,欲言又止。
陈驰立即会意的从兜里掏出一块金子交给颜聚,颜聚小心地把金子揣到腰间,确认左右无人才压低声音道:“这是赵使的车驾!”
“哦?赵使?”陈驰眼睛一眯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马车上田秀抱着一只锦盒跳了下来,在亮明身份,田秀禁止往宫中走去,入宫时他刚好和陈驰打了个照面。
由于不知道对方的身份,田秀直接和陈驰擦肩而过。
等田秀的背影渐渐消失,陈驰不禁皱起眉头。
方才借着月光,陈驰看了看田秀的脸,他惊奇的发现这位赵国的使者长得跟当今的齐王有几分相似!
不过陈驰转念一想,齐国的田氏源出一家,彼此之间长得有些相像,好像并没有什么奇怪。
陈驰来到了田秀的马车旁,围着马车转起了圈,也不知他在看些什么,总之看了很久陈驰方才离去。
待陈驰走后,隐藏在黑暗中的展跳了出来,目视着陈驰消失。
王宫中。
田秀在一间偏殿中见到了君王后。
此时偏殿中点了一炉檀香,那香味很浓郁,也不知是什么做的,君王后静坐在一旁的席上闭目养神,她好像早就知道田秀要来。
田秀见君王后端坐在席上,先是拱手见礼,然后才道:“外臣星夜来访,实在唐突,请太后恕罪!”
君王后并没有今日在大殿上的端庄,她睁开眼睛看了一眼田秀,指了指对面的草席:“请坐!”
田秀跪坐好以后,侍女迅速地端上来一杯热茶,在礼貌的谢过之后,田秀方才接过茶杯。
“这是我齐国特产的蒙山香茶,请君品尝!”
君王后极为客气的请田秀品茶。
田秀在后世喝过不少好茶,蒙山香茶他也曾喝过几次,不知为何田秀感觉后世的蒙山香茶并没有他手中的这杯茶更香。
浅尝了一口后,田秀发现后世的蒙山香茶确实不如他喝的这杯,田秀喝的这杯茶清香四溢,喝在口中回味无穷,味道比西湖龙井什么的强多了。
“这茶如何?”君王后看着田秀,笑盈盈的问道。
“果然是好茶,外臣多谢太后盛情款待!”
田秀放下茶杯,拱手相谢。
君王后刚想要说话,又瞥见房间角落坐着一个记录他们言行的女官,立即挥手示意让她先下去。古时的君王身边都会有一个专门记录言行的史官,后世把他们叫起居注官或起居舍人。
不过他们目前还叫太史,太史的职责就是跟在君王身边,记录君王的一言一行。
君王后是齐国太后,实际掌握着齐国的朝政,因此身边一直都有一个记录言行的女官。
这个女官见君王后冲她挥手示意让她下去,再犹豫了一会儿,女官拱起手道:“臣的职责就是记录太后的言行,请恕臣不能离去!”
君王后闻言并没有生气,她笑了笑道:“我接下来要和赵国使臣谈论的都是不能见于史书笔下的事情,您如果一定要记录,那就请您在记录完之后自杀!”
女官没想到君王后会来这一手,再愣了一会儿后,女官还是站起身退了出去。
记录言行只不过是工作,她又不是职业的史官,犯不着为此丢了命。
女官退出去之后,君王后又屏退了殿中的几个宫女,所有人都走了以后,就见端坐的君王后突然长舒了一口气,接着竟然伸了个懒腰!
田秀一下傻了,她不是太后么,怎么会做出这么失礼的事情?
君王后伸了个懒腰之后,笑盈盈的看着田秀,说道:“我每天都要挺直腰板,不苟言笑,这感觉可真不舒服!”
这会儿的君王后连嗓音都变了,平时她的嗓音很端庄,听起来就像那种高高在上不可冒犯的上长者,此刻她的嗓音很平实,跟寻常女子的声音并没有什么区别,此时君王后给田秀的感觉也不像白天在大殿上那样威严,感觉平和了不少。
“你是不是不太习惯老妇这样?”君王后又坐直了身子,端着嗓子说道。
田秀咳嗽了一声,道:“太后,其实说实话,您并不算太老,不用这样自称老妇……”
君王后笑了笑道:“我今年已经43岁了,其实已经很老了,只不过齐国的社稷需要我!”
田秀听到这话,竟有点同情君王后。
四十三岁放到现在并不算老,毕竟在后世60岁才退休呢,但是在这个时代四十三岁绝对属于“高龄”。
先秦时期男性的平均寿命只有35岁,女性的平均寿命稍微高一些但也只有39。君王后43岁,在这个时代都是奶奶辈的人物了。
像她这个年纪,换成寻常百姓早就应该含饴弄孙颐养天年了,可她不但不能安心养老,还要为了齐国操劳。
原历史上君王后一直为齐国操劳到死,在临死之前,她还在向齐王建传授治国的道理。
如果历史不发生改变,君王后还是会像历史上那样一直为齐国操劳到死。
“您在想什么呢?”君王后问。
回过神来的田秀急忙应道:“没什么,我只是想到了一些别的事情!”
君王后“哦”了一声,笑盈盈的问道:“您这么晚了来见我,是有什么使命呢?”
田秀并有没有急着说出自己的使命,她取出了揣在怀里的锦盒交给了君王后。
君王后接过盒子,好奇的问道:“这是什么?”
“送给您的礼物!”田秀说道。
其实外臣送礼,都是要先经过检查的,毕竟万一礼物里面藏点儿什么暗器,那可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但君王后丝毫没有怀疑田秀,她接过盒子,直接打开了盖子,当看到里面的肥皂时,君王后愣住了。
“这是什么?”
“启禀太后,这是臣研制的一种沐浴时用的护肤品,唤作香皂!您在沐浴时,可以把这个东西涂在身上,这对您的皮肤有好处,她可以让您的皮肤更香更滑,让太后您更加青春靓丽!”
肥皂这玩意儿当然没有天下吹得那么神了,但君王后却听得很入迷。
女人没有不爱美的,哪怕是上了年纪的女人也不会例外。
田秀这份礼物算送到了君王后的心坎里,在这个缺少护肤品的时代,香皂对女人的诱惑,是任何金银珠宝都无法相比的。
“这个香皂真的有您说的那么神奇吗?”君王后带着些怀疑,把香皂放到鼻子前嗅了嗅。
一股兰花的香味从香皂中散发出来,让人感觉心旷神怡。
“太后不相信的话,可以试一试,外臣绝对不会欺骗您!”
田秀信誓旦旦的说道。
君王后把香皂放回到盒子里,抬起头看着田秀,笑道:“如果您说的是真的,那么这将是我这一生收到过最珍贵的礼物!”
见君王后收下了香皂,田秀这才开口道:“太后,外臣今夜来还是想要请您借粮与我赵国,此事事关齐赵两国之存亡,请太后当机立断,不可为他人所误啊!”
这个他人指的当然是秦国的使者还有后胜。
君王后点了点头满脸凝重的说道:“先生,其实在您来之前,秦国的使者已经来拜见过我,他们向齐国许诺了许多的好处!”
田秀知道君王后主动说秦国的使者来见过她,无非是想要赵国在接下来的谈判中付出更多的筹码。
这个女人真能算计呀!
“太后,以您的睿智应该能明白,秦使不管向您许诺了什么,都是假的。”
田假端坐在席上,一脸沉重的说道。
君王后微微颌首,笑道:“秦王的话老妇当然不会信,可是您的话,我也不敢全信啊!”
田秀愣了一愣,再次拱手:“不知太后到底如何才肯借粮于我赵国?”
君王后面色凝重的说道:“秦国和赵国都是大国,无论哪一方我齐国都得罪不起,今日齐国借粮于赵,必然得罪于秦国,秦王他日举兵来攻?君以为齐国当如何抵挡?”
田秀哈哈一笑,下意识的想学着电视上的名士去捋胡须装深沉,结果把手放到下巴上摸了摸,他才想起自己刚刚加冠还没有畜须,于是只好尴尬地把手放了回去。
“太后,其实这个问题您根本不需要多虑,秦国正在执行远交近攻,齐国不是他们战略规划内的攻击对象,所以他们是不可能越过三晋来攻打齐国的,这一点您无需担心!”
君王后听到田秀又提起远交近攻,不禁问道:“君一直提到的远交近攻,究竟是何人告诉君的?”
田秀当然不能说自己是穿越者了,沉思了片刻后,田秀想到了一个完美回答。
只见田秀先是故作为难,接着又叹了一口气,然后才拱起手说道:“不敢欺瞒太后,其实臣认识秦王身边一个近臣,这个远交近攻的战略正是他告诉臣的!”
“哦?”君王后黛眉一簇,好奇的问道:“君能否告诉老妇,这个人是谁?”
刚刚问完之后,君王后又马上摇头道:“若是您不方便说,就算了!”
田秀看君王后上了当,按耐住心中的狂喜,一脸正色的说道:“此事乃是绝密,请太后千万保密,这件事情其实是应侯告诉我的!”
应侯就是范睢,范睢跟秦王的关系君王后早就听说过。
如果真的是范睢告诉了田秀秦国正在搞远交近攻,那这个可信度真的挺高!
但是范睢为什么会跟田秀有来往,君王后又很怀疑。
“为什么应侯会将这个消息告诉您呢?”
远交近攻这个政策究竟是否存在是君王后急于摸清的,如果秦国真的在搞这个国策,那齐国必须制止秦国的阴谋。
君王后很清楚,远交近攻最后迟早轮到齐国,与其到时候让齐国直面秦国,倒不如这是帮上赵国一把。
“不敢欺瞒太后,其实应侯和我父亲乃是故交,当年范睢曾随魏国中大夫姚贾出使我国面见先王,我父亲怜惜范睢的才华,曾赠送他百金,两人因而结为莫逆之交,只可惜后来范睢误入歧途,不然他现在大概已经来齐国为您效力了!”
田秀所说的范睢跟随姚贾出使齐国一事,乃是历史上真正发生过的事情。
当时齐国刚刚经历五国伐齐,魏王想试探齐国的虚实,就派出了中大夫姚贾,结果姚贾面对齐襄王时畏畏缩缩,被齐襄王骂得狗血喷头。
当时身为姚贾门客的范睢以身护主,巧言驳斥了齐襄王,当时齐襄王就感到范睢是个人才,想将他留作齐国的客卿,可惜范睢没有答应。
也是因为这件事情,姚贾心生嫉妒,我一个主君居然不能得到齐王的赏识,你作为我的门客竟然能得到齐王看中,于是姚贾向魏相魏齐诬告范睢通齐,魏齐不查之下把范睢打的半死,范睢也是因此才从魏国逃去了秦国。
这件事在范睢当上秦国丞相之后,被他亲口说了出来,因此广为人知,君王后也听闻过这件事。
田单赠送范睢百金当然是田秀信口瞎编的,但是他把范睢曾经出使齐国的事情搬出来,这就会让人感觉,这件事情似乎很真实。
毕竟范睢当年确实跟随姚贾来过齐国,有了前半段真实的事情,后面的谎言自然也就会被人理所应当的认为是真实的。
“想不到安平君跟应侯还有交情!”
君王后不禁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