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君,你总算回来了!”
田秀刚回到蓟城的馆驿,衣服都还没来得及脱下来换掉,杨端和就匆匆找到了他。
看着对方脸上急切的样子,田秀知道自己不在蓟城的这几天,城里肯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杨将军,有话慢慢说不要急,发生什么事情了?”
蓟城的局势田秀认为都在他的掌握中,因此根本不会惊慌。
“主君,你不知道,昨天栗腹突然召集燕国群臣到宫中商议新王人选,经过栗腹的运作,公子喜已经被推为新王,三日后,燕国君臣就要在太庙举行典礼告慰燕国历代先王!”
杨端和一番话说完,田秀瞬间不淡定了。
栗腹这么快就觉察到危机,要急着立新王了?
这可不是好消息,燕国新王一立,马上就会安定下来,那田秀忙上忙下跑了这么久,岂不成了小丑?
“这个消息确实嘛?”
田秀必须再三确认这个消息的真伪,此事事关重大,不得不慎重。
杨端和重重的点了点头。
田秀深吸一口气,面色沉重:“蓟城要有大暴雨了!”
话音刚落,护卫又来报:“主君,北徐君来见!”
北徐君此时来见,必定是想要破坏三日后太庙举行的典礼。
因为一旦典礼完成,新王就算立下了,北徐君再兵变就是谋反了,叛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让北徐君在书房等我,我马上就去!”
这种时候田秀可不能躲着北徐君,否则北徐君万一怂了,他的计划也就泡汤了。
“是!”
不一会儿,换了一件衣服的田秀来到了书房,北徐君正和杜挚在房中坐立难安,看到田秀进来,两人立马迎了过来。
“昭武君,你可算来了,我想那件事情你已经听说了吧?”
北徐君语气急促,看来这事儿对他的刺激不小。
“听说了!”田秀重重的点点头。
“昭武君,我必须得提前行动了!否则我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北徐君的意思很明白,这是要准备破釜沉舟掀桌子了。
“北徐君尽管放手一搏,我保证事成之后,大秦一定全力支持您!”
田秀信誓旦旦的保证道。
面对田秀的保证,北徐君和杜挚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就见杜挚向前一步拱手道:“昭武君,此事过于重大,您能不能给我们一个书面保证?”
这书面保证对北徐君而言很重要,这是他们在行动成功后获得秦王支持的凭据,同时也是一张保命符。
万一失败,凭这张保证,北徐君就能润到秦国得到秦王庇护。
“没问题!我这就给您写个保证!”
田秀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北徐君的请求,然后提起毛笔,洋洋洒洒的写下了一份保证书。
保证书的内容如下:
今大秦武安君向燕国北徐君保证,待北徐君成为燕王以后,会提供一切支持。并在北徐君危难之际,由秦王提供庇护。
这份保证书,看起来没问题,实则有一个大坑。
秦国的武安君是白起,田秀的封号是昭武君。
如果以后这份保证书被捅出去,田秀也有话说:白起写下的保证书,关我田秀什么事?
而这个坑,田秀并不担心被发觉,因为谁都知道武安君是他曾经的封号,用曾经的封号来写书,谁会怀疑其中有坑?
北徐君也确实没发现这个大坑,他满意的合上了田秀写下的这份保证书。
就在田秀以为骗过了对方的时候,杜挚突然说道:“主君等等!”
这一下田秀的心瞬间一紧,难道是被发现了?
杜挚重新接过那封保证书,然后指了指上面的空白处,说道:“这里没有您的印章,您还是盖个印章为好!”
呼!老杜你吓死我了,知道吗?
“先生不说,我都忘了,来人呐,取我的大印来!”
田秀对着手下招呼道。
没一会儿,一名手下就取来了一方田秀的私印。
看到这枚印章,田秀按住了想打人的心情。
你妹,拿我的私人印章,我辛辛苦苦挖的坑,岂不是白挖了?
“不要这个,要正式一点,把我武安君的那个印拿来!”
田秀挥了挥手,让对方重新去换一枚印。
北徐君听到这话,也是满意的点点头。
不久,一方田秀在赵国时用的武安君印被取来,蘸了点朱泥,田秀将印刻在纸上。
“现在行了吧?”
田秀将盖着武安君大印的保证书交给北徐君。
“多谢了!”
北徐君小心的将保证书收到怀里,这可是他以后保命的东西,可万万不能丢了。
送走了北徐君二人,田秀刚刚还满脸堆笑的脸立即板了起来。
“展,去把我刚刚换下来的那件衣服找过来,咱们得在出趟门!”
“又要化妆啊?”
展都快无语了,有必要每次出门都化妆吗?他们可是秦国来的使者,大秦的使者啊!
大秦的使者在其他国家都是牛逼哄哄、横行无忌,怎么到了他们这里就像偷人似的见不得光了?
“我们去拜见虞君,这事情就得偷着来!”
田秀也很想光明正大的出去见人,但他们干的事情实在上不了台面。
无法暴露在阳光下的事情,当然得偷着来了。
换好了衣服以后,秀儿与展翻墙出去。
驿馆前后门都有燕国的眼线,只有翻墙才能溜出去。
每天从墙上跳来跳去,秀儿翻墙的本领已经被练的炉火纯青,甚至比猴子都灵活!
两人刚从院墙上跳下去,就听身边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年轻人跳上跳下身手很灵活嘛!”
展听到身后有声音,下意识的出剑去刺,剑停在了距离老者咽喉几寸远的地方。
老者穿着一件破旧的麻衣,蓬头垢面,看起来很是邋遢。面对脖子上明晃晃的剑,老者笑盈盈的举起了手:“别误会,老夫并无恶意!”
“你是谁?鬼鬼祟祟的想干什么?”
展警惕的看着这位老者,生怕对方是什么刺客。
“谁鬼鬼祟祟了?我在这里睡午觉,睡得好好的。你们跳下来把我吵醒了!”
老者说话的腔调很横,好像根本不害怕脖子上横着的剑。
“阁下的胆子好像很大呀!”
展戏谑的笑道,剑却已经顶到了那人脖颈的皮肉上。
“别这么说,我的胆子很小的!”
老者掐了掐指尖,脸上却仍旧是平静如水。
“我看你这老头鬼鬼祟祟,必是他国的奸细,意图对我主不利,待我一剑取尔首级!”
展似笑非笑的说道。
啥,还能这么玩吗?
老者瞬间如坠冰窟,脸上一下也没了,刚才的淡定从容。
这时,就听一旁的田秀说道:“好了展,你也不怕把这位老先生吓坏了,多大的人了,还玩?”
展笑盈盈的放下了剑:“老者恕罪,晚辈不过是想试试您的胆量!”
老头要不是打不过展,估计已经想开喷了。
下次我也把剑顶到你脖子上,试试你的胆量好不好啊?
展要知道老头的想法,估计会说让对方来试试,前提是这老头能打得过他。
“老者,让你受惊了!”田秀本想从袖子中摸出一锭金子补偿,但他尴尬的发现,由于自己换了一身布衣,并没带钱出来。
“你是想给我钱吗,年轻人?”
老者饶有兴趣的看着田秀说道。
“是这样!不过我出来的急,并没带钱,还请老先生赎罪!”
田秀拱手赔礼道。
见田秀向自己赔礼,老者捋着他那脏乱的胡须笑道:“真不愧是名扬天下的昭武君,果然同你的父亲安平君一样彬彬有礼!”
“您认识我的父亲?”田秀好奇的问道。
“认识!他不认识我罢了!”
切!这不就相当于在后世,有人说自己认识某某大明星,结果人家不认识他吗?
要按照你的说法,我特么还认识始皇帝呢!就是不知道始皇帝认不认识我。
“老者,你要去哪?”
田秀正在心里吐槽这老头,却见对方已经转过身大摇大摆的走了。
“我当然是换个地方睡觉了,昭武君你有什么事情就继续干吧!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老头的话,田秀并没放在心上。这时代的平民想见贵族一面并不容易,地位所带来的鸿沟绝非是可以轻易逾越的。
虞卿所住的馆驿。
田秀翻墙而入,比翻寡妇家的墙头动作都要熟练。
翻进院墙以后,田秀来到了虞卿的房间外面,敲响了窗户。
窗户很快被打开一看到田秀,虞卿立即招呼对方进去。
“昭武君,你是不是也为那事而来?”
田秀一来,虞卿就猜到了对方的来意。
“是!”田秀点点头说道:“北徐君要动起来了,就在三日后太庙。”
“这么说,我们的计划也得提前了?”
虞卿脸色有点沉重,对田秀的计划他总有那么点不放心。
“是,计划要开始了,虞君放心,这次十拿九稳,好了,我得去见下武成后,有些话我还得跟她说说。”
田秀拱手告辞,准备离开。
“等等!”虞卿叫住了田秀,张开嘴似乎有话要说,但话到嘴边却又成了:“小心!”
靠!每个人都这样喜欢说话说半截吊人胃口。
“虞君,您想说什么啊?”
面对田秀的问询,虞卿愣了一愣,沉声道:“马服子要跟阿娇姑娘成亲了。”
什么?阿娇那么一朵鲜花要插牛粪身上了?
依阿娇的身份,嫁谁不行,干嘛非嫁赵括?望诸君不是很看不起那个纸上谈兵的家伙吗?
不过乐毅看不起赵括是一回事,对方的身份就是另一回事了。赵括不管怎么说都是公族派中年轻一辈最出类拔萃的将军,将来前途无量。
看来乐毅是打算用孙女跟公族派打好关系,这样以后即便是乐毅死了,乐家也能在赵国继续混下去。
乐毅这老东西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田秀轻叹了一口气,摇头道:“替我祝福他们!”
他能做的也就是祝福了,不然怎么办,把阿娇抢回来?可能吗?
等田秀走了以后,虞卿背着手看着他离去的方向,面色充满了忧虑。
其实刚才他想说的不是阿娇的事情,而是赵王和太子的事情!最近赵王和太子之间的矛盾愈演愈烈,父子二人几乎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
如果照这个劲头发展下去,太子被废已经是必然。但有了沙丘之变的教训,虞卿和很多官员都不希望太子被废。
太子是国本,绝不能被轻易动摇。
可惜,赵王这个人决定了的事情,谁也拉不回来,除了田秀!!!
田秀能言善辩又是太子的老师,他说了话,赵王多少都得听进去几句。
虞卿本想让田秀写信给赵王着手干预此事,但想到对方还在卧底,国内这些糟心的事情还是别和他说了,免得他分心,等将来田秀回国再处理此事也不迟。
……
转眼之间,来到三日之后。
一大清早,旭日从东方缓缓升起,大批穿着浅蓝色礼服的朝臣往燕国的太庙而去。
今天就是新王祭祀先祖的日子,这是除了登基大典外,最为重要的仪式,马虎不得。
蓟城内所有王公贵族,上至六七十岁的老者,下至四五岁的小孩,都换上了礼服前来观礼。
六国的使者也受到邀请,前往太庙去观礼,田秀走在使者的队伍,打量了一下燕国公室所组成的队列。
燕国已经立国七百余年,按理说公室数量应该相当庞大。
但事实上,燕国公室人数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多,田秀数了数也就六七十人而已!
而且这些人里有一半还都是60岁以上的老头,二三十的青壮很少!
而燕国公室之所以如此凋零,和他们的频繁内乱脱不开关系。
燕王哙时,燕王哙将国家禅让给相国子之,搞得天下大乱,齐宣王趁势灭燕大杀燕国公室,当时的公室就受到了沉重的打击。
燕昭王复国后,公室刚能稍稍喘口气,昭王就死了,然后惠王继位,没过几年就发生公孙操叛乱,公孙操又一次大杀公室。
这两次屠杀下来,燕国公室凋敝,年轻人几乎都死在了那两次内乱中,剩下的当然都是些上了年纪的老头。
不过,队列里面田秀并没看到北徐君,那个先前来找过他的四公子姬德也没在队伍里。
北徐君不来情有可原,对方毕竟要忙着造反,姬德不来是搞哪样?他可是燕王文的亲生儿子,这么重要的仪式他居然不出席?
看来今天燕国这出戏,非常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