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孝成王十五年夏(公元前254年),赵国太子赵斌被身份不明的刺客投毒害死,消息传出后天下震动。
后面又传出消息,已经叛逃秦国的前任赵国大司马武安君田秀重新返回赵国,并全权负责审理此案。
再后来又有消息传出,说幕后之人可能是前几年叛逃秦国的楼缓,而在楼缓身后,可能还有一个更深的幕后黑手。
就在邯郸民众等着吃瓜看他们的武安君抽丝剥茧将真正的幕后黑手揪出来的时候,赵王将田秀叫到了宫中。
赵王的书房。
“田秀,这个案子查的不错,你有功,寡人决定恢复你大司马的身份,并且正式加封你为中山侯,授新军都督,宿卫京师。”
赵王一见面就宣布了对田秀的任命,这一通任命让田秀愣住了。
怎么就查案有功了?这案子不是还没查完呢吗?
田秀刚想拱手说话,赵王直接伸手打断了他:“好了,不必再说了。大司马,这个案子就查到这里适可而止吧。”
“适可而止?”
田秀震惊的看着赵王,不可置信的说道:“大王,难道您不想再深挖下去了吗?再给臣最多两天时间,臣一定会将那个毒死太子的幕后元凶绳之以法!”
赵王面色沉重的看着田秀,说道:“这个案子只有一个真凶那就是楼缓,他已经死了,他的儿子也被孤处死了,此案到此为止。”
最后四个字,赵王语气很沉重,这是在给田秀下命令。
既然是命令,那就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只是田秀想不清楚,赵王前几天不是还表示不管凶手是谁,都要一查到底,他现在为什么突然又要站出来庇护那个凶手?
赵王在搞哪一出呢?
“大王,如果就这样结案,恐怕人心难服啊!”
田秀拱起手,小心翼翼的提醒道。
“怎么?你在教寡人做事?”
赵王抬起眼皮,面色极为不虞的看着田秀。
田秀还想继续说话,缪贤冲他摇了摇头。
见此,田秀只得拱手:“臣领命就是!”
等他离开了之后,赵王对站在身后的缪贤吩咐道:“你去外面散布点谣言,就说此案已经结案,是大司马亲自宣布,凶手就是楼缓。”
“臣遵命!”
缪贤神色微微一变,然后很快恢复佯装无事的走了出去。
几天之后,邯郸市面上就充满谣言,说此案已经结案,大司马,中山侯上书赵王,称凶手就是隐居多年的楼缓。
对于这个结论,普通的百姓并没说什么,毕竟他们也不了解实情只是吃瓜,但是赵国的贵族们已经炸了锅。
因为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楼缓不可能是这件事情的凶手。
他干掉太子,对他没有任何好处啊!
楼缓明显是在给某人当替罪羊,这么明显的事情,他们都看得出来,精明的大司马会看不出来?
于是,市面上浮现出各种谣言,甚至有人怀疑,田秀才是主使此事的幕后黑手。
而他在赵国的权柄过重,赵王对他已经无能为力,只能就坡下驴……
舆论的风口浪头都对准了田秀。
田秀家里。
毛遂和一群门客面色凝重的看着田秀:“主君,您忠心耿耿的替赵王卖命,到头来却让您替他背下这么大一口黑锅,您不能再沉默了。”
田秀看着毛遂,反问一句:“你想让我怎么做?”
毛遂没有说话,田秀能怎么做?赵王要他背黑锅他能怎么做?
难道去市面上发布一个声明,说是赵王要他终止查案的,是赵王自己要庇护那个幕后真凶?
田秀除了主动扛下这个黑锅,似乎根本别无选择。
田云毅站了出来,说道:“昏君如此无道,主君,何不?”
田云毅这家伙居然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你他喵的想去干掉赵王?
田秀真想说一句,你小子是不是疯了?
“主君!”田云毅见所有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解释道:“赵王此举,已经让很多人怀疑您才是毒害太子的幕后真凶,这对你的名望造成了很大的打击,我是气不过。”
“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啊!”
田秀说了一句引大家深思的话,我也气不过,但是眼下咱们实力不够,只能忍。
“主君!”周在这个时候提出了一个问题:“赵王为什么要让您替他背下这口黑锅呢?难道就是为了抹黑一下您的名望?”
周这么一提醒,田秀也感觉很奇怪,赵王到处散播流言,除了能让自己受了些污名,好像对他也并没什么好处。
既然都对他没好处,他为什么还要这么干?
另一边,田单府上。
共急匆匆的找到了田单,田单正在低头读书,共跪坐在他身前:“主君,现在外面到处都在传谣,说是少君有意包庇真凶,还有人说什么少君就是毒死太子的真凶。”
田单脸色微变,然后继续若无其事的看书。
“主君!”共有点急了,他的少君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田单怎么还稳如老狗?
“别慌!”田单翻了页书,头也不抬的说道:“这不过是赵王在安抚王后罢了。”
共愣住了:“安抚王后?”
田单继续看书,随口解释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王后肯定是最想抓住凶手的,而赵王想保那个凶手,这样一来赵王势必要和王后发生冲突。”
共不解道:“赵王有必要怕王后吗?不是说他已有废后之心?”
“呵呵!”田单合上书,忍不住冷笑两声:“他不是怕王后,他是怕王后背后的韩国。”
田单这么一说,共好像也明白赵王为什么要去到处造田秀的谣了。
毒死太子的幕后元凶,大家都能猜到是谁,赵王也知道,赵王想保下这个人。可如果保下那个人就意味着和韩乐以及她背后的韩国翻脸。
赵王不想跟韩国彻底翻脸,所以必须要抓一个挡箭牌出来,替他承受韩国乃至各方势力的口诛笔伐。
田秀完美充当了这个挡箭牌的角色。
他在赵国既有分量又有威望,换成普通人,是扛不下这么大口锅的。
事实也如同田单所预料的那样,赵王替太子出殡的第二天,韩国那边就派出使者来问责。
韩国使者站在赵王面前,质问他为何不将太子遇害案一查到底。
赵王很委屈的表示,他的武安君亲自给他上了结案报告,自己也无法推翻他的定论。
说着,赵王还拿出了田秀亲自写的结案报告。
韩国使者拿着田秀写给赵王的结案报告,悻悻离去。
回到韩国之后,韩王看完了田秀写的结案报告。
“混账东西,这个田秀,真是该杀,他居然敢写这种结案报告!”
韩王看完那份结案报告,实在忍不住怒火。
他提起笔,打算就此事向赵王提起严重的抗议,要赵王严惩田秀。
韩王认为,田秀此举不是包庇真凶就说明他就是那个真凶,反正让赵王杀他绝对没错。
张平拦下了愤怒的韩王:“大王,没有用的。”
韩王抬头看向张平:“丞相何故阻拦寡人?”
张平看着韩王,摇头道:“大王还看不出来吗?这是赵王在给您演戏呢。”
“演戏?”正在气头上的韩王被这话一说也冷静下来。
田秀在赵国权柄再大,毒杀太子包庇真凶,这都不可能是赵王能容的。
可赵王不但忍下了此事,居然还加封了他,这根本就不符合常理。
除非,,,是赵王授意田秀那么做的。
“丞相,赵王为什么要包庇那个人?”
韩王不理解了,太子再不得喜欢也是他的亲儿子,自己亲儿子死了,他居然就这么算了?
“臣也不知道赵王的心思,不过赵王的举动倒是向我们传递了一个信号。”
张平看着韩王,面色凝重。
“此话怎讲?”韩王意识到了张平话里有话,但他懒得动脑子去想,还不如直接问张平。
张平沉声说道:“王后只有太子这一个儿子,太子死了,如果赵王不闻不问,您一定会生气。
赵王让田秀扛下这口黑锅,就是想要安抚您,同时告诉我们,他赵王不想让我们和赵国翻脸。”
“哼!”韩王冷哼一声,气愤说道:“这个赵丹,寡人的外甥死了,他居然还敢跟寡人玩心眼,他是觉得寡人不会发火是吗?”
“冷静!”张平看着愤怒的韩王,拱手作揖:“现在不是和赵国翻脸的时候,我们如果和赵国翻了脸,只能投靠秦国或楚国。
楚国那边听说楚王正为了巴蜀和庄辛扯皮,楚国人正自顾不暇,真出了事,根本帮不上我们。
至于秦国,秦国就更不足为靠了,秦国还不如楚国呢。”
“那寡人就白白的咽下这口气?”
张平双手拢袖,沉声说道:“先看看吧!如果接下来赵王将其他公子过继到王后名下,就证明他是诚心实意的想维护和我国的关系,那忍下这口气也是可以的。
他如果没这么做,立了其他公子为太子,就证明他已经不在乎我国的态度,先前做的一切不过是权宜之计。
如此,我国就真的要考虑背弃赵国了。”
秦国,咸阳。
收到楼缓死讯的秦王子楚,极为伤心。
他对身侧的丞相蔡泽说道:“相国,寡人对不起楼缓。
寡人决定,加封楼缓的次子为侯,给他一地,世袭罔替,让他供奉先祖血食,您觉得怎么样呢?”
蔡泽点了点头,大赞道:“大王此举,楼缓泉下有知,可以瞑目了。”
正在这时,坐在下面的吕不韦说道:“大王,我们也许可以趁这个机会调拨一下赵国内部的关系。”
“如何挑拨?”子楚饶有兴趣的看着吕不韦。
吕不韦笑道:“请大王马上派人护送孟赢夫人与田秀团聚。”
他一说完,秦王子楚顿时会意。
这种时候将孟赢送回国,等同于把田秀推到风口浪尖,如果他接受了的话,势必引起赵王的不满。
但他如果不接受甚至杀了孟赢,自己就可以借机宣传田秀的冷血无情,然后借助此事,名正言顺的对赵国展开一场报复。
这一招实在是高明。
“来人,马上让我妹妹进宫!寡人要见她快!”
不久之后,孟赢兴冲冲的回到家里。
一回家他就让人收拾行李。
正在练字的尉缭疑惑道:“师娘,收拾东西干什么?”
孟赢摸着他的小脑袋说道:“傻小子,我王兄要派人护送我去赵国和你师父团聚了。”
尉缭一听,顿时皱起眉头,他年纪虽小,却一眼就洞悉了其中的阴谋。
孟赢看着他:“怎么了傻小子?”
尉缭抬起头看着她:“师娘,我们不能回去。”
孟赢疑惑道:“为什么?你不想去和你师父见面吗?”
尉缭摇头道:“我们要是这样回赵国,师父可就要惨了。”
尉缭耐着性子把秦王的算计说了一遍,孟赢听完,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还以为是王兄想当好人,让他送到田秀身边,没想到他皇兄居然打着这么险恶的算盘。
孟赢一时间竟然没了主意:“尉缭,你说说师娘该怎么办呢?”
“我只是一个孩子啊!”
尉缭摊了摊手,他虽然能看出秦王的算计,但他毕竟只是孩子,这么复杂的问题,他当然没有对策了。
“要不我们偷偷的回去?”
孟赢提出了一个疯狂的想法,她居然想偷偷从秦国溜走,悄悄的回到田秀身边。
尉缭立刻摇头:“师父走了之后,我们府邸外面到处都是眼线,只要咱俩一出门,马上就会被抓包的。”
“那该怎么办呢?”
孟赢是彻底没有主意了,她第一次感到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不要急!”尉缭淡定的坐到一旁,然后不慌不忙的练起字:“师父不会不管我们的,等风头过去,他会派人把我们接走的。”
“真的吗?”
“要相信师父。”
……
“主君,宫中刚刚派人来了帖子,请您和公主前去赴宴,送拜帖的人说这次是家宴,您和公主务必都要到场。”
福伯将一张红色的鎏金请帖抵到了田秀面前,太子刚刚出殡,赵王就急着在宫中开宴。
这场宴席是干什么,已经不言而喻。
“好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田秀揉了揉额头,感觉十分心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