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尹,若大王真准备了四十万大军,那齐国打来怎么办?秦国呢?还有三晋?大王不怕他们乘虚而入?”
庄辛的一句话拆穿了黄歇的谎言,这让黄歇的一众门客们都已经慌了。
黄歇心里也稍稍有点慌,但他很快稳定了情绪。
“将军所言不差!”
黄歇先是肯定了庄辛说的这番话,然后话锋一转继续说道:“将军久在巴蜀,可能不太了解外面的情况,三晋正和秦国打的你死我活,根本无暇顾及我国。至于齐国,齐王建昏君也,他只有自守之力,又怎敢攻我楚国?”
这番话的意思等于是告诉庄辛,楚国的北方和西方都没有威胁,东方的齐国也对楚国构不成威胁,所以你说的那种情况根本不存在,我们目前完全有能力调集40万大军来打你。
庄辛听完这番话后陷入沉默,他其实也多少知道一些外界的情况,秦国在和三晋打仗的事情他也听说了。只是他没有想到楚王居然会趁这个空隙倾其全力来伐蜀。
“将军!”黄歇见庄辛陷入沉默,又接着发出提问:“若是大王真的以举国之力伐蜀,敢问将军可敌否?”
蜀侯三人同时把目光看向庄辛,等待对方的回答。
庄辛沉默一会儿后,叹了一口气,随后摇了摇头。
黄歇见此,又继续问道:“那将军想看我楚国内战生灵涂炭吗?”
庄辛看着黄歇张了张嘴,最后又是摇摇头。
黄歇站起了身,他来到蜀侯三人身边,接着又走向庄辛,然后才说道:“将军,三位君侯,子歇不愿看生灵涂炭,故而冒死来到川蜀。
当今局势,四位若是不向楚王臣服,等待你们的只有战争。
战端一起,巴蜀生灵涂炭,百姓遭殃。难道四位要看着巴蜀百姓遭殃嘛?”
四人相互交换一个眼神,而后同时低下头发出一声长叹。
“将军!”黄歇看着庄辛,满脸真诚的说道:“我与您是故交,当年您的兄长庄蹻也是我的朋友,我不愿看着您背上一个叛国的罪名。
如果您一意孤行,一定要和楚王交手,这就是自绝于楚国,自绝于庄氏一族。
子歇身为令尹,与公不能制止楚国遭难,与私又不能规劝好友。子歇愧对楚王,愧对楚国,愧对将军。”
说到此处,黄歇“铮”的一声抽出腰间佩剑,这下的外面的卫士全都涌了进来。
黄歇的门客也在此时抽出剑,双方在房间中对峙起来。
迎着众人的目光,黄歇缓缓将剑递到庄辛手上,道:“将军,子歇实在不忍看到楚国生灵涂炭,更不愿看着将军误入歧途,如果将军真的一意孤行,请先以此剑斩子歇头颅。如此在下也总算无愧于楚王,无愧于将军。”
庄辛捧着手上的剑,陷入了沉思中。
杀了黄歇,内战必定无可避免,到了那个时候,楚王会倾尽全力攻打巴蜀。
就像黄歇所说,真到了那个时候就是生灵涂炭,他庄辛就是楚国的罪人。
“引发内战非我所愿。”
庄辛一句话,等同于亮明了他的态度。
黄歇心中也是长舒一口气,他这次来本身也是在赌,赌庄辛不会铁了心造反,如果输了他要赔上命,但现在看来他赌赢了。
“令尹,庄辛有愧于您,有愧于楚王,更有愧于我的兄长!”
庄辛说着单膝跪地,捧上了黄歇的佩剑:“卑职愿交出兵权前往陈都向楚王请罪!”
“将军请起!”黄歇赶忙扶起庄辛,称赞道:“将军此举,使得一场内战消弭于无形,将军堪称无双国士也。”
“三位君侯!”黄歇又把目光看向旁边的蜀侯三人:“你们可愿归顺楚王,服从中央号令?”
蜀侯三人有选择吗?成都城中目前有十多万军队,其中半数以上都是庄辛的人马,他们三个的兵合起来只占城中兵力的1\/3。
庄辛这家伙都投了,他们这点人怎么打?
就算他们能发动成都的蜀人、巴人甚至将整个成都全部的子民都征集起来,能敌得过楚王的雷霆一击吗?
真到了那个时候,巴蜀的所有人,都得被楚人杀光。
想到此处,三人同时长叹一声。
蜀侯率先说道:“我本来就是楚王所封的蜀侯,自然愿意服从中央号令。”
“在下也是!”
“我也一样!”
“好!”
直到此刻,黄歇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这场内战终于被化解了,巴蜀这下要真正归于楚国了。
为了避免夜长梦多,第二天一早黄歇带着庄辛前往陈都朝见楚王。
庄辛在临走的时候将兵权交给副将屈武,双方在走到江关时,庄辛打开关口放景阳的大军入关。
楚军一入巴蜀,巴蜀全境瞬间被楚国掌握,至此楚国真正的收复了巴蜀。
而庄辛在回到楚国后,楚王加封他为大司马,大司马位列武将之首。庄辛力辞,经历了巴蜀之事后,他已心灰意冷,无意继续在朝廷中任职。
楚王实际上也不愿意让庄辛继续呆在朝廷,毕竟现在楚王有点忌惮这家伙。
于是,楚王封庄辛为无余侯,将其全族迁往江东,庄辛从此消失在了楚国的政治舞台上。
庄辛投降,楚王彻底控制巴蜀的消息,最先传到关中。
子楚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瞬间坐不住了。
他叫来了自己的两位丞相,又请来了王翦以及各位将军。
经过商讨之后,众人一致认为,秦国必须联络三晋以及齐国对楚国展开战争。
因为秦国君臣一致认为,楚国在完全拿下巴蜀之后,其实力已经成为天下第一。
目前楚国对秦国的威胁已经大于赵国,秦国应当趁着楚国刚刚拿下巴蜀,没有消化之前,联络周边国家削弱楚国的实力。
“各位贤卿,寡人已经决定联络三晋发怵,不知诸君以为,寡人该以何人为使,方能达成此次使命?”
吕不韦沉思片刻后,主动站出来说道:“大王,联络三晋干系重大,非等闲人不能完成,臣愿意去走一遭。”
“爱卿?”子楚陷入沉思,吕不韦这是他的左膀右臂,整个朝堂上他最亲近的人就是吕不韦。
这次去三晋风险极大,特别是去赵国,秦赵刚刚打完仗,赵国万一把吕不韦扣一下,那就不值了。
想到此处,子楚摇摇头:“你不太合适,左相!”
子楚叫的左相也就是蔡泽。
对方应声出列。
“左相,您是寡人的老师,而且老成持重,各国多少都对您敬重几分。我看这个光荣的任务还是由您去完成吧!”
蔡泽一听,也没有推辞,他拱手领命。
对方领命了之后,吕不韦立马在旁边问道:“蔡相,你可知道三晋之中当先去游说何人?”
蔡泽沉思片刻,道:“赵国。”
话音一落,吕不韦顿时露出释然之色。
子楚不解:“二位丞相为什么要先去游说赵国?他跟我们的仇恨最大,我们不应该最后再去找他吗?”
蔡泽慢慢解释道:“大王,赵国目前已经是三晋中最强的一个,韩魏都不如他。只要我们能说服了赵国,韩魏就不敢不答应与我们结盟。”
这么一解释,子楚顿时了然。
“那丞相,你这次去需要寡人做什么吗?”
蔡泽想了想说道:“臣需要一些钱!”
“多少?”
“一万金!”
蔡泽说完之后,子楚考虑了片刻后,说道:“寡人给你三万!”
子楚很明白这次联络三晋的意义对秦国来说有多么重大,只要能和三晋合力将楚国打残。
那么接下来,秦国既能够选择收回巴蜀,又能转头继续去攻打三晋。
所以在花钱这种事情上,子楚是一点也不吝啬的。
“谢大王!”
蔡泽长舒了一口气,本来他还担心秦王嫌他要的多,没想到秦王如此大方一次性就给了他三万金。
半个多月后,七月中旬,蔡泽来到邯郸。
刚到邯郸,他就听说了一件事情,田秀的二夫人魏无衣刚刚生产,是个男孩。
听说这消息后,蔡泽对手下吩咐:“准备一车礼品,本相要先去和昭武君叙一叙旧。”
田秀正在大司马府办公,听说秦相蔡泽来见。
他顿时放下了手上的笔,吩咐道:“请蔡相到我家里去等我,告诉他我马上就到。”
手下刚要去传命,田秀又叫住了他:“不要把他带到长公主那里,带去城东,让孟赢夫人接待他。”
“是!”
尉缭正坐在旁边背书,看田秀要走,他放下书说道:“师傅,蔡泽这一次到我国是为了做什么呢?”
“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
田秀淡淡的说了一句。
他老早就收到了秦国那边传来的情报,秦王要跟三晋联合,蔡泽来拜访他的目的已经不言而喻。
田秀在城东的府邸。
田秀的马车停在了后门,他偷偷回了家,并且赶在蔡泽来到前见到了孟赢。
“夫君!”孟赢看到田秀到来非常高兴。
田秀拦下来想要亲热的孟赢,沉声道:“夫人,你听着等会儿蔡泽要来,你去应付他。你记住,不管他说什么,你都不要答应,但也别拒绝把话说软。他要是给你送东西,照单全收,懂了吗?”
孟赢并不知道蔡泽为什么要来,但听了田秀的吩咐,她还是乖巧的点了点头。
没过多久,蔡泽坐着马车来到田秀在城东的府邸。
进门之后,下人将他领到大堂,然后给他上了一壶茶。蔡泽坐在堂上左等右等,却迟迟等不到田秀。甚至连那位传说中刚刚生育的魏国公主都没见到。
就在他等的有点不耐烦的时候,仆人进来告诉他:“蔡相,我们夫人来了。”
“哦?”蔡泽没想到田秀会让这位魏国公主来接待他。
疑惑间,看到孟赢,他整个人都惊呆了。
“公主!”蔡泽站起身来行礼。
孟赢打断了他,笑道:“蔡相,您老人家可是稀客,您怎么到我这儿来?”
蔡泽一愣,随后马上接过话:“是昭武君安排我在这等他的,怎么他不在吗?”
“夫君不在,他被赵王叫到宫中去了,不能来见您。不过他跟我说了,要我亲自接待您,有什么话您可以对我说,由我替您转达。”
孟赢说完,蔡泽也没多想,他将自己的目的道出之后,说道:“夫人,你是秦人,你要帮助自己的国家。楚国崛起对秦国,对赵国都是不利的,如果不趁着他羽翼未丰的时候,狠狠的打击他,一切就都迟了。
昭武君那边,还请夫人美言。”
说着,蔡泽命令手下将带来的礼品抬了上来,礼品足足装了一屋子。
孟赢没有推辞,她欣然接受了这批礼物,并表示会竭力说服田秀。
蔡泽见此大喜,对着孟赢一拜,然后坐着马车离去。
他走了之后,田秀从门外面慢慢进来。
“夫人如何了?”
“夫君,我都按你说的做了,这些都是他留下的礼物。”
田秀看着满屋子的礼物非常高兴,孟赢这时候发问了:“夫君,你干嘛不亲自接待他呢?”
“夫人,我要是亲自接待他还怎么收这些礼?”
孟赢一怔,她有点不理解这话的意思。
田秀接着解释:“我是打算收了钱,不办事的,但我这么干的话,就是破坏规矩。各国间来往,有谁不是收钱办事?你每次收了钱不办事,以后谁还会给你送钱?
我喜欢钱,但又不想帮他办事。所以请夫人出面帮我收钱。”
“哦!”孟赢明白过来了之后,顿时非常生气:“夫君,你说过有个词叫白嫖,你就是想白嫖蔡相的钱!你好坏哦!”
“我越坏,夫人越喜欢,不是吗?”
田秀一句话,孟赢立马不吭声了。
“好了夫人!”田秀抓着孟赢的手,哄道:“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这份情我记下了。”
“那夫君准备怎么还?”
“还你一个小宝宝,你要不?”
“讨厌!”
黄昏时分的时候,田秀从孟赢这出来。
展驾着马车已经在外面等了很久。
“少君!”展在田秀上了车之后才发出疑问:“你既然打算收钱,不办事,干嘛不让长公主去收这个钱呢?”
田秀没好气道:“长公主看到蔡泽能有好脸色?你觉得蔡泽还能送钱?”
展不禁多看了田秀一眼,他这个少君鬼心眼子真是多,既想白嫖又不想挨骂,这可比他父亲高多了。
田单每次碰到有人行贿都是不收礼,结果最后人都被他得罪完了。
田秀就恰恰相反谁给他送礼钱都收着,但最后往往不办事,可即便如此还没人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