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西省吴州市纪委。
    市委常委、市纪委书记李秉航办公室。
    此时李秉航坐在他宽大的办公桌后，眉头紧皱，脸上大写的不爽。
    在他对面，坐着一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留着短发，面容干瘦，眼神锐利，如同鹰隼。
    “李书记，这些人贪赃枉法证据确凿，你为什么不肯签字立案？”
    干瘦的中年人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李秉航，语气沉重，显得非常有气势。
    李秉航尽管心里再厌恶，也得强行耐着性子，用尽量柔和的语气道：“赵书记，你是组织重用的县委书记，维护一县政治稳定是你最重要的责任，其次是经济发展和社会建设！你一次要市纪委抓三个处级干部，一个常委、一个副县长、一个政协副主席，还有三名乡镇党委书记、四个局长以及十几名科级干部，市纪委从来没有一次立案过那么多人，这样会严重影响东郊县政治稳定，乃至影响全市的政治生态，你这是要干什么？”
    说到最后，李秉航再也抑制不住语气中的怒意。
    他对面的这个瘦削中年人，名叫赵龙甲，是东郊县委书记。
    以前在市委组织部起来的，任组织科科长，干部一科科长，干部二科科长，后来提了副部长。
    在组织部里，就是有名的黑面神，六亲不认，严格按规矩办事儿，从不通融讲情面。
    组织部是比较特殊的存在，特别讲政治、讲规矩，像赵龙甲这种性格的人，在中层以下的位置上往往会有生存的空间，甚至能有一席之地。
    赵龙甲运气很好，得到了时任部长的赏识，最终到了副部长（正处级）的高位。
    后来老部长退休了，新部长就受不了他了。
    觉得他太轴了。
    上级的人事安排，他每每提出反对意见，提出的意见还都有根有据，不好反驳。
    有些事情，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只能是心照不宣、大而化之、和光同尘。
    比如，省发改委主任找了市委书记，说让帮忙提拔一个人，那人是他堂弟。
    书记能说不吗？能说你堂弟工作能力差一点儿，得再等等吗？
    那样，人家发改委主任也会说，那个项目你们市的财力不够，也再等等，先给别的市。
    那样工作还能开展吗？
    像赵龙甲这样拿到显微镜考察，然后拿到台面上讲，书记的意图都没有办法实现！
    时间长了，他这个组织部长就不要干了！
    好在组织部管干部，遇到不听话的下属，调出去就是了。
    组织部副部长，出去也不能太差了，否则会弱了组织部的威名。
    还有，别人会认为他不能容人，把赵龙甲这样耿直的干部发配。
    所以，组织部长给赵龙甲谋了一个好去处，地税局局长。
    你不是认真吗，不是讲原则吗？
    把你放到这个位置上，也算人尽其用。
    想不到赵龙甲不乐意了，他说想做点实事儿，想到县里面去，当副书记也行。
    组织部长是真呆住了，这个人真是轴，简直是不知好歹，也不知道老部长究竟看上他哪一点？
    放着地税局长这样的肥差不坐，非要去县里边当副书记。
    既然他主动要求，那就遂了他的意吧。
    地税局长有无数的人争着去当，难道还要求他不成？
    于是，赵龙甲来到了东郊县当副书记。
    果不其然，这哥们不是个省油的灯，一到任就跟喜欢大干快上的县长闹得很僵。
    可他根本不怕，凭借着一股愣劲儿，硬是找到了县长的犯罪证据，把县长拉下了马。
    尽管很多市领导都不是很高兴，但表面上还得夸奖他。
    按照惯例，赵龙甲这个县委副书记接任了县长。
    紧接着，干部换届调整，原来的县委书记交流提拔到隔壁地市当副市长。
    赵龙甲又顺理成章接了书记。
    实力加上运气，从副书记到书记，短短两年的功夫！
    在县委副书记的位置上他就搅动风雨，如今当了书记，大权在握，他会闲着吗？
    当然不会！
    赵龙甲眼睛里不揉沙子，明察秋毫，上任一个月，就抓了五名干部。
    市纪委书记李秉航不情不愿地签了字。
    这对一个县来说，算是政治地震了。
    放在全市都不是小案子了。
    其实以这几个干部犯的事儿来说，也不是太严重。
    一般的县市区，绝对不会大张旗鼓追究这样的事情，能瞒就瞒，即便是被动出了，也是能保就保，确保地方的稳定。
    想不到赵龙甲竟然这样做，丝毫不考虑大局。
    他这个市纪委书记即便有这份心，又能说什么？
    心里暗骂组织部长，你不知道你们这个赵龙甲是什么货色？
    让他好好待在市直机关啊？怎么能把他放到县市区里呢？
    你倒是舒服了，别人怎么搞？
    他就是个孙猴子，太能折腾了，不给你折腾个天翻地覆，把天给你捅一个大洞，他能安生下来？
    到时候市委季书记那里，是你去交代还是我去交代？
    在当前的体制环境里，纪委一般都是收着的。
    查出的贪官多，并不被认为是一种工作成绩，反而会被认为是一种问题。
    所以市纪委书记签字立案，都非常慎重。
    用一句不恰当的话来说，是能不立案的都不立案，以批评教育为主。
    这也造成了一个结果，那就是问题越发严重，得不到及时的纠正。
    像赵龙甲这样刚正不阿的好干部，反而成了另类。
    “李书记，什么叫我要干什么？组织让我干东郊县委书记，我就必须要守土有责，守土负责，守土尽责，这些干部贪赃枉法，贪污受贿，理应受到严惩，党纪国法里的条文清清楚楚，还要什么原因吗？”
    赵龙甲黑着脸，丝毫不给李秉航留情面。
    “赵书记，你还知道你是组织任命的县委书记？当前我们的中心工作是经济工作，不是整人，改革开放都那么多年了，你还搞这一套！你是不是手里有了权不知道怎么用？抓人上瘾了？”
    李秉航的话已经十分刻薄了，还给赵龙甲扣上了一顶大帽子。
    “赵书记，这和改革开放有什么关系？和经济工作有什么关系？违法犯罪，难道不应该管吗？难道反腐倡廉就是整人吗？这我绝不接受！”赵龙甲气得声音都颤抖了。
    “你抓这么多干部，还有那么市管干部，这不是小事情啊！牵一发而动全身，不知道要牵扯多少人。而且你的班子烂了，你这个班长是第一责任人，对你有什么好？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的想法就是要对得起组织对我的信任，对得起东郊四十万父老乡亲！”